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却不这样看,她见书玉人物骨柔肌腻,肤洁血荣,行事彬彬有礼,神气静息,说起话来,又仪态婉娴,其眉目自见清扬,其声音自成娇细,看上去果然与一般农妇不同,不,是有很大差别!
最关键的是,书玉并不妄自托大,不因她是个山野村妇,就不放入眼内,上来倒先对自己行过礼去,就这一举动,已够叫这皮家娘子,心生好感了,再兼现成的好话说上二句,从来世上唯有马屁最难抵挡,皮家娘子当下就眼望书玉,眉开眼笑了。
“看这小嘴,能说会道的!来来,都进来坐吧!不过屋里地方小,你们别见笑就是!”皮家娘子甚是热情,招手就叫众人入内,一是看在老九根的面上,二来,书玉知礼识趣,也的确得她欢心。
书玉们看看老九根,见其并不动身,皮家娘子又不住地冲自己这边招手,也就不管这老头,自行鱼贯而入。
待进去后,书玉果见屋内狭小,原来外头看是一间屋子,内里倒隔作三间,最外间放了些桌子板凳之类,靠东边墙下延伸出去一角,设作厨房,灶头柴薪齐全,又有不少大小各色坛子罐子,贴在背阴的墙角下。里面一间只看见几张床铺,简单至素朴,东西虽少,却是干干净净,一丝儿不乱。
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正在厨房里,背对着众人,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书玉们鼻息之间,骤然扑上麻辣鲜香的气味,再品过,余味之中,隐隐有榆钱的清甜甘醇。
“二丫头,别再做了,没听见有客人来了?快倒些热水过来!诸位请坐吧,咱家别的茶也没有,一杯白水,诸位且润润喉咙吧!”皮家娘子有些抱歉地看着书玉们。
书玉们更觉尴尬,自己到别人家来,无论如何不该空着手呀!前世里从小到大,书玉都被父母这样教导。
老九根及时在屋外一声大吼,正解了屋里众人的围去:“我不进去了,我到后头山上,寻寻皮老怪去!”
皮家娘子也冲着外面大叫道:“找到了就替我揪他回来!”
书玉们被她这好大的嗓门吓了一跳,看着怪娇小个人,真叫出声来,音量可真不含糊!
皮家娘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笑了下道:“吓到了吧?我这里都惯了,不这样说话,外头就听不见!”
书玉们忙摆手称不,见二丫头跑过来送水,又转而依偎在母亲膝下,又忙赞其乖巧伶俐。
二丫头先是缩在母亲身下,有些紧张,面上不带一星半点表情地看着众人,后来书玉想起来,早起出门时,刘妈妈还塞给她一个白水煮鸡蛋,预备给她在路上垫饥的,赶紧就从怀里掏出这宝贝来,递到二丫头手里,鸡蛋换手时,还带着书玉的体温,热呼呼的。
二丫头这才有了笑脸,不顾母亲的阻拦,将鸡蛋接得牢牢的,又攥得紧紧的,口中念叨着,要等哥哥回来,分着吃。
皮家娘子见书玉如此,当真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个鸡蛋对她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算大礼,可也不算小赐了。尤其现在这样时节,正经有田的人家还不定吃得上饭呢,更别提皮家这样靠山靠运气的了,没有多余的粮食,鸡蛋也是多日不曾闻过味了。
“何必这么客气?诸位从那头山下过来,一定走了不少路吧?不知此时过来,有何要事?”皮家娘子见书玉们拘谨地只管坐着,便主动开口问道。她不相信这群人只是过来玩的,老九根也不会带人到这里来玩,一定有事,肯定有事。
“娘子果然好眼色,其实我们。。。”书玉正要开口,忽听得屋外传来阵阵骇人的大笑声,这声音似是从远处传来,因带有回音,可什么人的声音,能从远处传来,还依然保持这样大的分贝?
皮家娘子听见就笑了,她忙开口安抚起屋里受惊的书玉们:“别怕,这是我当家的回来了!”话且说完,见这四人还是一付吓得可怜相儿,就更是忍俊不住,捂着嘴笑个不住。
“听说你有好事寻我来?”只听得一声大吼,小屋木门被猛地推开,书玉们齐齐将身子向后倒去,只怕小门受不住那么大的力道。
倒怪,门是安然无恙,倒是书玉们被吓得不轻,一付好笑模样,全看进皮家娘子和二丫头眼里,二丫头咧开嘴,咯咯地笑了。
大门洞开,一个壮硕身影迈进屋来,二丫头直扑进怀里,叫了声:“爹!”
这就是那皮老怪?书玉竭力睁大眼睛,想将此人看清:但见是个紫糖色方脸,两撇浓须,一双火眼,看着四十来岁左右,身材魁梧不说,胸口还披挂着一块不知什么兽皮,这就叫书玉瞧了个心惊,好家伙!果然是猎户,身上带着皮货呢!
