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rington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咬紧了牙,“该死的海盗。”
Jack清楚地知道Norrington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蕴藏着快要爆发的狂怒,他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笑,“彼此彼此,舰队长大人。”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不再说话,然后Norrington端起了他的茶杯,啜饮了一小口,他冷淡地说道:“不过,那也是我应得的。”
***
在那段谈话过后,Jack把Norrington扔在火堆边儿,自己一个人溜进了树林里。毕竟,他在这儿泊船是有正经事做的。
加勒比海一代找不到松香,最近的松树也得到西班牙才有。Jack想他必须得找点别的材料来修补漏水的船底。幸好他手头还有点沥青,如果他能收集点树皮、棕榈纤维之类的东西就更好了。
就这样,Jack在树林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他带着找来的材料,特地挑了个远离Norrington的地方坐下来,开始试着从树皮里剥出麻絮来。
~Jack的独白~
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我特地让自己离那个家伙越远越好。我就知道,世上根本没有心想事成这回事,要不然我会给自己挑选个比Norrington好得多的伙伴的……当然,他的眼睛漂亮极了,不过除此之外他是世上最糟糕的搭档。我是说,他见鬼的是个正人君子……像我这样无恶不作的海盗,和他这种人在一起简直像下了地狱。
你知道的,对于Jack Sparrow船长,通常情况下他的敌人和他的朋友对他的评价是一样的……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反复无常、不可信任的家伙,实际上我不得不说他们这见解精辟透了。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太分明的敌友界限,既然他们统统提防着我的谎言和背叛,那么我就偶尔为之、满足一下他们的希望又有何不可?特别是在和某些自作聪明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我更喜欢那样——比如Beckett。
不过Will Turner是个例外,跟他在一起你很难玩弄那种手段。因为这小子诚实得过头……当他发现自己的诚实不足以保命的时候,他连背叛也是堂堂正正的。这样的家伙你实在很难下决心欺骗他。
Norrington又是另外一种人。他懂得欺诈和背叛,但是他不会为了私人利益这么做——这个人一辈子都信仰着某种光明正大的东西,就是这点让我无法理解。在我眼里,要是有一根绞索栓在我脖子上,那么我使出任何手段来拯救自己的生命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Norrington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视荣誉重于性命。
你觉得这种人是我想要的同伴吗?伙计?
~独白结束~
……》
第三章
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Jack放下了他手头的工作。他计划着明天再开始用麻絮和沥青修补他的小船,现在他需要的就是回去暖和暖和。
Jack回到营地的时候,篝火正旺盛地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显然Norrington把它照顾得很好。但是那个男人的状况却不是那么好。Norrington一动不动地团坐在火堆旁边,身上仍旧裹着Jack给他的那条脏毯子。但是他那件华丽的制服,还有西装背心和衬衣却都被认真地清洗干净了,现在正悬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我想,你大概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存粮吧。”
Norrington平淡地开口道,Jack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种人——这种即使全身只有一条毯子,却仍然能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跟别人谈话的家伙——感到诧异。
“舰队长大人……我觉得我得再次提醒你,虽然一般人要么说我是个酒鬼,要么说我是个疯子,但是……我当然有存粮啊!”
Jack无奈地拖过他的行囊,拿出了一个装满了油乎乎的液体的玻璃罐子,“我们今天晚上的菜单是:炖汤和饼干。”
他用脏乎乎的手指沾了一点罐子里的油脂,然后舔了舔。
“……那看起来像一罐稀泥,Sparrow。”Norrington严厉地盯着他。
“当然,它看起来就是稀泥……舰队长大人,不过你要是煮半锅滚水,然后掺上一点,那就是一盆好汤了,可能有点咸,不过足够美味。”
Norrington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了头,微微叹息道:“我会那么觉得的……当然我也没有选择权。”
Jack咧开嘴笑了,“你说到点子上了,就是那样,尊敬的先生。”
海盗挨着舰队长坐了下来,他拿过早晨煮茶的罐子,草率地洗了洗,然后装满了清水。
当他把那个罐子架在火堆上的时候,Jack又挂上了他惯常的狡猾微笑,用一副过分的殷勤样逗弄着身边的男人。
“贵客优先。”他一边说,一边特意在Norrington眼前挖出了一大块脏兮兮的油脂,丢进了汤锅里。他夸张的动作弄洒了罐子里的水,泼溅到燃烧的木炭上冒出了大片的青烟,Norrington强忍着咳嗽转过头去。
“呃,抱歉,伙计。”Jack看了看他,后悔地说道。
***
Jack饶有兴致地注视着Norrington喝汤的动作。
那人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然后他的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
“Sparrow,要是你说这叫做‘有点咸’——说是一罐毒药会更客观的。”
“没关系,开始的时候劲头是足了点,你最好把饼干泡进去然后一起吃。”Jack满不在乎地把一片硬面饼咬得嘎嘎作响,然后他喝了一大口朗姆酒。
“你就没带点正常的东西上路吗?”
