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一清点,燕军居然斩首三万级。
桓温带着剩下不足一半的残兵冲出重围,才退到谯城,前秦派来的援军又恰好赶到,晋军再遭一阵截杀,败相惨不忍睹,最后逃回去的大概还不到一万人。
桓温算是捡了条命,但已蒙受了平生最大的耻辱,他归罪于丢失粮道的豫州刺史袁真,把他贬为庶人了事(这一招又逼反了袁真,他据豫州投降前燕和前秦,这一趟北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是桓温最后一次北伐的经过和结局,从此至死,他再也没有信心和力量发动新一轮的北伐了。
慕容垂大获全胜,从襄邑回到邺都,威名更盛,也让无德无能却有权有势的慕容评愈加忌妒。慕容垂上奏嘉奖的有功将士,慕容评均不予理睬。两人在朝中常有争执,积怨越来越深。而一向厌恶慕容垂的太后可足浑氏也乘机诋毁慕容垂的战功,竟然与慕容评密谋诛杀慕容垂。慕容垂的侄子、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得到消息,急忙告知慕容垂,并劝他先发制人,除掉慕容评和乐安王慕容臧。可是慕容垂却表示不忍骨肉相残,宁可出外避祸也不在国中作乱。
慕容垂深知自己身处险境,但又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们。世子慕容令前来请安,见父亲满面愁容,问道:“父王面有忧色,莫不是因为皇上年幼不经事,太傅嫉贤妒能,立了大功反倒更遭猜忌呢?”
慕容垂惊讶地说:“是啊,我竭尽全力击破强敌,本想能够保全国家,谁知功成之后却无立身之地。你既然知道我所想,那有什么好办法么?”
慕容令答道:“皇上暗弱,大权都交给了太傅,一旦祸起,再想脱身就不可能了。当今之计,如若不愿作乱,不如逃往旧都龙城,以退为进。要是皇上能够体悟我们的良苦用心,便可重归于好;要是不行,我们至少也可以凭借龙城之险而自保。”慕容垂点头称是。
不久,慕容垂以出城打猎为由,穿着微服出邺城,准备前往龙城。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在此时发生,素来不受慕容垂喜爱的小儿子慕容麟跟着父兄逃到邯郸,便偷偷跑回邺城向慕容评告发,慕容评当即派轻骑兵追赶。在范阳(今河北涿州一带)附近赶上慕容垂,幸得慕容令领兵断后,追兵一时不敢靠近。
事情败露,反倒坚定了慕容垂叛逃的决心。到了这个非常时刻,慕容令也认为应当起兵除掉慕容评等掌权的庸人。
谨慎的慕容垂回答他说:“你这一招如果成功了,当然是国家之福,如若失败,就后悔莫及了,不如西奔前秦,才是当前的万全之策。”
于是下令西进,一行人来到黄河渡口,被前燕守兵挡住去路,慕容垂亲自上阵,斩杀津吏,渡河抵达洛阳。慕容垂从洛阳率领自己的几个儿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和侄子慕容楷、舅舅兰建等人,出发逃往前秦去了。当然,他也没忘记带上他一生中所爱的第二个女人——前妻段氏的妹妹小段氏,而太后给他安排的那个可足浑氏,却被孤独的留在了邺城。
八、河套双雄
我们身处计算机环绕的信息时代,确实很难想象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那个早晨,一代名君苻坚意外地得知慕容垂前来投奔时的那份兴奋劲——他灭燕计划中唯一的一点担心(慕容垂的威名和声望)就此荡然无存。
与慕容俊一样以统一天下为毕生目标的苻坚当下列队出城,亲自迎接这位“客人”的到来,两人相见之时,真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感叹,苻坚甚至紧握着慕容垂的手,相约共定天下。而刚刚逃出虎口的慕容垂在他面前也连连点头答谢,这两位如同一见如故的老友一般亲热(当然主要是在苻坚看来)。苻坚看着慕容垂身边的慕容令、慕容楷等年轻人,一个个生龙活虎,一表人才,竟也一并喜欢上了,当场便给慕容垂父子兄弟们重金赏赐,接着又加封他们为将军,真像是前生欠了一分人情似的,而这个时候不识相的王猛却向苻坚谏言说:“慕容垂父子就好比龙虎,决非可驯之物,若有一朝假以风云,就不可复制,还不如趁早除掉。”苻坚哪里会听,远远的抛在脑后了事。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若以事后诸葛的眼光在这个时候苛求苻坚,也未免过分夸张。其实王猛也未必如此高明,真有未卜先知的才能。慕容垂有王霸之气,这一点如前所说,他的父亲慕容皝当初早早就看出来了,他的确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物,但却不是说将来就一定叛秦。慕容垂的威望在前秦也相当高,苻坚善待慕容垂,不仅安定了关中民心,也获取了关东民众的信任,进一步吸引了人才的流入,这一行为本身并不像王猛说的那样可怕(要说有错主要也是苻坚后来犯的错误)。更何况苻坚在当时那个国内外皆尚有忧患的情况下又岂能预见到十五年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总不至于让他真的去相信孩子们的谶谣吧?)
