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一口将手中树叶塞在嘴里,嚼几口道:“要嫁要嫁,皇帝表兄交待的事,一定做好,我呸,这叶子苦死了……”
很快迎来上巳节,凌薇收到宫里来的请柬,惴惴不安,不想青艾痛快答应了,青艾有自己的盘算。凌薇进宫,自然能见到褚文鸳,褚文鸳霸道,且对宿府充满恶意,对凌薇更不会有好脸,见到褚文鸳后,凌薇就能彻底打消对皇帝的那点念头。
虽然知道女儿可能会受些委屈,青艾为绝后患,还是精心为女儿装扮,又嘱咐好同去的丹儿,让她护着凌薇。
不想这日一早,来了一位姑娘,自称是褚文鸳的侄女褚英华,抱着青艾手臂十分亲热,说是来邀凌薇一起进宫,青艾就有些糊涂了,褚文鸳的侄女,为何要对凌薇示好?
这姑娘性子开阔疏朗,青艾倒也喜欢,不过是孩子,倒不会因褚文鸳之故就冷待她,热情慈爱得招待一番,褚英华早就听说过这位国夫人的诸多传奇故事,缠着她问着问那,不觉时候已是不早。
待凌薇装扮好出来,褚英华瞧着她吸一口气,“好美。”又指指她脸上,“有快污渍。”
凌薇瞧着褚英华无暇的脸庞低了头,青艾知道女儿今日进宫,少不了要被指点,却也知道女儿长大了,迟早要面对这些,狠下心肠送几个姑娘出了大门。
人都上了马车,吟歌匆匆赶了来,掀开车帘,拈起一个绢布做的杏花花钿,用鱼鳔胶仔细贴在凌薇胎记处,捧着下巴端详着笑道:“正好,想了好几日。”
青艾在她身后瞧着女儿,贴了花钿后人比花娇,忙对吟歌道:“不用这个。”
褚英华瞧着凌薇一声欢呼,“太美了。“又对吟歌道,“夫人手真巧,回头我要拜夫人为师。”
吟歌知晓青艾心思,也顾不上问这个姑娘是谁,放下车帘催促车夫:“时辰不早了,快走。”
瞧着马车走远,方回头对青艾道:“若是真有姻缘,嫂子又何必阻拦?”
青艾叹口气:“吟歌,做娘的心不都一样吗?我们受多少苦都行,别让孩子们受苦,尤其是姑娘家,身子不能受苦,心里更不能受苦。”
吟歌劝道:“嫂子若是硬要拦着,凌薇当下心中就得受苦。”
青艾不再说话,就看褚文鸳的了。吟歌搂住她手臂,亲亲热热向府门里走去,边走边说笑,为青艾开怀。
青艾快要望穿双眼的时候,翠屏进来笑道:“大姑娘回来了。”
青艾瞧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警惕问道:“出了何事?”
翠屏笑着福下身去:“贺喜夫人了,大姑娘今日进宫,皇上钦赐了玉如意,大姑娘是钦定的皇后了。”
青艾拔脚求往外走,迎面瞧见凌薇,伸出手道:“玉如意呢?”
凌薇叫一声娘咬了唇,青艾声音里添了严厉:“玉如意拿出来给我。”
凌薇打开手中锦盒,青艾瞧一眼,啪一声盖上盒子,拿在手中招呼翠屏:“走,进宫去。”
凌薇忙拦住了:“娘要做什么?”
“将玉如意还回去。”青艾咬牙道。
凌薇眼圈泛了红,她今日进宫,太后笑着让她和英华一左一右坐在身旁,在众家千金艳羡的目光中,太后娓娓而谈,跟她们说些家常,不想一个小宫女毛手毛脚打翻了茶盏,溅湿凌薇脸颊,又有一个女官忙忙过来为凌薇擦拭,几下将花钿揪了下来,太后瞧着凌薇一脸惊讶,和气问道:“孩子,你脸上是胎记吗?”
