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便是那吴奇了。
“我——”她微晃的手还捏着方才沈天衣为不让她碰触自断的一角布料,死死捏着,连青筋都崩了出来:“我是为了救你!为了救你,为了解开封印,孤身深入柳宗的传承之地!我……我进不去啊……那老匹夫死都死了,却连死都不让三圣门的人进去……”这就是她找上顾尚同盟的原因:“哈哈哈……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救你,她害你,她用从你那得到的残丹赢了我!哈哈哈……功不抵过,功不抵过,我得到了什么……”
红药的大笑一顿,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不,我得到了,这四年,我救你,护你,陪你,怜你……”
每说一个词,她就平静一分。
想起这四年的时光,哪怕这男人的眼里从来也没有她,哪怕她恨不得食其肉饮起血却要屈辱地学着那乔青的一颦一笑,去争取他偶尔一顿的目光……
红药的嘴角牵起妖娆动人的笑,可是和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她的模样——红药在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衰老!
发丝变白,皱纹加深,一道道沟壑出现在皮肤上,极为恐怖。
在场的人早已停止了打斗,黑衣人飞快退到了沈天衣的身后。柳天华万俟流云等人跟在后面到了。
几人瞳孔一缩:“采阳补阴!”
通常高手大限将至,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那人修炼的路走的是阴损歹毒那一挂,便会在最终自食其果,受到天道的惩罚——比如采阳补阴,通过与武者交合汲取他们的修为和生命力。
所有人都别过去了眼,满面厌恶之色。
红药犹在追忆着,鸡皮鹤发的面容上,呈现出如少女般的梦幻笑容。声音越来越小,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也好,为你死了,你才能记住我,恨我都好……只是可惜,我救不了你——”倏然,她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转向乔青。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红药疯狂地大叫道:“你要救他——救他——进入传承之地,得到……得到……”
“得到什么?”乔青上前一步,飞快问。
没有人注意到,听着她这急切的一问,沈天衣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红药不断呕着血,她想要爬起来,死死盯着乔青努力说出什么,可终究是没说完,瞳孔涣散了开,倒了下去。
直到呼吸全无,毫无焦距的眼睛都还看着乔青。
——死不瞑目。
红药死了,可沈天衣和华留香还在!
由始至终,沈天衣对她没有分毫动容。他负手站着,任老祖将毫不掩饰的杀意锁定住他,忽然笑了。沈天衣转向乔青和凤无绝:“两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足有四年了。
可四年之后的重逢,她当做朋友,她当做知己,当做同生共死有着过命交情的生死之交,还是从前的那个么?还是那个在危难关头死死摁住她不断说着“坚持住”的沈天衣么?
乔青看着他,寻不到一丁点熟悉的痕迹。
手上忽然一暖,是凤无绝!
他的手微有薄茧,并不细腻,却有着共历风雨共经磨蚀之后无限的温柔,包裹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带着安慰,带着包容,带着支持。乔青嘴角一勾:“天衣,别来无恙。”
沈天衣的目光,在这一双交握的手上一顿,嘴角的笑容渐渐讥诮了起来——似是对从前的自己,也似是对她。可乔青敏感的发现,他的眸子里有着其他的情绪。不待深究,已经消失不见。
“四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况……”沈天衣的沉默只有片刻,终于不再踌躇,环视一周,着重在老祖的身上一顿。
他正要说话——
凤无绝已经先他一步:“的确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沈兄,叙旧的话,以后有机会。”
沈天衣眸子微闪,玩味道:“以后?”
这句话中,透出了太多的意思,最起码也是,沈天衣今日不会死。老祖柳天华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凤无绝这是要保他!柳天华最明白这人的身份,三圣门少主!今日这仇怨不管怎么说都结下了,更何况从红药死前的话中和沈天衣表现出的状态,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原本他们都以为会保沈天衣一命的人是乔青,却没想到,会是凤无绝!
“凤太子?”
“太子爷,不可!”
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同时看向凤无绝,却俱是一愣。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就这么淡淡地站着,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了乔青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并不算大的风中,那沉沉如墨的衣摆微微翻动着,额间一抹图腾,为他深沉而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魅惑、几分凌厉。
他没有看他们,只目光不明的注视着沈天衣,可其中散发出的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们只是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屈从服从,不敢违逆,也不愿违逆……
柳天华和万俟流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说不出的惊诧!
