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向着这鲨鱼丢过去,以图吸引住它的注意力,好让迅和千树有时间逃脱,它们是海里游得最快的动物,只要逃进大海这鲨鱼就再难追上它们。
然而迅和千树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死活不肯离去,只管围着海池子转圈,迫不得已,我只好强撑着恐惧心去寻找更大的石块,抱在怀里慢慢接近那池子,见鲨鱼沉了下去半晌没有动静,我正小心翼翼地盯着池子看,突地身前水花乍起,鲨鱼的大口利牙森森就在眼前,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被它咬住脑袋,它却不知怎么身子一偏倒了开去,定睛看时见是迅飞身撞了过来,将这鲨鱼撞开了一边救了我一命。
我喊着让迅和千树快走——动物皆有灵性,就算听不懂我的话也能感受到我的急迫,迅有些凄厉地叫了几声,竟然再一次向着那鲨鱼冲了过去!
我急得目眦欲裂,拼命向那鲨鱼扔着石块,鲨鱼被惹恼了,冲着我的方向冲杀过来,我举起那块巨大的石块狠狠冲着它砸过去,却擦着它的头部划过,虽然没有砸正,但也无巧不巧地划到了它的眼睛,见它惊了似地扭动身躯沉下水去,很快又兴起更大的波澜冲上了水面。
我不明白迅和千树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它们那么聪明……它们那么有情感……正当我回身再去找更大的石头时,便听见不知是两只中的哪一只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连忙扭头看去,却见那鲨鱼正咬着一只腾在半空,我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尖叫着“不——”拼命抓起地上石块扔过去,可是根本无济于事,那鲨鱼就那么咬着它落回水里,凶狠地撕扯,很快这片海水便被染得血红。
“不——不——”除了这个字我已喊不出别的来,喉咙和心都是撕裂般的痛,眼看着另一只还要冲着鲨鱼冲过去,我拼命地扔着石头,头脑涨痛,就连手中其实什么都没捡着都毫无察觉,依旧做着丢石头的动作。
正心痛如绞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身子被人抱着向后飞退了数米,紧接着那黑影便向海中扑去,一阵扑天盖地的浪花掀起,夹着刺目的鲜血抛洒向半空,巨响拍在水面上,急速沉向池底,卷起一大股血红色的漩涡。
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水中响动,哗地一声浮起半个身子,脸上面具居然没被冲掉,飞快地向着岸上游来。一上岸边将手中带着血水的钢刀扔在一旁,奔至我的面前蹲下身来急切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迅和千树……”我哑着声指向水面。
“迅没事。”他简单地答道。
“千树?千树……”我忍不住哭出来,心里早已将它们当成了自己可爱的弟弟妹妹,眼睁睁看着千树命丧鲨口,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装着坚强。
“千树……我替它报仇了。”他沉声说道,轻轻捉起我的手,手掌早被石头划得皮开肉绽,可这疼痛远不及我此刻的心痛,尤其看到迅在那血水里悲伤的徘徊,便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伸臂将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直到过了许久我总算能控制住了情绪才扶我站起身来,看了眼水中的迅,低声地道:“那条鲨鱼我认得——肚皮上有道疤,那是我划的。它就是曾经伤了迅的那一条,我救下迅时它嘴里还挂着残尸,想来那是迅的家人,这一次只怕是迅认出了它,拼着一死也不肯离去,想要为家人报仇。”
“迅要怎么办呢?迅以后要怎么办呢?”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会陪它的,”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我们两根光棍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知道他是逗我,想让我重新振作,我强强收住情绪,有点诧异自己在他面前为何会还原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脆弱而善感。于是也哑着嗓子应了一句:“你别教会它借酒浇愁就好。”
海盗头子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道:“你果然是个乐观坚强的小妞儿呢!来罢,咱们去安慰安慰迅,告诉它过一阵儿再给它找个漂亮姑娘就是了。”
我勉强笑了笑,被他扶着过去岸边,迅便慢慢地游过来,将尖尖的嘴放在他的掌心里,悲伤的哀鸣,听得我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伸手轻抚它身体安慰了一番,见它就是不愿离去,只想守着这池子,似乎在等着千树重新回来。
海盗头子说总不能在这里陪着迅守一辈子,便强行把我背出了岩洞,回到他的房间,他找来药箱,先让我换上干衣服,而后便把我摁坐在床边,取了药和纱布替我包扎双手。房间里一时全是沉默,许久方听他开口道:“你不必去冒险找那通往外海的通道了,我放你离开就是。”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也不做隐瞒,低声道:“你也不必生那战书的气,我家老爷其实为人很平和,这一次想是……有些心急了,否则断不会说出血屠全岛的话来,他,他从不轻易枉夺人命,他是个绝好的官。”
“你喜欢他?”海盗头子低笑着问。
“嗯。”我如实点头。
海盗头子愣了愣,没料到我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转而仿佛回答自己方才的惊讶似地道了句:“这才是你的性格,嘿。”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官么?他是钦差,这一次从清城远路而来,就是为了解决江南遭灾几城灾后重建不利的问题——他是个好官,清廉又聪明,能力又强,他一定会为百姓做主的!所以……请你不要为难他,他爱民如子,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武力。我回去同他说明这岛上灾民的情况,他会想法子解决的,大叔你……从此后就别再做什么海盗了,或者回到陆地上去,重新安家立业,重新开始不一样的生活,不也挺好么?”
