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嘴甜。”我嗔笑,真觉是困了,索性闭上眼喃喃道:“我要睡会,你一会晚膳的时候喊我。”
弥香应了一声,不久又模模糊糊说了什么,声音很低,我昏昏沉沉也听不真切,不一会便沉沉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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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入目却的是低垂的幔帐,摇曳的烛火,而身上也盖着松软的锦被。
不知何时,我已经被人抱上了床。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弥漫。
“醒了,就将药喝了罢。”有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接着幔帐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撩开,一碗泛着热气的汤药递到了我面前。
我支起身子,却没有接下,只呐呐地喊了一声,“阿慎。”
萧慎的眼神清澈冰冷,不带任何温度,他只将话再说了一遍,“喝药。”
我往后缩了缩,盯着那碗药怯怯道:“不,我不要。”
这药喝下去,我今晚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他仍是面无表情,伸手拽过我,语气却柔了些,“听话,弥香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果脯,你平素不最喜那些零嘴儿。”
我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等反应过来却已经拂开他的手,汤药洒了他一身,我却冷冷地看着他,“这药中,你加了藏红花?”
萧慎看着我不置可否,哑声道:“无论如何,这孩子不能留。”
“萧慎,你疯了么!”我狠狠地盯着他,“这可是我们的孩子。”
他却充耳不闻,只目光沉沉的凝着我,似在隐忍着什么,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一字一顿道:“你身孕不过三月余,阿兮,你出宫已四月多,这孩子,是不是沈酌然的?”
我愣住,反问道:“你说什么?”
萧慎伸手板住我的肩膀,用了狠力,咬牙道:“这孩子是不是他……是不是你与他……”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我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萧慎,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萧慎苍白的脸上浮上病态的潮红,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辩,他却笑了起来,原本冰冷的眸中泛出了无尽柔情,低哄道:“阿兮,你和他走,我是很生气,可是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迫你的?”
原来他以为是酌然强了我。
“没有,阿慎,这孩子是你的,我已怀孕四月余,你定然是诊错了。”我辩解,“可能是我身子弱,肚子还未现形罢了。”
“我诊错了,难道连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诊错了么?”萧慎起身,一脚踹开一侧的案几,神色狂怒至极,“你还骗我,你还想要包庇他!你们俩都是我信任的人,却一次次地背弃我,好,很好,上官兮,你不想他死,我便要让他死在你面前。”
萧慎的医术我自然知道,争辩在此刻是多么的苍白而无力。他当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太医来诊脉的?是恐惧,还是憧憬?他惯来自信,那一刻也怕是左右难熬,宁可是自己失误吧。
这一切冥冥之中已有定数?还是那衡阳子暗中做的手脚?
“如今我说什么,也是白费。”垂眸不愿看见他眸中的绝望与怒恨,我笑了笑,轻声道:“孩子我要抱住他,酌然我也要他活着,阿慎,我可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萧慎隐忍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嘴角嘲弄的笑意渐渐加深,他斜睨着我,语气轻松之极,“阿兮,你打掉孩子,留在我身边,我便放他一命。”
我霍然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可能。”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阿慎,这其中必有误会。你信我,我和酌然是清白的。”
“酌然酌然,你叫的可真亲热。上官兮,你肚子里的孽种就在我面前,你叫我如何信你。”
“你说什么。”我咬牙强忍住溢出的泪水,难以置信道:“你说这是孽种?好,好,萧慎,你不信,那就算了。我告诉你,只要你敢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萧慎笑得狷狂,“你能如何,上官兮,你待要如何?”
我笑,心却已经被逼至绝谷,疼痛难言。
“阿慎,只要你敢,我便死给你看。我说话算话。”
他身子一颤,脚下猛退一步却撞翻了桌上的琉璃盏。
我惊叫一声,想要去扶,他却已经踉跄地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又暗又沉,连连点头,“好,上官兮,你要死,我拦不住。我走!这里,我再也不会来一步,我要囚你一辈子。”
我伏在床上低低呜咽,萧慎已拂袖甩门而出,再无一丝留恋。
窗外的月,孤冷,春寒依旧料峭。
便如我此刻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依旧晚更……某厮也只有这个点了。盼望搬宿舍撒撒……
☆、死有何难,活着才苦
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萧慎果真没踏入璃院一步,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只要孩子和酌然都安好,我和萧慎那便这样吧,这样让那群牛皮道士称心如意,他们总该消停了。
不过入宫的第二个月初,璃院终于来了第一个客人,一个让我也吃了一惊的人。
这日午后,我让弥香扶我在院中走走。璃院的院子很大,西侧有一临池小亭,平日里我常让弥香陪我在那处倚栏赏景,池中还有红色的锦鲤,也很是有一番闲趣。
红花绿柳间,有一人分花拂柳而来,白衣疏朗,一如初见。
他在我面前站定,身子微倾,恭谨道:“臣下,拜见娘娘。”
我遣退弥香,看着玉连城道:“连城何必如此,我已不是什么娘娘,这里他们都叫我夫人。”
玉连城轻笑着点点头,道:“虚礼罢了,夫人也无需太过在意。”
他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夫人,举止间也带着疏离,倒让我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我骗了他,如今可是恨我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玉连城莞尔,“夫人可知,臣下师承何人?”
