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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常安听闻此言,面上似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先生何出此言?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季秋阳还不待答话,那周景初却一早急了,抢话道:“季公子吃小人作弄了!”说着便将那张炳怀如何状告季秋阳一事向着林常安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便是因此,季公子托我引见,托赖公子,看公子怎么想个法子,转弯向周老大人说了,求那童老爷高抬贵手罢。进京应试一遭,好容易!要是功名便为此事削了,那也当真可惜。”
林常安听过,沉吟道:“论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等陈年旧案,是再无证可取的。何况那柳氏既说为先生调戏,那当初为何不告官,却要拖到如今,等先生中了举、上了榜,她也嫁过人了方才去告?可见这里头必有蹊跷。”季秋阳插话道:“在下家中同这柳家乃是世交,因她家道中落,在下往日也曾帮衬过一二,故此走动频繁些。然而日常相交皆是以礼相待,绝无半分不轨之处,那调戏之说更是子虚乌有。只是不知那柳氏从何处捏来的证据,定要攀诬于我。在下便想请公子代为打听一二,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那周景初在旁亦说道:“听闻柳氏的老公,同季公子往日很有几分龃龉,想必是他从中作梗,逼迫他娘子来行这样的事儿。弄出这个圈套来,好来作弄季公子。”林常安听了,说道:“这话却也难说,虽则此事不好取证,不过凭人争辩。但是秀才失德,却不是小事。这位童大人我却知道,那性子最是古直不化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又是风雷一样的性子,听闻有这样的事,是断没放过的道理。偏他脑筋又不大灵活,凡事听人拨弄的多,其中是非曲直却难看得分明。此事那柳氏既托其夫代为控诉,必定将先生描绘的恶形恶状,劣迹斑斑,他必已先入为主,再难听进旁人的话去。先生若到他跟前,凭是舌灿生花,也难说动他心肠。何况他那脾气,人到了跟前,是容不得分辨,定然是一顿板子,就要革除名号。然而好在先生是新中的举人,他也不好过于任性处置。先生又将那来拿人的差人打发了去,此事便大有回旋的余地。倘或先生那时跟了那人去了,这事便就死了。先生先不要急,我外祖家这几日也忙碌。待稍过两日,家中空闲了,我必抽空向外祖说了,跟那童老爷问问。”
季秋阳见他应承,连忙起身,拱手作揖相谢。林常安哪里肯受,也立即起来还礼。两人推了半日,那林常安方才受了他半礼。
此事已毕,季秋阳同周景初也不急立时便走,三人重新落座,讲些闲话。
季秋阳便问道:“听闻林姑娘进京了?这一路想必走的辛苦。”林常安点头道:“她是正月十七动的身,因为唯恐误了朝廷的选期,路上便走的急了些。好在一路平安,也不曾耽误。今日才入的府,已然见过外祖。外祖母,如今在外祖母房里安顿了。”季秋阳笑道:“这林姑娘平日里说话行事便与寻常姑娘不同,想来此番入选宫廷,必定是要遂那青云志了。”林常安笑了笑,说道:“只是妹妹却有些落落寡欢,若是能见着先生,先生开导开导也是好的,旁人说的,她只是听不进去。”
季秋阳忆起先前林小月日常所言所行,心里也暗觉入宫只怕并非此女一己之愿。然而皇命难违,谁也违抗不得,只得闭口不语。
那林常安又转言笑道:“先生如今中了举,就要回徽州成亲了么?”季秋阳一笑,说道:“待殿试完毕,便即回去。在下出来也有小半年功夫了,也不曾有几封书信回去,徽州那边尚且不知怎么盼望。还是早些动身,免叫他们忧心。”林常安又问道:“先生会试已然高中,那殿试论怎样也差不了的。这科考一毕,朝廷便要分派封官。先生若是做了京官,莫不是要把娘子带到京城来?我临来时,听家里说起,徽州绸缎铺子的生意,差不多都是傅姑娘打理。傅员外家中,也并没个顶门立户的男子,这女儿一旦离了身侧,家里恐没了照应。倘或不带来,新婚夫妻便就分居两地,只怕也是不好。”季秋阳说道:“如今就论做官,也未免太早。不知朝廷的意思,就此闲置也未为可知。”
林常安笑道:“哪有这才登科的新贵便就闲置的?先生这话,也未免过于自弃了!”季秋阳说道:“也就走一步瞧一步罢,我只想先把这终身大事了了,不然总是一桩心病。”林常安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接话。
那周景初在旁听二人闲讲,只听了个目瞪口呆,半日插不进话去。好容易看两人都静了,才要开口,那林常安却又道:“因妹妹进京,许多经年不会的兄弟姊妹今儿都来了,家中忙碌,不好招待二位,二位勿怪。”季秋阳同周景初听了这话,便都起身,说道:“公子家事忙碌,自便即可,我们就去了。”三人又说了几句,便即拱手做辞。林常安仍叫那个鹦哥儿领了两人出去,他自家便先进后面去了。
这两人出了周府,周景初还要向季秋阳卖弄权势,说了两句自己也觉没什么意思,也就闭口不语。车子行回李家,一路无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诱骗
