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品相不错,是上好的,这东西消食最好,来来正好,一人一料!”书玉这就散了出去,各人含于口中,立刻便头清目明,半晌嚼食下肚后,亦亦觉得腹中轻松不少。
“说起这东西的来历,倒也是个笑话。我回去钱府复命,二门外正有个叫福子的小厮,他一向与我不对,最爱跟我挑刺犯浑,见我回来,阴阳怪气地嘲戏我,说我去了那有山有水,良田成片,佳林成行的地方,吃喝自不必愁,只怕睡着了也有新鲜果子掉进嘴里去。我听了一肚子气,又不好说得,你们也知道的,因为孙老太太那二顿好饭。这福子见我不开口,更加来劲,说我想是吃多了说不出话来,正好今儿药铺里送来上好的白豆蔻,给主子们饭后消食用的,当下就抓了几粒给我,让我调理肠胃,别吃坏了肚子。”喜子边说边笑,其余三人听着也笑。
“这福子人不咋的,却是坏心办好事,这不,倒真是帮咱们一个忙,没这几粒上好的白豆蔻,我们几个,还不知就坐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得身来呢!”书玉此时唯觉得香流齿颊,这一顿晚饭,确实是完美无缺了。
☆、第二十三章 呆头呆脑
饭后收拾桌上碗筷,酒儿见那小锅里竟还剩下一碗左右盐水栗子,忍不住笑嘻嘻道:“小姐,咱们将这些拿出去窗外风干,晚上做些零嘴小食,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书玉忙过来,拿个粗瓷土碗盛将出来,递到酒儿手里,又朝孙老太太那屋努了下嘴道:“去,给老太太送过去。”
酒儿听见这话,一时不妨差点没掉出下巴来,刘妈妈也摇头皱眉道:“给她?小姐,她对咱们这样,你还送吃食去给她?一会儿该说小姐您显耀家底子了!”
书玉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道:“怕什么?这是她后头山上产出来的野山栗,她看不出来?又不是花钱买的,关家底子什么事?咱们几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庄上人家,谁也不知道咱们是什么样人,不都听她孙老太太一张嘴?她真有心胡说烂造,咱们几个名声可就都完了!好歹咱们也赁着她二间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不过是一碗栗子罢了,又害不着什么。俗语说,吃得小亏,方得大宜,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倒是酒儿你,过去的时候脸上带点笑,别跟送丧似的,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你是送东西去的?你好意待她,她再刻薄,也不会甩你脸子看吧?”
刘妈妈一听这话有理,忍一时,受得大益,遂也不再反对了。
酒儿小嘴撅得老高,心里万分不情愿,书玉硬将碗推给她,又将她死活拽出屋子去,酒儿没办法,只好向那老太太屋里走去,却是一步接不上一步,挪得比那陈年老乌龟还慢。
书玉见她这般敷衍,当真就粉面生红,蛾眉紧蹙起来,酒儿见她真生气了,也就不敢再装假托大,不过到底心里还有几分发怵,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又看了书玉一眼。
“你去,不碍事,我这里看着,她若有说,我来回她就是。”书玉看出酒儿心思,又安慰她一句,当真就站于屋门前,看着酒儿过去。
酒儿无奈,只得上前敲门:“孙老太太,孙妈妈,睡下了吗?”
才不过敲了一下,小木门吱啦一下就打开了,孙老太太那皱皮核桃一样的老脸露了出来,不耐烦地叫道:“又有什么事?你们不是全都置齐了吗?还有什么要跟我借?我先声明在前,要借粮食是没有的!我自己还不够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给你们几个饼还嫌不好,矫情!”
酒儿忍着气,强推上笑来开口道:“老太太,我不想你的东西,我给你送些吃食来,您自个看看,这碗里是什么?”
