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抵上他的胸口,微微推开他,闭着眼依旧沉默。
萧慎低笑一声,道:“阿兮可是埋怨朕?”
“你去的目的我自是知道,何来不满。只是我有病在身,你还是不要靠的太近。”
他在众人面前驳了阴红鸾的面子,自当要去好生安慰一番,而且今夜是七日之期的最后一夜,他抛下我这个皇后去见阴红鸾,在外人看来,皇上宠信我这个上官皇后,怒斥阴贵妃,是因着上官家在朝中的地位,而阴红鸾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这后宫之中的女子最是精明,如今惧于上官家的势力自当不会犯险来动我,可是这阴贵妃么,才是她们急于除去的绊脚石。
说不定明日皇帝夜会阴贵妃的消息便会在宫中不胫而走,而我这个皇后怕是也会成为诸妃眼中的笑料吧。
我荣宠深重,却仅仅因为上官这个姓氏。
“无妨,朕是大夫。”萧慎一笑,又来抱我。
我一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缓缓睁开眼来仰头看向他,轻声道:“四更了,你睡会,一会便要天亮了。”
萧慎半眯起眼,紧紧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来,最后他叹了口气,道:“阿兮,你在推拒朕?”
他虽是询问,可是语气肯定,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
“是。”我笑着,看着萧慎眼中零碎的光芒愈发暗沉,缓缓道:“阿慎,不要试图窥探我的秘密,那样对你我都没好处。”
萧慎敛去眼中的薄笑,声音低沉,“你的心思,朕也猜不明白。可是你推拒朕,如果是为上官锦昊的话……上官兮,你莫要忘了,朕才是你的丈夫。”
放在被下的另一只手狠狠攥紧,我缓缓放开萧慎的手,低低一笑,似讽似嘲,“皇上,你也是别人的丈夫不是么?你刚刚可以与阴红鸾行那种事,如今却要抱着我睡觉,抱歉,我觉得恶心。”
手腕被他狠狠握住,很痛,我却仍是在笑。
萧慎俯身过来,如缎般柔顺的墨发从他的肩上倾泻而下,带着淡淡的芬芳。我微微别开脸,咬唇不语。
长指捏住我的下颚,逼迫我看向他,萧慎身上散发的寒气如今依然消退,可却让我感到一阵心凉。
烛火下,萧慎的轮廓半明半暗,暗沉的眸中如今却带着几分阴鸷,深邃逼人。褪尽一贯温润的外表,萧慎便是这般狠戾的一人吧。
“阿兮,你别无选择,朕也是。”
萧慎俯身下来,迅速吻上我,带着报复一般的疯狂。
我仰头笑着,任他在我唇上啃咬,泪水却渐渐浸湿眼眶,滑入发间。
最后,萧慎放开我,唇边的笑意森寒,一双眸子却异常炽热地攫住我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挑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自嘲道:“阿兮,你说得对,连朕自己也觉得恶心。可是怎么办呢,你也逃不掉的。乖,莫哭了,你还是个小娃娃,有些事你再大些便会懂了。”
阴红鸾与上官锦昊有染,他身为帝王却要装作不知,甚至还要和阴红鸾温存欢好。萧慎不是纵欲的人,更不沉迷于美色,可是如今这样无异于那些曲意逢迎的男宠一般,他怎能不恨,怎会不觉肮脏。
听到他的软语相慰,我心中不禁一抽一抽地疼,含泪望向萧慎,哽咽道:“阿慎……阿慎……以后都不要这般了,好不好?阿兮不喜欢。如果你真的要抱着阿兮睡觉,那就请你把那些女人的味道都洗干净。更何况阴红鸾这几日调拨新的宫人到坤宁宫,阿兮已有办法对付她。”
萧慎显然没有料到我这样说,微微错愕了一下,尔后,他伸手轻轻揩去我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好。她近来愈发不安分了,朕也不想再留她。”
说着,他掀被便要起身。
我迅速拉住他的衣袍,愕然道:“你这是还要去哪?”
萧慎回头,伸手在我鼻上轻轻一刮,笑道:“小醋坛子。朕去沐浴。”
“谁是醋坛子了,我只是闻不惯!”我微嗤,挪了挪身子,给他空出足够的地方,柔声道:“还是眯一会吧,这夜你怕是也没怎么睡,一会便要天亮了。”
萧慎笑,手脚利落地钻进来,却没有近身,只在床侧躺下,十分满足道:“阿兮……朕的阿兮真是个可人儿。”
我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也终于安心地阖上眼。
他自小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今次睡了床沿明日不知会不会落枕吧……
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我听见萧慎略带困意的话语缓缓传来,“阿兮,日后都在养心殿住下吧,嗯,朕喜欢听你说话。”
我听着,心下一动,竟不知是喜是忧,却还是暖暖的。
他还在咕哝,语音却渐低下去。
我凑过去,仔细分辨。
“真是个孩子……嗯……以后朕的女儿要像你这般……嗯,也不好……古灵精怪……头疼……”
我气极,一爪子拍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看样子已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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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萧慎早已上朝去了。
弥香虽进宫不久,可是心思灵透得很,这几日已经向经验丰富的大宫女学了不少东西,替我挽髻打扮早已不在话下。
大秦皇宫中的嫔妃喜簪花为饰,而那些适逢时令绽放的鲜花自是最受欢迎。发髻上的牡丹蕊中带露,冷香微散,花瓣娇艳,色泽动人。看着镜中渐渐褪去少女的稚嫩而愈发娇媚的自己,我不禁微微一笑,多美好的年华啊,可这宫墙深深,有多少芳华女子在这里抛掷了如此鲜活肆意的青春?