苻坚此前的忧患便是河套双雄:鲜卑拓跋和铁弗刘氏。关于鲜卑拓跋,我们在永嘉之乱中曾经提到过拓跋猗卢,以后便再无涉及,并非本文厚彼薄此,而是那以后的数十年中拓跋部在中原的活动几近消失。
拓跋部自拓跋猗卢死后,便不再有一个有威望的人来领导,部族四散。经过一段动乱,拓跋氏历史上的传奇式人物——拓跋什翼犍开始崭露头角。
东晋咸和四年(公元329年),什翼犍的哥哥、拓跋猗卢的侄孙拓跋翳槐被各部拥立为代王。拓跋翳槐为了稳定内外形势,决定与刚刚统一北方的后赵结好,便把弟弟什翼犍派往后赵作人质。什翼犍在襄国(今河北邢台西南)作人质整整十年,这个原本远离中原和汉人聚居区的鲜卑人有机会更多地了解和接受汉族文化,对他日后的思想和行为自然会产生很大影响。
东晋咸康四年(公元338年),拓跋翳槐病危。临终前,他嘱咐把在后赵为人质的什翼犍迎接回来,立为代王。可是拓跋各部首领却不甚同意,他们认为什翼犍未必回得来,而且远在后赵,即使能回来,只怕还未赶到,变乱已生,不如另立他人。于是,什翼犍的弟弟拓跋孤在拓跋翳槐死后便被推戴为代王。然而拓跋孤却不忘翳槐死前遗言,坚持要拥立什翼犍,最后亲自前往襄国,向石虎表示愿意代替什翼犍为人质,让什翼犍回去。石虎被拓跋孤的义气深深打动,让他们兄弟一同回到故国。
什翼犍顺利回到自己的部落,即代王位于繁畤北(今山西浑源西南),改元为建国(代国从此和其他中原国家一样有了自己的年号,可见什翼犍在后赵绝非虚度光阴)。什翼犍不忘弟弟拓跋孤的义举,把拓跋部落的一半分给他,由他统领。
什翼犍没有让信任他的人们失望,继立为代王之后,很快便显出他不同于代国以前各王的地方。即代王位的次年,什翼犍就按照他在后赵时了解的中原制度,着手设置文武百官,分掌政务。他任用燕凤、许谦等汉人,制订了法律,一改以往部落中杂乱无章的状况,做到号令明白,政事清简,得到了附近百姓的欢迎,纷纷前来归附,部众一下子达到了数十万人。
接着,什翼犍又采取了一系列振兴代国的举措。他向前燕慕容皝请求联姻,娶慕容皝的妹妹为妻,密切了与前燕的关系;然后迁都云中盛乐宫(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在故城南面修筑了新的盛乐城,一度衰落的代国重又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象。这一下边上却有人看不惯了,此人便是拓跋部西面的近邻——铁弗部的首领刘虎。
所谓“铁弗”,事实上并不是一个民族的称谓,若按古时的种族划分方式,铁弗人实际上就是匈奴人。不过匈奴人自己并不这么看,他们似乎很在意这血缘关系,所以便专门将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鲜卑人的混血种称作铁弗。说起来,这刘虎也算是“皇亲”,他在刘聪的年代便以宗室身分被委任为安北将军、丁零中郎将,居于新平(今山西定襄一带)。