一直以来,凤无绝都是以“修罗鬼医的男人”这样的身份,留在他们的脑海里。似乎从有了乔青开始,他们就忘了,或者说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男人的天赋同样的高,在乔青吸收雷电之前,似乎还隐隐胜了她一筹。他们也忘了,他是一名玄帝高手,稳超老牌强者凤太后,直追绝顶高手柳宗老祖!他们更忘了,这个男人当年的名声——鸣凤继承人,罗刹太子爷,也曾是翼州大陆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而现在,他不是不再强悍,只是把这强悍收敛了起来。一切以乔青的意愿为意愿,以乔青的想法为想法,作为一个百分百支持者的身份存在着——从一把锋芒绝世的无上宝剑,变成了一柄剑鞘,包容着同样锋芒毕露的乔青。
柳天华叹息一声:“沈公子贵人事忙,柳宗便不强留了,请。”
老祖也是一声叹息,他玄气高,却碍于天道不敢强管世俗界的事。哎,活了一把年纪,竟然也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给摄住……老咯。
沈天衣深深看了凤无绝一眼,没再对他身边的乔青投去任何的目光,冷笑道:“如此,那便后会有期。”
话落,在众人的视野中,带着华留香大步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
柳天华等人也各自回去了,后面那些先前拼死战斗的长老弟子们,齐齐别过了眼睛,满心不甘地跟了上去。
还留在那里的,只有乔青,凤无绝,忘尘,和老祖。
秋如玉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他们明显有话要说,便急匆匆地先回了去。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万象岛岛主孙重华去了一只信鸽。秋如玉已经意识到,之前的一切恐怕全部是那死去的红药搞的鬼,华留香也的确是奸细!那么她的那些耸人听闻的猜测,就要全部推翻了。
“好在吴奇他们走了不久,不然和一个六品炼药师为敌,万象岛就麻烦了。”秋如玉看着半空中扑腾着翅膀渐渐飞远的信鸽,直到终于看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走回了房内。
她自然不知道,那信鸽在飞出柳宗的一瞬,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也永远没有被孙重华见到的一日——世事通常就是这么奇妙——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只小小的信鸽,一个几句话的消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他们凑在一起,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刻,一切还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走着。
除了得到信鸽的这个人,或许谁都不会料到,接下来的一切,竟发生的那么突然。
沈天衣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并不拆开火漆,手一动,便化为了一片飞灰。他的目光顿在自己已经愈合的手,区区烧伤,三圣门中便有治疗的天地灵物,这会儿早已恢复如初。这只鸽子,被他攥在手里,五指一点一点收拢,直到奄奄一息,睁着不通世事情的眼睛懵懂又惶惶地望着他……
他不知怎么就松开了手。
鸽子立即试探性地扑扇了几下翅膀,逃也似的无影无踪。
沈天衣看着自己平伸的手掌,良久良久,直到后面华留香吊儿郎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以为你会杀了它。”
他转过头,客栈不大的房间内,华留香斜斜靠着门框,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换了一身干净的紫衣,身上穿骨的锁链已经取了下来。他的脸色在暗光里看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极亮,充满了探究之色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沈天衣任他看,从窗边走到桌前:“一只畜生而已。”
华留香注定失望了:“你就是这点不好,从小到大,我从来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沈天衣淡淡喝了口茶:“做好你的本分。”
华留香自顾自走了进来。他步子很慢,走一下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直到走到沈天衣的对面,坐下。也同样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子应该不介意吧。”
“你不必激怒我。”
“天衣。”
“……”
他不说话,也不回答,华留香耸耸肩,嘶嘶吸着气得疼:“妈的,那些老东西下手真狠!咱俩认识有快二十年了吧……”也不指望对面的人会给他反应,华留香一口喝光了茶水,将杯子在手里眼花缭乱闲不住地把玩着,自顾回忆:“三圣门那地方,啧,真他妈不是人呆的。诶,我就奇了怪了,他们到底上哪去网罗回去了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孩子?不对,不对,我这些年最奇怪的,是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四处施恩,明明都是对手都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玄气天赋不是最高的,硬是撑到了最后,成了什么劳什子少主……”
“说完了?”
“没有,还没说到重点。”华留香豁然抬头:“你真的被封印了?”
“出去。”
华留香失笑,果然,永远别想看清他心里的想法:“说完这句我就走——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封印了,所有人都是亲眼看着的,没有人会不相信。绝情弃爱,行尸走肉,三圣门的秘法万年来就没出过错!看看你这几年干了什么,原来只是一个挂名少主,如今已经是圣门里的第二把手,除了那老家伙之外没人不怕你,当年联手封印了你七情六欲的几个长老,死都变成了最好的解脱!就连我都信了——可今天,我忽然奇怪了,天衣,你的心思从来比旁人多一窍,从你六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的话音豁然顿住。
沈天衣的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中的森然和狠戾,犹如地狱幽魂不带丝毫从前的感情!真的是不带丝毫,那种冰冷,那种无情,找不到一丁点四年前的沈天衣的影子。
华留香感觉到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脸上泛起了紫色,连瞳孔都渐渐涣散了下来。
他听见了死亡的丧钟……
也听见沈天衣一字一字极为缓慢地说在他耳边,让他如堕冰窖:“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出去。”
他凌空飞起,重重摔向了房外的墙面。砰的一声,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华留香一时爬不起来,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不要钱的往外喷血了。他爬了几次,终于趔趔趄趄地爬了起来,大喘着气靠在墙壁上。自始至终,沈天衣就坐在房内看着他,犹如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华留香捂着胸口,止不住的血从指缝中落下来,很快衣衫都被染红。
“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说——天衣,不管你有没有被封印,我的命是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