海盗头子沉声笑起来,大手在我头上抚了一抚,道:“你倒是都替我打算好了……唔,没准儿我哪天兴致一来就跑到清城找你玩儿去呢,你可不许躲着不见我。”
“没问题,我请你喝酒,到‘东风第一枝’,然后泛舟,赏桃花,唱《将进酒》。”我道。
海盗头子哈哈地笑,伸指一点我鼻尖:“你可知我为何改变主意不想放你走了么?”
“不会因为我是个宝罢?”我眨眼。
他大笑:“当然是因为这个!我啊……我是想……想认你做义女来着……”
呃?这个……不会吧……生理年龄才大我十六岁,心理年龄更是只比我大【哔——】岁,当哥哥还差不多,当爹就有点儿别扭了。
见我面色古怪,这位海盗大叔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只是那么一想罢了,叫大叔其实也不错,咳。你休息罢,我去看看天,若没什么问题明儿就送你离岛。”
然而等不到他送我离开——傍晚时分,官府的几艘战船已经气势汹汹地逼近了雷神岛,海盗头子不准我出谷,以免被不小心误伤,我就只好等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不多时见小鱼儿匆匆跑来,向我传话道:“大当家的问哥哥,那位官老爷姓什么?”
我连忙道:“楚,姓楚!——小鱼儿,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没打起来吧?”
小鱼儿摇头:“没有,大当家的好像要同对方谈判呢。”说罢又匆匆地跑走了。
我在房里度时如年,才几天没有见到楚龙吟就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想起了海盗头子雨夜中的怆凉,想起了海豚“迅”失去伴侣的悲伤,不由愈发地想要尽快的见到他,想要好好地把握他,想要竭尽全力地去爱这一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夜色早已拉下帷幕,我焦急地在屋中转来转去,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紧接着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冲进来,又惊又急又喜又安慰地低吼了一声:“情儿——”
没等我应声,他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张臂将我紧紧搂进怀中,我抬头正要告诉他我没事,却谁知唇上突然一热……便被两片灼热急切的唇狠狠地吻了住。
我一下子懵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便用力地推他,可是他搂得实在太紧,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捶打他就是不肯放开,我急得“呜呜”出声,他才终于微微偏开了脸去。
“你——”我急喘着,又是惊慌又是无助。
他死死抱着我,脸颊紧紧贴着我的,凑唇至我的耳畔,急促地打断我的话:“情儿——情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真怕……情儿——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这一次真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情儿,情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女是男,我都喜欢你!也不管你是否会因此厌恶我、远离我,我——我喜欢你!”
船舱夜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攻得措手不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事了,坏事了,他不能说啊!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呢?怎么办?从今后要怎么办?
我拼尽全力推开他,飞快地道:“你太激动了,我没事,离开这儿罢!”说着拔腿往外走,却被他一把从身后抱住,我又急又气,低喝着道:“楚二爷!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说些有的没的吗?能不能先离开这岛再说事儿?!”
“好。”楚……楚凤箫在耳后轻叹一声,将我放开。我不敢停留地大步向门外走,甚至想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谁知才一跨出门来,就见楚龙吟在廊下立着,昏黄的灯光映不进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去,他负着手,立得笔直,深深地望着我和我身后的楚凤箫。
我知道方才楚凤箫那番话声音并不低,他冲进来时那门也未关,只怕那一字一句都已丝毫不落地听进了楚龙吟的耳中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楚凤箫,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离我好远,远得像在海的彼岸,把我就这么抛在了这孤岛上,而陪着我的,只有那满心情殇的海盗和一尾失了爱侣的鱼。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了声:“老爷,我没事。”
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我和楚凤箫便在他身后跟着。不远处,海盗头子及几名他的手下在那里立等,待我们三人走近前时,听得那海盗头子笑向我道:“小家伙,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答应过他的……什么事?帮忙找寻花千树的下落?还是等他有朝一日去了清城要请他喝酒?
我点点头,道:“大当家的也莫要忘了我说过的……”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冲着我挤了挤眼睛,转而向楚龙吟道:“楚大人,照你我方才所协商的那样,在下就在此等候大人的消息了,一个月内我可保证不动往来船只,然而一个月后我若看不到成效,那就恕我失礼不恭了。”
楚龙吟也将头一点:“本官晓得,就此别过。”说着便带了我和楚凤箫径直向谷外行去,与那海盗头子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看了看他,低声道:“大叔……记得少喝酒。”海盗头子眸光闪了闪,忽地伸手,掀起半片面具,露出弧线完美的下巴和嘴来,冲着我微微一笑。
谷外唯一没有布着机关的通路上站满了持刀的海盗和官兵,双方虎视眈眈地相互瞪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们三人便在这样的阵仗中离岛登船,终于渐行渐远。
随同楚龙吟一起前来的还有该辖区的知府及一干官员,我才一登船便被众人的目光齐齐盯在脸上,想来他们不明白区区一个小长随何德何能要让钦差大员如此兴师动众地冒着开仗的危险亲自跑到匪岛上来救人,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