凌薇听着众人吸气的声音,压下心中不适,抬起头坦然看着太后笑道:“是,娘胎里带来的。”
在众人悄悄的议论声中,凌薇明白是太后有意为之,丹儿不停对她使眼色,让她借故离开,她只端然坐着,含笑道:“我今日,甘愿为英华姐姐做个陪衬。”
褚文鸳眼中闪过讶异,不愧是胡青艾的女儿,输人不输阵,就在此时皇帝驾到,褚文鸳笑着起身,皇帝简单问候,吩咐一声,宫人捧了玉如意过来,皇帝拿在手上,褚文鸳拉过英华笑道:“皇帝可有了主意?”
皇帝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凌薇,将玉如意放在她的手心里,褚文鸳变了脸色,唤一声皇帝。
皇帝瞧着凌薇,目光柔和坚定:“朕自九岁见到凌薇,等待今日,已经七年有余。”
凌薇瞧着他,伸双手接了过去,褚英华一声欢呼。
褚文鸳脸上依然笑着:“一等公的千金,进宫做贵妃,哀家十分乐意,贵妃既定了,还有皇后呢,王安,再拿一支金如意来,金尊玉贵嘛。”
褚文鸳不欲与儿子翻脸,给彼此来个台阶下,谁料皇帝不买账,笑道:“母后,凌薇,就是朕的皇后。”
褚文鸳脸色一沉:“英华呢?”
褚英华在旁道:“我瞧上了颜家大郎颜长卿,他今日也进宫来了,求姑母做主。”
褚文鸳再难忍耐,瞧着褚英华厉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再横一眼凌薇,皇帝一错身子,将凌薇挡在身后,笑说道,“母后今日倦了,回长春宫歇息去吧。”
褚文鸳咬牙道:“哀家精神百倍,毫不不困倦。”
皇帝唤一声来人,吩咐道:“将太后送回宫去,仔细伺候好了。”
几名武太监冲了过来,簇拥着褚文鸳往长春宫方向而去,王安低低说道:“太后勿要挣扎,当着这么多人,勿要失了皇家体统。”
褚文鸳暗恨,我的好儿子,就算胡青艾的女儿进了宫,看我怎么收拾她。
青艾拿了玉如意来到府门外,就见远远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面的人含笑下了马,对青艾道:“国夫人,朕亲自前来,宣一道旨意。”
青艾硬梆梆道:“妾身正欲进宫,将玉如意归还。”
皇帝笑容不改:“国夫人,不如我们说说话,再决定是否归还不迟。”
青艾瞧着眼前的少年,若他不是皇帝,倒是做女婿的最佳人选。少年目光恳切,青艾吸一口气:“那就说说吧。”
皇帝很直接:“要朕如何做?国夫人才愿意让凌薇进宫?”
青艾决意为难他:“凌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竟说声好:“朕此生后宫中,得凌薇一人足矣。”
青艾有些意外,决定加大难度:“若太后苛待凌薇。”
皇帝笑道:“朕护着凌薇。”
“若是水火不容?”
“母后迁居别宫。”
青艾一声冷笑:“皇上,民间有句俗话,有了媳妇忘了娘,皇上如此,岂非不孝?”
皇上依然笑着:“并非不孝,朕深知凌薇性情,谁能舍得苛待她呢?若母后执意如此,朕自然护着受了委屈的那个。”
青艾心中说不满意是假的,叹一口气福身下去:“皇上,妾身无礼了,容妾身想想。”
皇上说一声好,又带着队伍浩浩荡荡走了。
宿风在朝堂上听说此事,忙赶了回来,进了屋中,青艾正在生闷气,瞧见他扑了过来,咬牙捶打着他:“你说,你是不是对褚文鸳余情未了?或者说,有些愧疚?”
宿风一愣,这是哪出?青艾接着道:“若非如此,她一再为难我们,你怎么就放过了她?任她在宫中逍遥至今?”
宿风握住她肩无奈笑道:“青艾的重点是什么?”
青艾无理取闹:“你先说说,为何一再放过她?”