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将我问住了,我抬头看他,只迷惑地摇头。
“绝巅。”他慢慢道:“衡阳子乃是家师。”
我愕然,“怎么可能?”
他解释道:“当年我曾拜在绝巅门下,不过师父见我年少顽劣,无心修道,便遣了我下山。我下山之后,才创了千机宫。数月之前,师父却找上了我。他对我说了很多事,关于兮儿,关于你,关于天命。”
“所以,你才决定留在朝中,助阿慎铲除上官一党?”我至今仍旧记得那夜玉连城在养心殿看我的目光,那浓浓的沉重与怜悯,却无关情爱,因为他早已已经知晓我不是上官兮。
玉连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臣下亦想助夫人一臂之力。若非如此,夫人以为,当初出宫真的这般容易?夏侯绝武功不俗,能不被他察觉迷倒他的药,这世间怕也只有我绝巅才有。”
“哦?”我讥诮道:“那我真该好好谢谢你了。衡阳子那老道来过帝都,明明知道我要去找他,可是他却有意让我出宫找他,在我孩子身上搞鬼,为了阿慎能和我反目?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是天命,你不该拒绝。”
我嗤笑,“就像是你现在已经接受上官兮死了一样?玉连城,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们都不会轻易相信,因为我还在这里。”
玉连城苦笑,“是,那又能有什么办法,我能做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般幸运。”
我在亭中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冷冷道:“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皇上想要臣下替他问夫人一件事。”
我笑,“他自己不愿来么?我虽不是他的后妃,可是你一个朝臣出入后宫总归是于理不合,他倒是大方得很。他让你问我什么?”
玉连城微微拧眉,沉声道:“皇上让臣下问夫人,可有还所求?”
身上抚上凸起的肚腹,我缓缓阖上眼,轻声道:“于他,我秦馥已别无所求。不过,我还有一事要相求于丞相。”
玉连城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夫人请说。”
我低笑,“若是可以……我死后,可否将我尸身的带出宫,哪都行。”
玉连城道:“这个自当可以。”
我绽出一抹笑,“你师傅说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我希望这次,他莫要再欺我。我要阿慎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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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待产的数月,除了医官,萧慎再没让人过来璃院。或许玉连城带过去的回答,也让他对我别无所求了。
银汉迢迢暗渡,转眼已到了七月七,乞巧佳节。
璃院中小宫娥们对着灯影穿针,欢闹嬉笑,我倒也来了几分兴致,让弥香扶了我出去看看。
弥香刚扶起我,却立时变了脸色,失声叫道:“夫人,血,血。”
我也感觉到了□涌出来的濡湿,低头一看才发觉并没有多少血,也不疼,只是羊水破了。
是早产!
我的心猛地一颤,抬头恰好看见有随侍医女进殿,便唤她过来扶着我,转头对弥香道:“你去找皇上过来。”
弥香点头,将我小心交给医女,红了眼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去。”
额上因着渐渐加深的疼痛而沁出汗湿,我吃力地笑了笑,道:“嗯,去吧,记得一定要带他过来。”
身下撕裂般的疼痛,宛如数把利刃在其中撕扯,我被医女安置在床上,闭着眼深深地吸气,呼气,希望阵痛可以缓解些。
“夫人还有什么想要的么?”那医女伏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断断续续道:“若是你不急……可否给我一杯水。”
她低低地娇笑几声,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谦卑,“自然可以。”
我看着她转身去取桌上的茶壶,手缓缓伸向毯下,握住早已放好的那把剪子。
那医女半扶起我,喂我喝水。
我张了张嘴,却在将要碰到杯沿之时,将剪子刺向她喉间,血水立刻迸射而出,撒开了一片血雾。
手中的茶杯落地,那医女捂住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腹下的疼痛难忍,我一手扶住肚腹,一手将剪子拔出,低笑道:“照顾了我数月,你却不知我比你更急么。阿慎不来,我还舍不得死。”
那医女眼中杀气顿现,她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冷笑道:“即便是不用毒,今日我照样可以杀了你,有你给我素心儿作陪,也够本了。”
她四指合实,狠狠拍向我的额顶。
我直觉头上一阵发懵,转眼间,那医女因为这最后一掌终力竭倒地,再不得起来。
身下的疼痛似乎渐渐清减,我却觉得越来越累,恨不得立刻睡过去。不过多久似乎有人进了璃院,我却几乎都无法睁开眼。
接着有人轻轻扶起我,在我耳边低唤着什么,又似恸哭。
我听不真切,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剪子递给他,不断地重复一个字,直到自己再无力开口。
“剖……剖……”
上官兮被萧慎亲手剖开肚子,将孩子取出,一如当初我在幻境中所见的,萧慎那一双沾满了我的血的双手,还有他臂弯中那个啼哭的新生儿。
如此,我死,这一切便是终结。
昏昏沉沉间,腹上刺骨的疼痛让我微微有了些意识,那冰凉的剪子就这样剖开了我的肚腹,我无声的笑着,感受那温热的血液在自己的肌肤上缓缓流下,眼角也沁出了泪花,映着谁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