“哟,这哪儿来的栗子?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在山上找到栗子?”果然书玉说得没错,一见酒儿满面笑容(真假暂且不论),手里又捧着个满满当当的碗儿,孙老太太语气大为缓和下来,脸色也变了,若是熟悉她的人见了,保管要说她是在笑呢!
不过可惜,酒儿不属于那后一类人,她但凡见着这张脸就有气,哪里还管她笑不笑?见老太太问话,她面上和蔼,可说话语气却是不太友好了:“今儿我们小姐带我们山上挖来的,我们没见识,也不知能不能吃,怕吃坏了倒是叫老太太遭罪,只有自己先试过,确实不坏,这方敢拿来给老太太尝尝。”
孙老太太拈起一只来,放进嘴里,扁嘴试了试,大为赞叹道:“竟然没坏?你们哪里找到了?想是不知怎么的埋进土里,这就过了冬了。想不到你们几个,呆头呆脑,倒有福气。”
酒儿听见呆头呆脑几个字,简直就气炸了肺,想想书玉后头盯着自己呢,总算没敢造次,不然依她的性子,不痛快回骂上几句是不能安心的。
“行,这栗子我就收下了,还算你家小姐知书达礼,这是她叫你送来的吧?小姐到底是要比你这个小丫头懂事多了,知道到个新地方,先得敬个土地爷!好,老太太我今儿领了情了,回去说句谢谢!”孙老太太风一样抢过酒儿手里的碗,咣啷一记,门就贴着酒儿的脸,又关上了。
“不错,不错,酒儿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书玉语带鼓励地拍了拍回到自己身边的酒儿,见后者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手亦直发抖,知道是气得不轻,正待再开口安慰上几句,喜子从后头小河挑水回来,见酒儿站在门口不动,不知其怒火正旺,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让开让开,这大个眼睛,呆头呆脑地挡在门口作什么?”
“说谁呆头呆脑,你说谁呆头呆脑?”酒儿正愁有气没地方发呢,见这家伙上来找事,当即发作出来,边嘶声怒骂,边用手向前推着喜子:“你呆头呆脑!你quan家呆头呆脑!你从头到脚,全是傻角!”
喜子没料到对方竟突然发起这么大的火来,被吓得水桶滚落,水花遍地,酒儿还不肯放过,上来揪住喜子衣服领口,正对着喜子的脸继续怒斥:“说谁!你刚才说谁呢!”
喜子吓得气都喘不匀了,断断续续,抖抖霍霍地小声说道:“我说我自己,我说我自己还不成吗?”
书玉与刘妈妈见这一出喜剧,肚子里笑成开了花,却碍着酒儿的面,不敢出声,书玉憋得肚子生疼,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刘妈妈大叫一声:“妈妈我肚子疼,快进屋替我揉揉!”
二人来不及躲进屋里,笑了个死去活来,喜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酒儿,后者叉腰站在他面前,恨不能一口吃他下去。
半晌书玉笑够了,方出来拉开酒儿,刘妈妈亦将喜子带进屋来,酒儿还在生气,书玉软语相劝道:“算了酒儿,她不过一个老太太,你何必认真跟她计较,有这工夫,不如想想,明儿咱们吃些什么,倒要正经有用得多。”
酒儿见是书玉开口,只得先按下火去,喜子这时接话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今儿回来时我经过这庄子前头,原来那里有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算小了,差不多的东西,那儿都有得卖。小姐明儿想吃什么?正好那里还有些银子,明儿早起我就买去。”
书玉一听这话,忙拦住他道:“喜子不用!正好大家都在这里,关于那些个银子,我有几句话说。”
☆、第二十四章 野菜计划
书玉见大家闻言皆看向自己,遂将脸色正起,款款道来:“今儿咱们是得了些银子,可这银子不是用来糊口的。咱们几个独身在这里,一个可靠的人也没有,若有些什么事,指望哪里?父母落难在外,自己尚不能周全,哪能顾及我这里?亲戚朋友,也都投靠不得,无人愿伸个援手。除了那些个银子,咱们还能指望哪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应当多为日后打算,不可为一日口腹之欲,乱了日后生计。”
刘妈妈闻言,亦点头赞同不已,酒儿自无他话,喜子当然也没有意见,可想了想他又问道:“银子不能动,那咱们吃什么呢?”
