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红着一双眼睛的少妇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
“娘,你可不可以安静点,让我清静清静,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荷花,你到底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娘,看我不上门去骂他个狗血淋头,我安氏的女儿也敢欺负,也不看看我答不答应!”
少妇摇了摇头,声音艰涩:“娘,没人欺负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好受罢了。你要强了一辈子,我依然比不过徐家的女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今天的事不顺利?”
“娘,你知道我今天是去给谁家当奶娘么?”
“谁?”安氏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着自己眉清目秀的女儿,突然有一瞬间不想让她说下去。
“是佩瑶,徐佩瑶,徐婶婶家那个美丽的凤凰。娘,你知道吗,佩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汉王妃了,是高不可及的贵妇人。我站在她的面前,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她周围伺候的那些侍女看起来都比我高贵美丽。娘,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难堪吗?”
“荷花……”
“明明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同乡,现在,她是王妃,我却是为了生存上门的低贱奶娘。以前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巨大的落差,我知道以我的条件的确抵不上佩瑶,也迷不住大家公子非我不娶,但我的心态从来都是平衡的,我不曾去羡慕过她上面。但是娘,现在我却无法做到。我无法放下自己亲生的孩子,转身去当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奶娘。娘,这件事就算了吧。”
少妇捂住脸,只觉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嫁人后,每日操心柴米油盐,她愈发明白生活的现实,曾经的天真不再,她已经变得跟其他市侩的妇人没有两样。只是,她依然想保持自己最后一份自尊。
“荷花,你说什么傻话,你知道在这个乱世生存有多难么?没有一个依靠的势力,我们如何保住这份家业?徐家现在是飞黄腾达了,看在我们同乡的份上,你的胜算不是更大么?”
“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去的。娘,你死心吧。要当奶娘,也不一定要到汉王府,这应天多的是富贵人家需要奶娘。好了,娘,我累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看着面前重新关上的门,安氏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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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傅夫人来了。”
“请她进来。”扶着旁边丫鬟的手,挺着一个大肚子行动愈发艰难的女人慢慢挪到铺垫这一层软絮的软榻上,半边身子斜靠着,一只手轻轻放在凸起的腹部上。
就走这么几步路,她的额头就冒出了一层密集的细汗。屋内伺候的侍女一个拿着干净的丝帕为夫人擦汗,一个跪在软榻下动作轻柔的为夫人捏着浮肿的腿,力道小心翼翼。
跟着丫鬟进来的阿卓抬头就看见好友挺着大肚子的辛苦模样,不由心疼的走过来。
“佩瑶,肚子这么大了,应该快生了吧,稳婆和奶娘找好没有?”
“预产期就在最近了。放心吧,都找好了。”挪了挪身子,徐佩瑶呼出一口气。
身子沉重,便是内力深厚,也顶不住女人生孩子啊。等产下麟儿,最近几年她都不准备再生了。男人要在外打天下,她在后方怎么也不能让夫君牵挂,变成他的负担。
阿卓走过去,坐在好友下方,抬头看了看四周:“佩瑶,你找的奶娘可靠吗?我听说你看见荷花了?”
“嗯。确实看见了。”徐佩瑶抬头看了阿卓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前些天去银楼看首饰,遇到安大娘了。她拉着我说了一堆,红着眼睛抹眼泪,弄得我差点以为认错人了。你也知道,以前在乡里的时候她可没少背后说我闲话,看到我从来都是冷哼的,突然一下了变得这么热情,我心里毛毛的。”
喝了一口茶,阿卓拍着胸口一脸啧啧称奇。
“那次回乡,好像是听说荷花嫁到了集庆。要不是这次遇见,我还真没想起来。”
“可不是。算了,不说她们了,罗衣呢,怎么不见她在你身边伺候?”屋内的几个大丫鬟应该是最近提上来的,动作看起来倒是井然有序,一丝不差,就是看起来面生。
“袖衣明日就要出嫁了,我让罗衣回去陪她姐姐。两姐妹跟了我这些年来,也算全了主仆情谊。”
“说到出嫁,没想到常黑子那个土匪会看上你身边的袖衣。老实说,我听到这事的时候一阵惊讶,常黑子居然也能够娶个美人回家当老婆暖被窝。就是不知道袖衣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不会看不上常黑子吧?”
跟着佩瑶这样的主子,袖衣想来也是颇有才情的,常黑子大字不识一个,两人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啊。
“我问过袖衣的意见,她亲自点了头。这些年袖衣跟在我身边走南闯北,她并不是好高骛远之人。这段婚姻,我相信她会经营得很好的。”常黑子现在毕竟是夫君手下的大将,袖衣只是她身边的侍女,能够嫁给常遇春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相信她自己也看得清楚。
“袖衣现在还在汉王府吧,等会儿我去看看她,顺便为她添添妆。好歹认识这么多年,等她明日嫁给常黑子,以后肯定会多走动走动。对了,这姐姐都要嫁人了,那妹妹的婚事有着落没有,我看罗衣也年纪不小了。”
“我正为这事头疼呢。现在我大着肚子,也没那么多精力。”
“也是。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养胎,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其他的,别想那么多。陈友谅呢,他怎么没有陪着你?你斗快生了,那个男人还在外面干什么?”
