猎户住的乃是深山老林,此地距离金陵更远,林子泓一手揽住关雎儿,一手持缰绳,快速地向林子外驰去。
一路上,不时地停下听官兵的马蹄声,林子泓小心地避过人,顺着林子边缘走,不时停下给关雎儿喂水喝。
“我知道,你没病。”林子泓见关雎儿又张嘴,不耐烦地道。
关雎儿此时有些清醒,直觉头脑昏昏,肩头又别颠簸的受了伤,想要伸手去按一按,手上又没有力气。
“接着睡吧。”林子泓道。
关雎儿点了点头,然后当真睡去了。
林子泓见她歪过头去,心想罢了,总管她先前也算是照顾过她,如今的伤也是他砍的,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晚间,林子泓打量着前面的人家,小心地除了马身上的印记,然后抱着关雎儿投宿,只说他们夫妇两人遇到了山贼。
虽一身狼狈,但那房子的主人,一老妇见林子泓一身正气,关雎儿虽病着,也是貌美如花,于是就叫两人住下,并好心地拿了热汤给林子泓。
林子泓喂给关雎儿吃了,再三谢过老妇,就在老妇家的柴房里歇着。
许是被子裹得太紧,关雎儿不舒服地挣了挣,肩头又流出血水。
“我要洗澡。”关雎儿嘀咕道。
林子泓脸上一红,拿了被子遮住她的脸,良久,不见关雎儿动,于是又将被子掀开。
被子下,关雎儿的脸憋红了,因为没有力气,也无力掀开被子。
林子泓既感到一阵快意,又觉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小人。想了想,又出了院子拿了帕子来给关雎儿擦脸。
“我要洗澡。”关雎儿意识模糊地道,只想着自己此时一身腥臭的血水,一定要洗去。
林子泓咬咬牙,心道关雎儿此时应当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于是道:“好好,洗澡。”说着,拿了帕子在她手上胡乱擦两下。
觉察到凉意,关雎儿果然不闹了,只是过了一会,又说:“我要洗头发。”
林子泓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心要歇息,此时猜不透病着的人不想着好好修养,怎么满脑子都是洗漱。
于是又拿了湿帕子给她擦头发,边擦边想回到京中,是否该将自己见到的事上报。因又想,山高皇帝远,只怕下面欺上瞒下的事多了去了。
擦了一夜,天将亮,林子泓才眯了一会,随即唯恐连累了老妇,忙抱着关雎儿再次上马走人。
颠簸在马上,关雎儿又飘飘忽忽地回到了过去,在那里,为了不让自己回忆,她拼命地学些奇怪的东西,杀人疑惑着自保,天下间,没有她不乐意学的。
“阿京。”关雎儿唤了一声。
“嗯?”林子泓蹙眉向下看了眼,然后将被关雎儿下意识剥开的被子再给她往上面拉拉。
“对不起。”关雎儿含糊地道,仿佛,拨开云雾一般,记起与自己一同被关在地下室的朋友名字。
倘若,她与那个人不相识,又或者,那个人对她全然没有感情,让她跟阿京死在一处该多好。
林子泓嗯了一声,心道就算是关雎儿对他说的吧,这番将她送回去,两人就互不相欠了。因想被关雎儿救下的村民,心想只怕在村民眼中,关雎儿不是救星,乃是灾星一个。
前面进了个小镇,林子泓将关雎儿放在镇子外的破庙中,牵着马独自进镇子,然后匆忙的将马卖了,再回来时,就见关雎儿身边挤着几个乞丐。
“你们做什么?”林子泓问。
一乞丐笑道:“这小娘子病的好重,是你家娘子?”
林子泓含糊地应了。
另一乞丐笑道:“别听他胡说,只怕是不知谁家撵出来的小妾吧。我瞧这小娘子年轻貌美,莫不是公子想趁着她断气,快活两日?”
林子泓见他们说话越发不堪,扛起关雎儿就向外走。
“哎,别走。这地盘可是我当家,若是惹恼了爷,爷可就生气了。”那乞丐掐腰道。
林子泓不耐烦理他,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大步向镇子里去。
被踹开的乞丐呸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眼珠子乱转。
“这是什么人?”另一乞丐问。
“还用问,不定是谁家私奔出来的,告官去!”那乞丐奸笑道。
☆、无奈成野鸳鸯
林子泓扛着关雎儿进了镇子,拣了一家窄小客栈借宿。
这客栈只是寻常人家的院子,里面也只有四五间房。
因将关雎儿放下后,又听她嘀嘀咕咕要洗澡,林子泓想了想,给了银子叫小二弄了一桶热水来,又将关雎儿放在床上,叫她将头发垂下,一边给她洗着头发,一边自言自语道:“关姑娘,回去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只当谁也不认识谁吧。”
“阿京。”关雎儿忽地睁开眼睛,“阿京,你真好。”
林子泓一愣,心想自己以德报怨,算得上是好人。又想那阿京是谁?
“阿京,我跟你一起走。”关雎儿睁大眼睛大,林子泓嗯了一声,见她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
给关雎儿洗过头发,林子泓一边擦着她的头发,一边回忆先前在京中的日子。心想那时,就连丫头给他擦头发,他都嫌弃,如今竟沦落到给别人洗头发去了。
一边想着,一边长吁短叹,忽地,又见关雎儿睁开眼睛:“阿京,阿京。”
“关姑娘,你烧糊涂了。”林子泓用手阖上她的眼睛。
关雎儿只管一声声阿京唤着,良久说了一声真好,然后就又没了声音。
洗过头发,林子泓用被子盖住关雎儿,给她换他买来的衣裳,一不小心,摸到了关雎儿的身子,林子泓忙收回手,忽地,又想自己许久不曾碰女人了,怎么刚才摸她一下子,身子没有反映?