酒儿难得地附和了他一句:“是啊小姐,难不成咱们几个,就天天吃栗子度日了?那东西虽好,也不可日日当作饭吃呀!”
书玉眼睛眯缝起来,欣然开口:“后头山上,河里,什么没有?守着粮仓,还叫什么饥荒?咱们今儿不过半天,就挖到栗子,逮着兔子,这还愁什么?这屋里四个人,个个手脚齐全,还怕饿死?明儿跟我山上去,此时初春,喜子你说说,山上什么最多?”
喜子犹犹豫豫地想了半天,忽然抬头笑了:“野菜!”
书玉抚掌而乐:“没错,就是野菜!天生的好东西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又不用花钱,何必去那市集上做冤大头?花点子力气,就都有了,力气又攒不下,不花白不花!”书玉说得振振有词,不过她记得这话是她前世的老板,在员工大会上鼓舞士气时所说的,可用在现在,倒也挺合适。
酒儿点头赞同:“小姐这主意不坏,我也愿意再上山去,反正也要再背些栗子下来,再看看兔子还有没有了。”
刘妈妈却摇头反对道:“主意听上去是好,可咱们这里有谁认识野菜?我是不识的,酒儿想必也不识,小姐更不用说,除了眼前这一遭,生下来就没迈出过大宅门一步。那山上遍地野草,生得也都差不离模样,咱们能分得出,哪种是菜?哪种是草?哪种能吃,能种有毒?依我说,明儿背下栗子来,正经叫喜子去集市上换些银钱来,再用这钱去买些菜蔬果肉回来,这钱是咱们辛苦得来,就买些吃食,也不算是乱花胡用吧?”
书玉坚决地开口:“不行!栗子自然要卖,可换回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咱们也不知道,后头还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过不去的坎儿等着咱们呢!能多存下一点是一点,现在不是贪口腹之欲的时候,横竖饿不着,要花那钱做什么?”
小姐都说不怕苦了,丫头和老妈妈还能再抱怨受罪?当下酒儿和刘妈妈就沉默了下来,喜子更不好开口,只守在一旁静静听着。
“再说那野菜,旁的也许我不能识得,可妈妈难道不知道,荠菜?我心里想着,这样东西还是能辨得出的,为求安心,就只挖它吧!”书玉这番话,一下将酒儿和刘妈**信心勾了起来,是啊,荠菜嘛,她们都是认得出的!
“唉哟我真是老了,连太太最爱吃的菜都想不起来,真是糊涂,该打该打!”刘妈妈语气中带几分惭愧。
酒儿亦拍着手对书玉道:“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这会子还能想到这东西来!母女连心,当真是不错的!”
书玉被说了个稀里糊涂的,她本来借口要说,书上画出那样子来,她刚好看到这里,所以能认得出,可没想到,这二人倒说起太太来的,想必,太太最爱吃这菜?
“是啊,娘最爱这个了,我还记得,她最喜欢用它来。。。”书玉说到这里,有意顿了一下,刘妈妈这就上当了,立刻接过话来道:“太太最爱在这个时候吃荠菜,春天刚发出来的嫩芽,洗干净后,放进撇去浮油的澄清鸡汤里,加两片上好云腿,再加几片春笋尖,大火一滚即起,这样煮出来的汤,若是趁热喝上一碗,啧啧!”刘妈妈闭上眼睛咧开嘴,务求将自己话中表达出的诱人的效果放到最大。
书玉果然听得当即就傻掉了,真是会享受啊!荠菜,火腿,春笋,都是鲜物,再加上鸡汤,这四样东西放在一起,就算是地狱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