看阿卓一脸不忿的模样,徐佩瑶不由好笑。
“他是男人,不可能一整天就看着我吧。就算他愿意,我也受不住。”想到夫君对自己那紧张的模样,她看得都累,没事也被他感染紧张起来了。
“你现在这么大的肚子,你这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是谁在管?我听说,陈家你那大嫂二嫂已经被接到应天来了,她们会不会趁着你怀孕给你下绊子?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一个疏忽就可能要人命。”阿卓很是担忧的看着佩瑶。
“我现在行动不便,好在有四弟妹过来帮忙。至于大嫂二嫂,我现在也不与她们住在一块。”
“也不知道陈友谅是怎么想的,明知道那两个女人可能对你不满,还要把她们接过来干什么?”
“大哥二哥现在有了自己的府邸,家里没有女主人怎么行?何况,大嫂二嫂是兄长们的妻子,夫君也管不到兄长的家里事。”看阿卓还想说什么,徐佩瑶笑道,“阿卓,你不是说要去给袖衣添妆吗?快去吧。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烧鸡。”
“那感情好,中午我就不回去了,这些天家里那死鬼一直呆在军营,都快把我们母子忘记了。”让跟着的丫鬟捧好她在银楼定制的首饰,阿卓跟佩瑶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带人去看新娘子。
因着袖衣是汉王府的大丫鬟,王妃特意恩准她从汉王府出嫁。
出嫁这日,天还未亮修养的房间就忙活了起来,许多平日跟她交好的小丫鬟都过来看新娘子。
看着马上就要嫁人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不少丫鬟心里满是羡慕。
袖衣姐姐有了好归宿,将来也是被人伺候的官夫人了,就是不知道她们这些小丫鬟将来的归宿在哪里,是否有一日也能够穿着这美丽的大红嫁衣。
吉时已到,因王妃怀孕身子不便,袖衣被人扶着在小姐面前磕了一头,这才啜着泪盖上盖头上了花轿。
她知道,出了汉王府的大门,小姐对她的情谊就尽了。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小姐还能够为她的婚事费心力,已经是小姐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上,对她最后的恩情了。
唢呐的声音慢慢远去,王府重新恢复平静。陈友谅从外面进来,走到妻子身边,两根手指轻柔的揉着妻子皱起的眉头。
“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孩子乖不乖?佩瑶妹妹,如果你身子不适,完全没必要让花轿从王府出去。你现在受不得吵闹,何必……”
女人摇了摇头,抓住夫君的手,把头轻轻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
“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以后,她只是蓝氏,是常黑子的妻子。”
汉王妃 第六十四章 掌上明珠
示意罗衣跟着自己出来,来不及换下战袍的男人目光担忧的看了一眼撑着肚子行动不便在花园里散步的妻子,走到旁边走廊的角落,声音低沉。
“夫人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了她不高兴?”
罗衣回头看了花园中的小姐一眼,仔细想了想,摇头:“奴婢不清楚,这几天小姐一直皱着眉,但最近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是不是我大嫂二嫂来过?”陈友谅暗下眼神。佩瑶妹妹即将临近临盆,情绪不能够太过起伏。如果真是大嫂二嫂过来跟佩瑶妹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他不管那两个女人是不是大哥二哥的妻子,如果佩瑶妹妹出来什么事,他要他们也同样不好过。
“这个,大夫人二夫人今天倒是来过,不过她们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当时我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大夫人二夫人过来送了一些补品,看小姐没什么精神,她们就告辞了。”
难道不是因为大嫂二嫂?
男人凝着眉沉思,挥手让罗衣下去。
“你去伺候夫人吧,记住,这段时间机灵点,多看多听,务必照顾好夫人,不要让那些烦心的人过来打扰夫人的清静。有什么事应付不了的,尽快派人过来通知我。”
“是,奴婢记下了。”
站在角落想了良久依然没有想出个头绪,陈友谅转身出了走廊,慢慢走到被两个嬷嬷搀扶着的妻子面前。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的事忙完了吗?”徐佩瑶抬头,就看见男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她的鼻子嗅觉很灵敏,能够清晰的闻到男人身上并不浓郁的汗味,夹杂着淡淡的龙诞香,并不会感觉难闻。
挥退两个嬷嬷,男人亲自搀扶着妻子,低头温柔的凝视着笑道:“都忙完了,最近一段时间我都留在家里陪着你。”
“真的?”女人眼睛亮了起来,“有你在身边,我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男人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心疼和内疚:“对不起佩瑶妹妹,明知道你怀着孩子很辛苦,我还无法守在你身边。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我明明说过会给你幸福无忧的生活,结果我却没有做到。”
“夫君,你说什么呢,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为了让她过得舒心,明明父亲尚在幼弟还未成亲,这个男人能够不顾世人眼光分府另过,让她不陷入后宅妯娌的纠葛里,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可是,你最近不开心,一直皱着眉。佩瑶妹妹,我很担心。”轻轻把滑落妻子脸颊的发丝挽在她耳后,男人的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徐佩瑶微微一顿。她的眼睛迷茫的看着远处,眼底浮动着深深的不安。
“夫君,我是有些担心孩子……”
“孩子怎么了?难道他不乖,动静太大了?”
“不是,是……”女人摇了摇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男人说。难道她要跟夫君说,她怕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会有眼疾,会有眼无珠?
自听到夫君满怀希望的说这胎会是女儿开始,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