于是,虽自诩为君子,林子泓又将手伸到被子里摸了一下,除了脸上因为羞愧红了红,心因为自责多跳了一下,身子依旧一丝不动。
想到关雎儿曾经做过的事,林子泓脸上铁青一片,心想自己大抵是叫关雎儿给弄坏了,如此一想,心中怒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粗鲁了许多,给她换了衣裳,将她往里面一推,人就在床边躺下,也不理里面关雎儿因为吃痛一声声地喊着“阿京”。
良久,林子泓听到饮泣之声,扭头看向关雎儿。
如豆的油灯下,林子泓将关雎儿头掰过来,见她满脸泪水,十分地委屈,脸上因为高烧,如今还红红的。
“阿京。”关雎儿叫道。
“嗯。”林子泓应了。
“我们是好姐妹。”关雎儿道。
林子泓青着脸嗯了一声,听关雎儿神志不清地笑了,心想这女人被砍了也没哭,如今哭个什么,见她向他怀中钻,于是就揽住她,犹如拍着小美一样拍着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自己抱了几日的婴儿,心想王五柳为人懦弱,不知他能不能照顾好孩子,又想若是小美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带兵,将峡谷里的王家人都撵出来。
林子泓本就浅眠,又因杀了官兵,更是要担心追兵追来。半夜听到院子里有人动,于是警觉地起身,看到有火把过来,就迅速地将昏睡的关雎儿拉起,然后到了后院,看了眼那低矮的院墙,犹豫了一下,还是顾全大义,没有将关雎儿舍下,藏在后院的柴房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官兵退去,柴房的门的却忽地开了。
林子泓望向那人,却见来人是客栈家矮胖的老板娘,那老板娘笑眯眯地道:“官兵走了。”
“……多谢。”林子泓警觉地道。
老板娘不在意地他的躲闪,招手道:“你们是从哪里逃到这边来的?”
“金陵。”林子泓道。
那老板娘豪迈地笑了,“今儿个我一看你们两个,就知道你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怎么说,是家里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是。”林子泓思量一番,心道私奔总比杀死官兵好。
老板娘掐着腰道:“出来吧,怕什么,我也是过来人。”因瞧见月光下关雎儿垂下的头,见她一张瓜子脸看着虽苍白,但仍不失秀美,于是道:“这姑娘瞧着十分俊秀,你家人怎就不同意?”
“……她和离之人。”林子泓道,伸手将关雎儿的头扶正。
老板娘嗤笑道:“和离之人又怎么了?谁还是个十全好人不成?”因见自己的身子将柴房的门挡住,于是让到一边。
“你的东西叫官兵拿走了,我见那官兵嘟嘟囔囔说只得了几两银子。”老板娘笑道。
“……我们马上走。”林子泓忙道。
那老板娘上前拦住,笑道:“你媳妇病成这样,哪里还走得了,不如就留下吧,我瞧你身强体健,每日留在后面劈柴如何?我管你们三餐。”
“多谢老板娘了,”林子泓看了眼在一旁畏畏缩缩,形容萎缩袖着手的客栈老板,问:“老板娘是如何看到我们进了柴房的?”
胖老板娘指指自己的屋子,只见一屋子开着窗,正好对着后头的柴房。
因为此时已经没了房钱,那老板娘干脆地道:“我们屋子旁边还有一间给活计住的,你们就先去那边住着吧。只是里边什么也没有,你们别嫌弃。”
林子泓连声道谢,抱着关雎儿去了那屋子,果然见里面如老板娘所说什么也没有。
将关雎儿放在空空的床板上,忍不住嘀咕道:“你倒好,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在做梦,关雎儿唔了一声,然后又没了声音。
林子泓仰身躺下,枕着手臂,心道等关雎儿好了,他就自己走。
“阿京。”“阿京。”
关雎儿不停地唤着,林子泓被她叫烦了,敷衍地应了一声。
“阿京,讲个故事吧。”关雎儿似醒非醒地说,声音因为虚弱,很是飘渺。
林子泓冷笑道:“你倒是命硬,旁的女子受了这一下子,肯定是要见了阎王的。”
“阿京,接着说,我怕静。”关雎儿又催促道。
林子泓敷衍地嗯了一声,却不吱声,果然见关雎儿被放平的身子慢慢蜷缩成一团,口中隐隐发出啜泣之声。
“原本,我是家中的长子,虽不及四弟声名远播,但也算是京中一青年才俊。家中每日有众多媒婆登门,只可惜我自视甚高,都看不上。寻常女子,也难以近我的身。我每常想,结发夫妻只能有一个,倘若胡乱定下来,将来岂不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真真假假,林子泓胡乱地说着,一时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执意不肯成亲。若说觉得那些女子配不上他,却也不是。德才工貌俱全的,也有媒婆上门来说,只是他往往听到媒人两字就厌恶。便是上峰,也不喜他们给他说亲。
林子泓说了一串话,忽地就觉自己说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记起抱着小美的感觉,叹息道:“倘若上天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早早地成亲。”然后就会因为家有儿女,无瑕出京来寻林子清,就让林子清在外咎由自取。
待到见关雎儿睡熟了,林子泓闭了嘴,背过身去。
第二日,天边刚亮,薄薄的门板被拍响,门板上的尘埃随着一声声抨击落下,墙壁上也有大块泥土掉下。
看清楚自己睡在哪里,林子泓的眉头皱皱。书/香}门_第。囡小。发/布
“起来了,劈柴了。”老板娘洪亮的声音响起。
“奸商!”林子泓昨晚对这老板娘的感激,因为一大早就被叫起,消弭的一干二净。
“劈柴了。”老板娘又叫了一声,“你……那个阿京,回头将水也挑了。”
“……是。”林子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