“我哪回找你没好事?”老九根笑桀桀地也跟进屋来,身后还跟着个半大小子,长得皮实,脸庞跟他爹一样,应该就是这家的大儿子了。
“你哪儿弄这许多人来?这都什么来路?我告诉你,若叫我再做佃户,你就省些口水为是!老子不伺候那些龟孙子了!靠着山上,吃天收,倒得一份自由!”皮老怪将二丫头搂在怀里,摸摸脑袋,冲着书玉们不屑地说了二句。
书玉一听这说法不太妙,当下就朝老九根看了过去。
老九根心想这也难怪,这几人身上总就带着一股子富贵人家的气息,特别是那小姐,再穿着粗衣布衫,总是气质不凡,一看就不像农家出身。皮老怪跟自己一样,吃过富人的亏,因此,总也看不惯这帮高高在上的寄生无用之虫。
☆、第六十一章说定事成
见皮老怪开口就拒绝,书玉有些不安,赶紧对老九根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快快开口,劝说上几句。
“什么佃户?哪来的佃户?要有就好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山下成片良田,好好的几十亩地,不是这位老爷就是那位千户的,哪儿还有空余?就有,也是零星的一点儿小碎角儿,还不够人家自种的呢,哪里就轮到你了?”老九根答道。
书玉见二人如此对话,眼角余光就见皮家娘子,尽失七分笑,面露三分愁,想必,她对自己这当家的选择的这条生路,并不是十分满意吧。
“这位就是九根大叔说得,皮姓好汉吧?”书玉觉得,是自己出来说句话的时候了,汉子嘴硬,可娘子的脸色,透露了真实想法,农家人,怎么样都想要有亩田在手,心里方才得安生。
“什么皮姓好汉?听着叫人肝疼!我等山村野人,听不惯这文绉绉的屁话!直叫我个皮老大倒爽快!”壮汉冲书玉喝了一声,刘妈妈闻之胆颤,赶紧又将书玉向后拽了半步。
书玉却不怕,她不仅不退,反倒推开刘妈妈,迎着皮老大就走上前去,有条不紊,彬彬有礼地开口道:“皮老大看着是位爽快人,那咱们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这样倒省事。我们几个今日过来,正是送田地上门于老大,不知皮大哥可认识良儿?”
皮老大听后尚未开口,皮家娘子却失声应道:“送田地上门?老九根,这姑娘的话里,到底什么意思?这事又跟良儿什么关系?”
皮老大啐了一口在地上,道:“想必是叫我们去种良儿家里那二亩薄田!简直好笑,那二亩,够我们这许多人吃的?我就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夸下这样海口!”
书玉不等老九根开口,自己抢在头里问了皮老大一句:“若只是皮大哥自己家里几口人,那可养得活?”
皮老大被问得愣住,过后看看自已浑家,再摸摸二丫头脑袋,又瞟了自家小子一眼,方才瞪住书玉回道:“若只得一家四口,我拼出力气去,也许能糊上几张嘴。”
皮家小子紧接在父亲后面也开口道:“还有我呢!爹,我如今也大了,什么力气活,交于我也是一样!”
书玉听后,冲老九根会心一笑:“大叔,这人你没介绍错,果然是条汉子,这主意亦果然可行了!”
老九根不出声地笑,脸上皱得堪比陈年老核桃,且又自言自语道:“我出的主意,什么时候错过?”
皮家娘子忙拦住书玉和老九根就问:“这怎么回事?良儿家的田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了?我们种了,她们娘仨吃什么?我们就交些出去,实话实说,只怕也不够她们嚼裹!”
书玉嘿嘿一笑:“这就不会娘子操心了,良儿一家,交于我们就是!”
“什么?就凭你们几个?亏你口内不害碜!老九根你管不管这骗口张舌的?就任她这里胡言乱语地捉弄人?!”皮老大不知书玉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管是玩笑调戏自己,当下就恼了起来。
“是呀,你们也太出格了些,良儿是个可怜见的,她家的田我们不能收下来种,明知活不得那许多,没得惹人家白白葬送性命。我们一家哪里不能活下来?这里活得是苦些,可不昧良心,就落雨打闪的,也不怕被雷劈了去!”皮家娘子亦出声帮着,她知道日子过不下去的滋味,她也不愿因为自己,带累了旁人。
“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你们信不过他们几个是对的,可你们难道还信不过我?我老九根什么样人,你皮家上下四人,难道还不清楚?”老九根见对方急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将书玉的计划从头至尾,详细说于皮老大夫妇听了。
“这事好是好,可就你们几个,真能成事?”皮老大听过之后,犹豫着不敢相信。也是,东平楼与这山野间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真能将关节打得那种地方去?皮老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也曾出山卖过兽皮野物,可只靠两条腿,他只能去到最近的镇上,卖也卖不出好价钱,他天生不会做买卖,嗓门大,可不会吆喝,一出声就像要跟人吵架。因此从来没遇上过大主顾,也从来没收到过大注生意。
这就几个弱不禁风的小仔子,能把生意做到东平楼去?皮老大斜起眼睛,复又上下打量起屋内书玉主仆四人,再看看老根,心里直泛嘀咕。
“不是我信不过你,老九根,你可别叫这几个人骗了!”
皮老大这句话,彻底将酒儿惹火了,她为了书玉,为了大事能成,已是忍了又忍,走这么远的路,算了,进屋后小姐饶进去个鸡蛋,也算了,皮老大进门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她心裂胆寒,也算了。如今倒好,自己吃了那许多亏下去,在别人眼里,反而竟成了个骗子!还是个口内不知害碜!,骗口张舌的!
“我说大哥,你教训得也够了吧?您空长这一身大个子,好歹也用些脑子行不行?我们几个骗你?骗你什么?你自己看看你这屋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几个跑那么多路,把人魂也走出了才到得?就屋里有块好布,我们也有个说头不是?难不成,我图你身上那发块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好物身上扒下来的皮不成?!”
酒儿扬扬洒洒,好一通怒斥,书玉并不阻挡,倒颇有几分赞许,这丫头说得没错,就该这样给对方上上课,醒醒脑!
果然,经了酒儿这一番质问,皮老大有些松动了,这皮家娘子更是点头不止,觉出道理来了。
“你这小丫头嘴角虽锋利些,却说得在情在理。我们原也不信你们是骗子,只是这事吧,好得太过离奇,就跟天上掉胡饼似的。我们少不得细细理论理论,也是怕日后不好对良儿一家人交代的意思。”皮家娘子不好意思地向众人解释,书玉心内一笑,行了,看来这事就叫小酒儿一通火抛,就给轰成了!
“既然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