宿风笑道:“我以为青艾明白,我不想让皇上失去唯一的亲人。”
青艾恨声道:“皇上是好,可他偏偏有那样一位母后,偏偏要做我们家凌薇的婆母,我不愿意……”
青艾说着哭了起来,絮絮叨叨抱怨宿风:“让你辞官,你非拖着,若是我们一走了之,就没有今日之事。”
宿风抹着她眼泪安慰:“就算辞官,我们不还得在大雍,只要在大雍,皇上就能找得着,青艾,既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就顺着吧,褚文鸳再刁钻,有我们看护着,她不敢将凌薇如何。”
青艾很坚决,“我不愿意。”说着话拿出玉如意,“明日你进宫去。还给皇上。”
宿风诧异道:“听说皇上今日来了。”
青艾别扭道:“我狠不下心来,你去还。”
宿风笑起来:“青艾这是无法无天了,御赐的,谁敢还回去?”
青艾瞧着他:“你,你敢,我就无法无天了,不是有你吗?”
宿风搂了她在怀中:“好,明日我进宫去。可是凌薇……”
青艾打断他:“归还玉如意之前,不许你见凌薇。”
宿风叹口气:“我女儿夜里又要偷偷哭了。”
青艾心中一拧,自己面对女儿的亲事,竟也成了封建大家长,压下心中不忍,逼着宿风发誓,宿风也就嘴上答应,决定来个拖字诀,先问问凌薇心事再说,青艾虽倔强,对儿女终归难免心软。
不想第二日,宿风未进宫,皇帝又来了,这次是常服装扮,进了门就拱手作揖,笑说道:“小婿今日舍却皇帝身份,依民间礼俗前来,岳父岳母在上,受小婿一拜。”
说着话就要跪下去,惊得青艾不知所措,忙喊宿风道:“帝王之尊岂能下跪,快,快拦着……”
宿风早弯腰拦住了,低声道:“皇上,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若来真的,再吓着我家夫人。”
皇上笑着直了身子,肃容说道:“小婿回去思忖一夜,也仔细问过岳父岳母和母后的旧事,想来岳母担忧的,无非是母后欺负凌薇,岳母放心,母后自然要孝敬,可说到底,这宫中不比民间,乃是皇帝说了算。朝堂天下都是朕的,难道还护不住皇后,管不了太后吗?”
凌薇在屏风后早哭成了泪人儿,皇帝瞧不见凌薇,从宿风和青艾的位置却瞧得一清二楚,宿风心疼得坐不安稳,对皇帝道:“皇上勿要逼得太紧,容我们再想想。”
皇帝一走,宿风冲到屏风后抱着凌薇哄劝。青艾心中刺疼,又怕自己心软,一跺脚走了。出来就被老太君和老夫人拦住,苏芸月牙儿吟歌轮番上阵,颜斐也跟着凑热闹……
凌薇刚好些,凌越进来了,对宿风一撇嘴:“爹怎么就不能对娘厉害一回?瞧瞧她这些日子胡搅蛮缠,跟不讲理的乡下妇人无异,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宿风瞪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我怎么是添乱?”凌越一板一眼,“再如此下去,姐姐快被折磨死了,瞧瞧这几日瘦得。”
宿风又瞪他一眼:“这些道理,怎么不跟你娘讲去?”
凌越一缩脖子:“爹,儿子不是不敢吗?娘在我们家说一不二,蛮横惯了。谁敢惹?”
“你不敢,爹就敢了?”宿风瞪儿子一眼,到底也不想太折了严父形象,轻咳一声道:“也舍不得啊,爹再疼你们,心里最疼的还是你娘。”
凌越撇撇嘴:“爹,你就为了大姐,拿出一回朝堂上的威风罢。”
宿风瞧着凌薇,慨然说好。
回到屋中,青艾刚被众人围攻得头晕脑胀,宿风少不了又是泡茶又是熏香,为她清脑提神,哄她好转了,软语轻声说道:“青艾,凌薇是个心中有数的孩子,我们将过去的事一一告诉她,让她了解褚文鸳的性情,了解后她自己做决定,她若放弃那是最好,她若坚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就放手让她进宫去,我们仔细护着就是。”
青艾一夜无眠,第二日盯着两个大黑眼圈,唤来凌薇关起门来和女儿说私房话,将旧事一五一十说于她听,凌薇道:“跟娘比起来,太后很可怜。”
青艾瞪了双眼,凌薇又道:“她这一生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