“现在没有了,”Jack无情地回答道:“我来这个小岛就是为了补充给养的,你,准将大人,谁让你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为自己给你带来的不便道歉。”Norrington看了Jack一眼,苦涩地说道:“我会服从你的安排。”
“非常好,”Jack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那现在就赶紧喝了你的汤吧。”
Norrington扭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罐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很简单地把余下的汤一饮而尽。Jack觉得他那副柔顺的样子相当讨人喜欢——实际上他都快忘了亲爱的舰队长能有多讨人喜欢了,特别是在没有敌意的情况下。不过想要Norrington服从一个海盗,那近似于让他自暴自弃,Jack遗憾地想道,他决定明天早晨去弄点海鲜来给他俩加餐。
Norrington把杯子递给了Jack,他努力掩饰着因为喝了那罐东西而带来的感觉,“好了,我喝完了,你来吧。”
“不,我今天晚上我不打算喝这个了。我不喜欢连续吃同样的伙食……我要喝朗姆酒,你呢?酒还是水?”Jack一边说,一边对着那个罐子左看看又看看,好像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酒。”Norrington简单地答道,Jack惊讶地动了动眉毛,好奇地打量着他。
“我猜……你本来是不喝酒的吧?严于律己的舰队长大人?”
“我不是舰队长。”Norrington叹息着,出神地望着火堆,“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所以,你不用再那么称呼我。”
Jack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把酒瓶子递了过去,Norrington喝了一口,然后他紧紧抓住那瓶子,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Jack小心地打量着他。
“……总得来说,其实你还是重新回到了皇家海军舰队吧?”
“我……我选择了最后的立场。”Norrington失神地望着面前跳动的火焰,柔软地回答道,“这是正确的……是的,但是我放弃了我的职责……和我的生命。”
Jack飞快地把眼前的问题思考了一遍:Norrington看起来对自己的命运并无怨言,但是他却仍有牵挂,Jack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轻松点,伙计,”最后他开口劝慰道,“你不必为Becktt强加给你的任何使命感到内疚,你的人生不该和那家伙有半点关系。”
“所以……你认为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因为我渴望人生能够重来?”
“我不是说你的人生有任何问题……”Jack笑了一下,“只是,你刚才提到你选择了立场,我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Norrington脸色苍白,“我的确做出了某个选择,但是绝对不意味着……我愿意陪着你呆在这个鬼地方,Sparrow。”
“你肯定不愿意啦,”Jack轻快地答道:“不过事实是,你在这儿,而且还满心忧郁悲伤,净给我添麻烦。”
“……我已经死了!Sparrow!”
Norrington咬紧了嘴唇,“我希望命运能赐予我最后的慈悲,让我……让我就此长眠。我现在一无所有……”
男人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别胡说,至少在我看来,你还是没有再死一次的打算的。”Jack皱紧了眉,把朗姆酒瓶从Norrington手里抢了过来,“该死的,为什么你们个个一副痛心伤怀的模样,难道天下只剩下了我一个快活人了吗?呃……或许这得除去那些日子,不过,那时候我是……”
Jack喘着气,他回想起了一些不愿再提及的事情。
“你连自己也欺骗吗?”Norrington用轻嘲的眼神看着Jack,“或者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撒谎成性?每个人都有伤心事……你也不例外吧?”
“要是我不觉得难受,它就不算伤心事。”Jack焦躁的反驳道,他觉得Norrington好像知道了什么。
Norrington笑了起来,但那笑容毫无欢愉之色,相反地却充满了痛苦和抑郁。Jack不说话了,实际上现在他就在难受……因为看到面前的男人露出那种表情。
“既然生前就不受欢迎,再活一次也毫无必要。”Norrington不再谈论Jack了,他淡淡地如此说道,慢慢地滑坐在沙子上,紧紧地抓着自己肩头的毯子,“晚安,Sparrow。你可以在睡梦中杀死我,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就直接驾船离开吧。要是我俩都足够幸运,或许一梦醒来,我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Jack无话可说,他只能喝了一大口朗姆酒,然后低声地抱怨道:“只有我这么倒霉!为什么用这种人来满足了我的愿望……”
“……一个烂醉如泥的下等水手?”Norrington轻笑出声,慢慢地躺在了沙地上。
“这是你说的,伙计。”
“……你曾经这么讲过。”
Jack再一次无言以对,他只能耸耸肩,又喝了一口酒。现在Norrington变得非常安静了,他的眼睛慢慢阖上,似乎沉入了睡神的怀抱。
……和现在的James Norrington争吵是件毫无必要的事情。Jack注视着头顶的天幕从傍晚的金橙色渐渐变成了清凉的深蓝色,那也是他喜欢的模样,然后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Norrington的睡颜。火光划过他的脸庞,男人看起来仍旧非常高贵漂亮。
“这么漂亮的男人却不能获得他心爱的女孩子的爱,真可惜……”Jack再一次喃喃自语道,他注视着Norrington白皙的颈子,锁骨上方的肌肤正随着脉搏的频率微微起伏——这让Jack感到生命确实是脆弱的。
Norrington说对了,Jack Sparrow也有过痛苦的往事。当他身处炼狱之中,被迫回忆那些事情的时候,Jack惊讶于自己居然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的人生。
他的一生充满了足够的惊险刺激,但是……缺少一些东西。Jack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
“我肯定和Norrington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