“弥香,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愿出宫?”
弥香一愣,随即道:“弥香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舅舅家,可是年前舅舅去世之后,舅母就容不下我,后来弥香才被卖入宫中。即便日后回去也无处安身,若是以后能一直侍奉娘娘,弥香愿意一辈子呆在宫中。”
我笑了笑,缓缓起身,“这宫中是最可怕的地方,弥香,我不能护你一辈子。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了,你又该如何才好。”
“娘娘,什么叫不在了?”弥香瞪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我,“皇上这般宠爱娘娘,娘娘难道想要离宫?”
我摇摇头,“帝王宠爱岂是能够长久的,而且有些事我无法抗拒,可总得身边的人安排好退路。”
弥香朝地上狠狠地“呸”了两口,然后一本正经道:“娘娘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这不是咒自己么。”
我给了她一记爆栗,忍不住笑道:“看你平时皮得很,没想到是个小迷信。我不过是说说,你就信了?嗯,今天天气不错,想来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很好,你陪我出去走走。”
弥香揉揉被我敲疼的头,不解道:“一会皇上就要下朝了,娘娘不与皇上一起用膳?”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除了我,自然有人想要和他一起用膳,我给她腾出地来好好发挥一番。有时候锋芒太利,总会招致祸患,既然她想,我何不如送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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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此时果真是花团锦簇,姚黄魏紫等牡丹中的极品自然也囊括其中。
我正欲拉着弥香将那枝桠间一朵并蒂的牡丹摘下便听见女子气急败坏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夏侯绝,你给本公主站住!夏侯绝,你还敢使轻功……你——站——住!”
我伸出去的手一顿,迟疑了一秒,然后我扭过头给弥香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弥香拉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头。
我朝她挤眉弄眼——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去了。
弥香无奈,被我拉着朝声源走去。
没走几步,耳侧一阵疾风掠过,眼前黑影一闪,快如闪电。
我愕然,张了张嘴,干巴巴道:“刚刚……你看见了么?”
弥香表情凝重,四下看了看,道:“是夏侯统领……啊,娘娘小心!”
我怀抱着牡丹,疑惑道:“什么?”
话音还没落下,身子已经被弥香拉开,一团红色的东西砸在了我面前。
然后那东西动了动,再动了动,站了起来……
好吧,我知道她是谁了。我们大秦最有魅力的公主殿下以最为传奇的方式登场了。
她扒拉扒拉自己那头满是树叶凌乱不堪的头发,然后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我的哪位嫂嫂?”
说着她又挺了挺身子,骨头嘎嘣嘎嘣的声音清晰可辨,她呲牙咧嘴地恨声道:“这死夏侯绝,就不能温柔点,本公主好歹是女孩子。”
我朝她友善一笑,柔声道:“俗话说男追女个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乐酌公主不必苦恼,夏侯统领总会是公主的。更何况,夏侯统领心中也不是没有公主。”
乐酌欢快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嘻嘻道:“你这话本公主爱听。对了,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
我眨眨眼,“坤宁宫,如今暂住养心殿。”
乐酌愕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原来你是大哥的皇后。”
我看她一副吃惊的样子,有些失笑,道:“怎么,不像?”
乐酌拧眉道:“我在衡叶山庄就听说大哥娶了个悍妇,没想到你却是这般模样。我本还想这次回宫好好会会你,看看你我到底谁比谁更凶悍。”
我笑了笑,歉然道:“那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不过我倒可以带着公主找些其他乐子。”
乐酌眼睛一亮,伸出她满是尘土的手来拉我,“好嫂嫂,那可有让夏侯绝那混蛋吃瘪的法子?”
我任她那只手在我的衣裙上留下五个指印,道:“嗯,到时他会恨不得将你送回衡叶山庄。”
乐酌眉开眼笑,却阴恻恻道:“总得让他头疼几次才行。”
“萧乐酌!你这是一副什么模样!”
身后带着薄怒的声音打在我的脊背上,我迅速回头,却看见萧慎微拧的眉头。
乐酌忙放开我,转过身便要逃走。
萧慎冰冷冷的话语再次响起,“你敢再往前一步试试。”
乐酌低着头转过身来,可怜兮兮地看着萧慎。
萧慎对乐酌管教甚严,可是乐酌的性子却是个闲不住的,对此十分头疼的萧慎每次见她,一顿训斥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无论萧慎怎么骂,乐酌依旧我行我素,上一世每当我被萧慎欺压,乖乖就范的时候,不免对她这种精神佩服之至。
“阿慎。”我蹭过去,让自己无视萧慎现在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努力扯了扯嘴角,“乐酌公主只是一时不慎,摔倒了,摔倒了。”
“摔倒了?”萧慎冷笑,“那刚刚夏侯绝像见了鬼一样地跑出去,难道乐酌也是见了鬼,摔倒了?”
我的笑僵了僵,怜悯地看向乐酌。
萧慎阴沉道:“去崇德殿思过三日,朕会命人好好看着你。”
“皇兄,可不可以不去?”乐酌依旧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慎。
“那可由不得你,如果你一早就安分些,朕也不会将你送去衡叶山庄。”
乐酌讨价还价,“那可不可以让夏侯绝过来陪我?”
萧慎冷冷地睨着她,“那样朕或许连这三日都不得安宁。”
“阿慎,她还是个孩子。”我拽住萧慎的衣袍,“你就饶过她这一次。”
“孩子?阿兮,她可还大你三月,若不是朕宠她太甚,当初契丹王子来求亲的时候,朕就该将她早早地嫁了。”萧慎微微眯起眼,看着乐酌,“你还不去梳洗换衣,若是这三日在给朕惹什么岔子,朕便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