什翼犍建国四年(公元341年),刘虎不愿坐视拓跋部的强大,亲率本部人马袭扰代国边境,遭到什翼犍大军重创,从此两个部落之间掀开了长达近一个世纪恩怨的序幕。(拓跋部和铁弗部,从河套以北的争斗开始,一直到半个多世纪后演变为东西北中国的对抗,其间还有前秦、后燕、后秦等几大国的介入和利用,这场戏还唱得真是热闹。此时这曲“河套双雄”,还只不过是开场时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不久刘虎去世,什翼犍把女儿嫁给继位的刘虎之子刘务桓,实现了与铁弗部的第一次和解。
建国十九年(公元356年),匈奴首领刘务桓病死,其弟刘阏头继立,暗中谋划反叛。什翼犍获悉,当即采取了两项对策:一方面,他把自己手下的悉勿祈兄弟十二人全部遣返回去。悉勿祈是刘阏头的侄子,什翼犍遣返他们兄弟,就是要利用他们搅乱刘阏头的内部,让其自相猜疑;另一方面,什翼犍又亲自率军西巡,迫使刘阏头畏惧而投降。
刘阏头见什翼犍大兵压境,只得乖乖地请降。两年后,刘阏头部属又发生内乱,部众全都归附了悉勿祈。悉勿祈死后,其弟刘卫辰继立,什翼犍又把女儿嫁给刘卫辰(呵呵,女儿多就是好啊!),藉此笼络和控制了刘卫辰。
好景不长,建国二十八年(公元365年),刘卫辰反叛,遭什翼犍痛击而逃遁。什翼犍痛恨刘卫辰的反复无常,两年之后主动出击,讨伐刘卫辰。这个时节虽已入冬,但黄河尚未全部结冰。什翼犍命令部下用芦苇搓成粗绳,拦截浮在水面的流冰,很快就使河面的冰合拢,不过冰一下子还不坚固。什翼犍又吩咐把苇草散撒在冰上,冰与草相连结,犹如浮桥,军队顺利地渡过黄河。刘卫辰没有料到代国军队突然到来,仓皇西逃,什翼犍收降刘卫辰部落大部,凯旋而归。
走投无路的刘卫辰逃往前秦,苻坚正是求之不得,他遣送刘卫辰回到朔方(即河套一带),给他兵马守卫。名义上是让铁弗部复国,实际上却将前秦势力推进至河套,一举两得,苻坚暂时控制住了这两个一直令他捉摸不定的北方势力,从而开始专心执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九、前燕灭亡
自慕容垂西投前秦的那一刻起,前燕实际上已被判了死刑。偏偏那个辅政的太傅慕容评完全不把国土狭小的前秦放在眼里,整日做着“大燕国天下第一”的美梦。少年皇帝慕容则更不识相,居然对当初向前秦许下的割让虎牢以西土地的条件后悔起来,派了个使者对苻坚说:“咱们都是有国有家之人,帮个忙,救个灾的,本是理数之常。当初不过使臣一时失言罢了。”
苻坚得慕容垂来投,正愁没个借口伐燕,这下来了送上门的买卖,哪能不收?立刻指责燕国私毁盟约,下令王猛等人率领大军三万东进伐燕。(呵呵,等候已久的良机终于来到。)
王猛果然不同凡响,还未亲自出兵,便用一封书信招降了驻守洛阳的前燕大将慕容筑,没费一兵一卒,得到了晋国故都洛阳,与前燕乐安王慕容臧对峙于石门一线。
此时的王猛并不担心眼前的前燕大军,在他眼中,慕容臧、慕容评等人率领的军队与草芥无异。让他最放心不下的却是后方刚刚来降的慕容垂,于是他便乘机来了招绝的:原来出征之时,王猛以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