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就会让人溺死的,不过面前这个人看来不像死于溺水。Jack能分辨出来,他的死亡发生在落水之前,因为那件制服的后背有一条长长的裂口……裂口的边缘残留着黑色的污渍。Jack隐约能猜到,那伤口在他坠海之前曾经流失了多少血液。
即使现在看上去,那躯体仿佛仍旧带着某种不安——他的手臂遮挡着面孔,像是这样就能保护自己免于伤害似的。Jack觉得这很奇怪,因为大部分死尸的姿态都仅仅是双臂下垂而已,极少有人死亡之后还能保持着这种自我防卫的模样。
“看起来……在你刚被冲上岸的时候可能还一息尚存呢。”Jack遗憾地说,同时一手伸向那件昂贵的制服的宽大口袋里。
“混账,空空如也。”Jack皱起了眉,“啊,没关系,让我们再看看别处……”
他抓住那人的身体,把那人从沙滩上翻了过来。与此同时,他也咬紧了牙,微微扭过头去,准备好看见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但是他错了,他眼睛看到的那张面孔一瞬间夺取了他的呼吸。
……没错,他的容貌还像Jack记忆里的一样。愤怒的时候那两瓣嘴唇会苛刻地抿成一线,但是在他微微吃惊的时候它们又会显得极为柔软……就像那一天,Elizabeth在无畏号上突然允诺要和他结婚的时候一样。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但是Jack记得那双翡翠一般的美丽眸子。他长而微卷的额发柔顺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假发不见了,可能是遗失在了大海里,但是一头暗棕色的头发仍旧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只是,眼下稍微有点凌乱。
舰队长的脸颊浮起了一丝潮红,那时候Jack受惊地朝后一缩——因为James Norrington还有呼吸,男子微微抽搐了片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混账,”Jack重重地呻吟道,他知道他又得和自己的无私精神展开一场战斗了。
***
Jack升火烘了烘他的毯子,然后便把昏迷的Norrington安置在了火堆边,开始动手脱去他身上厚重的湿衣服。
“我该死的实在搞不懂,我为什么非得救你不可。”Jack费力地扯下了Norrington的外衣,连篇抱怨着开始解对方贴身衣服的扣子,“对我而言,你从来没做过半件好事——没错,我是有点同情你,毕竟你被你的美人甩了,但是现在我自己就够可怜的了,没空担心一个海军准将,不是吗?”
Norrington双目紧闭,他在昏迷中流露出某种痛苦的神色,断断续续地呛咳着。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放了我……在查尔斯堡,我可忘不了后来你是怎么火烧屁股似的追我的,害的我的黑珍珠差点卷进了热带风暴。我在土图嘉港帮助了你,在我的船上给了你一席之地,可是你呢?你带走了Jones的心脏!你让我、Will和Elizabeth差点死在那怪物手里!”
Jack自顾自抱怨着,用力揪住Norrington的上衣,来回摇晃着那个男人:
“你可比我坏多了吧?你这个混账!”
他气呼呼地放任那副身体滑落在地上,“很好,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你把心脏给了那花花公子Beckett,然后我们就都沦落到这地步了。”Jack说着,跳起身来,带着厌恶的神情俯视着Norrington。
那个男人虚弱地蜷缩着,他仍旧意识不清,Jack听到那两片微微蠕动的嘴唇当中吐出了一些微弱的呓语。
“我的错……是我……”
那时候海盗睁大了眼睛,皱起了双眉,隔了好一会儿,Jack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下来,他叹息着跪在Norrington身边,搂着他低声说道:“行了……行了,我在这儿陪着你呢,伙计……别怕。”
Norrington那件海军制服的胸口部位,有一条和背后完全吻合的裂口。当Jack把他贴身的西服背心脱下来之后,还能看到他的白衬衣上残留的血污,在心脏下方的部位。Jack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男人身上的衬衣,那条致命的伤口不知怎么竟然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疤痕。
“Elizabeth说你死了。”Jack闷闷不乐地说着,同时动手用毯子把怀里的身体裹了起来,“我……我一度信以为真。”
Norrington再次咳嗽起来,那时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了一线,然后一双翡翠色的眼眸对上了Jack的视线。
海盗感到自己心跳紊乱,但是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并且暗自警告自己不可信任眼前这个男人。Norrington虚弱地注视着他,微微张口说道:
“……Sparrow?”
“嗯哼。”对方吐出的单词像是个疑问句,Jack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我们……都死了吗……”
“没有。”
“这儿不是地狱?”