二人乘了车子,往家行去。那车行甚快,一路扬尘飞土,只片刻功夫,便已到了李家门上。
到得门前,两人下车,季秋阳便邀约周景初到家中小坐。周景初推家中有事,辞谢而去,他便独个儿进门。
回至家中,李仲秋正于书房内等候消息,听闻他回来,连忙抢步出来,将他引入书房,不及令家人上茶,便细问缘故。
季秋阳便细细告诉了一遍,李仲秋听得只是连连顿足,又道:“这般说来,还是一无消息。”季秋阳摇头道:“林公子虽有应承,却也并未答应死了,听他口里的话,且是松动。”李仲秋扼腕道:“如此,哥哥要如何才好?转眼就是四月殿试,竟为这点小事,要耽误了哥哥的前程么?”季秋阳并不答话,只在心里忖道:且不论此事真假,这点子事在周府那样的人家面前又算些什么?林常安不肯一口应下,想必是另有所图。依着往日我与林家往来情形瞧来,这户人家绝非施恩不图报的。往昔我倚赖他们已然过多,要是再出了这桩事,在他们手里的把柄可就越发多了。思前想后了一回,却并无一个良策妙方。
李仲秋看他脸色阴沉,皱眉不语,情知他为此事心烦,一时也不知如何开解,便岔了话道:“今儿有封打徽州来的信,自吉升栈里转来。我想是哥哥的家书,不敢擅自拆封,还在我书奁里放着。”季秋阳听闻徽州来信,便暂且将那烦心事搁在了一旁,连忙道:“那信在何处?”李仲秋莞尔道:“我知道哥哥必然心焦。”说着,便亲自走去开了书奁,将信取来与他。
季秋阳接过信,却见那发信的是焕春斋掌柜,不由心内暗道:莫不是店里出了什么差错?不然他再不会此刻写信上京。想着,便将信拆了封,看了一遍。
原来,这焕春斋掌柜信中所说,乃是傅家新近开起来的霓裳轩一事。林家绣坊所供绣品,虽精贵难得,却也不算太过稀罕。何况织品绣件,等闲人家耗用极慢,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更换几条被罩椅搭。倒是傅月明搭卖的香料,生意很是红火,其香品清绝奇特,民间等闲难得一见。且香料一物,日常耗费极快,富裕些的人家并那些附庸风雅的士子淑女,无不日日熏香,所需甚多。傅月明又将些细小绣件例如手帕、汗巾等物,用香料熏过,妇女姑娘亦也十分喜爱。硬算起来,霓裳轩里的绣品生意竟是托赖了香料买卖的福。然而傅家终究初涉此道不久,许多门路窍门一毫不通,原料告罄便进货无门。四处求问发卖这些东西的商人,徽州城里几间香料铺子,因看傅家生意眼红,又岂会告诉他们。霓裳轩的香料生意便逐渐难以为继,连带着绸缎买卖竟也有势微之相。傅家二老于这生意并不上心,倒是傅月明为其所苦。
季秋阳看了信,不觉暗自纳罕:以往并未听闻傅家有什么能调配香料的能人异士,也并不见什么祖传的方子。怎么她忽然想起来做这买卖?又一转念道,若非上一世遭劫,我却也再想不起来要操此商贾行当,更不必说要与那胭脂水粉打交道了。虽是外祖那边传过来的方子手艺,上一世人前我却是连提也不曾提过的。何况今世与上一世早已大不相同,就是有些什么变故,也不算稀奇。
想通此节,他又暗道:我虽并不贪图岳丈家里的钱财,但既然她乐于此道,我便助她一助又如何?焕春斋浸淫此道已久,自有其进货的门路。霓裳轩不过是捎带着做些香料生意,所需能有几何!想了一回,他便辞了李仲秋,回至屋中,写成一封回信,拿套子封了,吩咐竹心投递出去。
料理了此事,他便只在屋中发闷,苦思对策。然而他在京中人脉不广,就有些手段,也难于施展。直至红日西斜,外堂上摆下了晚饭,李仲秋打发了家人请他,他方才出去。
这般又过了五六日,周府上只是没个动静。虽也托了些旁的门路去润通打探,却如泥牛入海,一无消息。连那张炳怀亦没了声息,他原是在西城租了一间二进的院落,同他那娘子一道居住。自出了这桩事,他们一家子便不知迁到了何处。季秋阳原想上门同他理论,却扑了个空。
眼看殿试日子已临近眼前,此事仍不见个分晓,季秋阳越发心焦上火。李仲秋看不过去,便劝他道:“既然他们没了动静,想必此事就这般过去了也不定。”季秋阳却道:“你哪里知道,这事犯在学正手里,并非寻常官吏。只要他肯,随时便能革了我的功名。我这几日私下揣测,这些人怕不是捏了个圈套,只等我钻进去。若我不肯求人,这案子便是坐死了,今年科考废了不说。我廪生名位已革,往后功名这条路自是再也走不通了。”
李仲秋听了,便问道:“既这等说,哥哥还不再问问林家公子?”季秋阳叹气道:“他若肯管,也不会到眼下了。”李仲秋道:“哥哥这也未免过于丧气了,兴许人家家事忙碌,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如今宫里选秀也在眼前了,哥哥既说他们家有待选的女儿,没个空暇也是常理之内。”
季秋阳只觉无望,李仲秋不依他之言,还是硬托了周景初待为说和。那周景初倒是一口应下,又隔了两三日,三请四请才把林常安请了出来。
这日,季秋阳在会宾楼包了间房,备了一桌酒席,转为请林常安,邀了李仲秋并周景初坐陪。
这三人来了近一个时辰,清茶点心吃了许多,白不见正主儿到场。
又等了许久,一壶茶换了两遭,那林常安方才姗姗来迟。
季秋阳与李仲秋虽等得心头火起,奈何正有求于他,当面也不好发作,只是宁耐着与他寒暄。
众人见礼已毕,宾主入席落座。
酒菜未上,那林常安便先开口道:“我也不是推诿,我也知先生心焦,然而我家中近来事情委实过多。先是因今年春闱,我中了个榜,名次虽是微末,奈何众亲友爱惜,往来应酬也就不少,待这些人情往来料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