“不是,我自己下过地狱,要是你也在那儿我会知道的。”Jack没好气地答道。
Norrington慢慢抬起头,那时男人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Jack。这位准将咬着嘴唇,吃力地说道:
“……Elizabeth……”
Jack在他听到这个单词的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海盗扭过头不再看着那人的眼睛。
“她安然无恙……可能已经回了皇家港口,不过她并没有告诉我她打算去哪儿,因为Will……”
出乎意料地是,Norrington一把抓住了Jack的手臂,用力之大让他感到异常疼痛。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慌乱之情。
“在鬼盗船上?Will还在鬼盗船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这样,Jones死了!不过Will他……”
“……不用说了。”
Norrington打断了Jack的话,他慢慢地松开了对方的手,滑坐在地上并且阖上了眼睛。Jack知道他已经猜到了那个结果。
“看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儿了?”Jack费力地说道。
“是的,”Norrington低声回答,他微微垂下了头,这让Jack感到一阵没来由的难过,于是海盗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透过火光眺望着远处的大海。
许久之后,Jack终于再次开口道:“你还是忘了她吧,越快越好。”
Norrington没有回答,其实他根本没有对这个建议作出任何反应。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着,小岛上回响的只有海风和波浪的声音。
“好了……Sparrow……我非常清楚自己的状况有多可怜。”
许久之后,准将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但是盯着Jack的眼神却非常强硬,Jack能看出来他不得不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海盗感到内心微微发冷,比起现在这种状况,他到有些想念土图嘉港的那个醉汉。虽然那时候Norrington因为酗酒和精疲力竭看起来简直要精神失常了,但是至少他还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就算他是在表达他有多憎恨自己也好。
那时候Jack带走了Norrington,但是,并不是仅仅因为Elizabeth的恳求。
等到Norrington再度说话的时候,他表现出一种压抑的理性,“我猜想,Beckett的计划最后失败了吧?”
“啊……是的。”Jack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方。
“那么,我为什么在这儿?你要我有什么用?Sparrow?”
Jack张开了嘴,但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其实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海盗隐隐地感到有些畏惧,但是他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其实……我对你提过提亚的事情吗?就是那个女巫。她说一个已经去往彼界的灵魂是无法被召唤回来的,除非……”Jack小声说到这里,忽然抬起眼看着Norrington,转而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当然,显而易见,你心里还有不能放下的牵挂,所以你回来了。”
对这个说法,Norrington的回答只是一声轻叹。Jack转开了视线,低着头在自己脚边的沙子上画来画去。
片刻之后,Norrington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冷静,“这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特别是,为什么我会和你在一起。”
“……这个,你看,伙计,这难以解释。就连我自己也猜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Norrington笑了一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嘲讽,那种神色Jack非常熟悉,“Sparrow……我需要一个解释,就算那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也罢。你最好祈祷你能说服我接受现在这个糟糕的状况。”
Jack皱起了眉,他向后一仰身子,交抱着双臂说道:“你要是非得用那种语气和我讲话,那我的选择就只有不搭理你了。”
“……和从前一样的坏脾气,不是吗?Sparrow?”
“你也和从前一样,傲慢自大,Norrington。”
他们两个僵持了一会儿,忽然Norrington转开了视线。
“不管怎么样,Sparrow”,他低声说道,“……谢谢你照顾我,我是说,谢谢你的毯子。”
“哦,好吧,”Jack又气又笑地看了他一眼,“呆在那儿别动,待会你就会有热茶和饼干了。不过这儿可没有糖或者蜂蜜,我的那份要加朗姆酒,你怎么样?”
“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Jack朝Norrington挪了挪,从火堆上拿起那个罐头盒递过去。Norrington看了一眼,然后他向后缩了缩,叹息道:“看起来倒像是红茶。”
“是啊,我干嘛要撒谎?”
“……关于这个我觉得我不用回答。”
“闭嘴……算了,你的茶里加朗姆酒吗?”
“不,Sparrow,不用,现在我可没有你那么悠然自得。”
“你会和我一样的,”Jack耸了耸肩,“好吧,我会考虑给你多加一点的。”
海盗拉过一瓶新酒,心不在焉地敲着瓶嘴,“另外……其实,我猜我是知道现在这状况是怎么回事的。”
Jack叹了口气,“准将,不对,舰队长。我得告诉你,我其实压根没向那流星许什么愿……与其说它实现了我的愿望,不如说它窥探了我的愿望还差不多,然后——你看,它就用一种我可没指望过的方式把那愿望给实现了。我是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一个字也听不懂,”Norrington冷酷地说。
“呃……好吧,准……不,舰队长。”Jack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以为在见识过那些不死骷髅、鱼人和Jones的心脏之后,你的理解能力能优秀点呢。那我就直说吧,我该死的朝一颗星星许了个荒唐的愿望,然后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从天上掉下来了,你明白了?”
“你许愿要我?”
“没有!你没听我的话吗?”Jack绝望地说,“这是我没指望过的方式……我是说,我许愿要一个人,其实随便谁都行……”
Norrington微微歪着头,他开始打量着周遭的海域,然后向地平线眺望着,“好吧,你的黑珍珠在哪儿?我猜你丢了它,再一次,对吧?”
Jack看到Norrington脸上浮起的嘲讽,克制着自己立刻给他一拳的冲动,他反击道:“啊,那至少它还航行在七大洋当中的某片海域呢,你的无畏号怎么样了?我猜它的碎片都被冲到牙买加去了吧?”
Norrington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咬紧了牙,“该死的海盗。”
Jack清楚地知道Norrington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蕴藏着快要爆发的狂怒,他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笑,“彼此彼此,舰队长大人。”
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