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纳认为这看似矛盾的两方面在很多地方可以相通,加以利用。
首先,他认为,从国际关系现状来看,联邦政府虽处不利的战败国地位,
却有很多有利因素:东西德国的建立本身就说明美苏冷战对抗已经不可调
和,美国与西方联盟的切身利益是需要有一个强大团结的西欧来抵御苏联,
其中德国的力量不可或缺。而“一个戴上了镣铐的国家不会是完全有用的好
伙伴”,这是联邦德国可以用以向西方讨价还价的重要本钱。
其次,美国是西方联盟的中流砥柱,“一个国家的对外政策总是首先以
本国的实际利益或设想利益为主导”。美国要在欧洲推行美国政策,美国政
府的许多讲话都明确表示“德国重新强大起来符合美国的利益。”这样,美
国的支持会有利于联邦德国实施对外战略。
这两点虽然不多,却已足够,它说明战败和受限制的德国并非完全处于
任人宰割的地位,在外交上它仍然可有相当大的回旋余地,关键是怎么利用
好这一点。在阿登纳看来,美国虽然有心恢复德国经济,但却要顾忌德国邻
国的安全要求,联邦德国重建最现实的做法就是应首先设法满足邻国的安全
要求,消除其对德畏惧之心,以低姿态取得盟国信任,一步步扫清盟国为防
止德国重起而设置的种种障碍,冲破限制德国的重重“紧箍圈”,平等地参
加到欧洲和国际社会中。
1949 年11 月30 日,联邦议院就盟国在德进行的工业设备拆除计划召开
了一次会议。阿登纳在议院辩论中努力使议员们明白了他的上述思想。他向
联邦议员们指出,西方盟国对德国实行工业限制和设备拆除根本是一个心理
的问题,他说:“西方盟国常常会这样认为,只要我们反复谈到设备拆除问
题,似乎我们德国人就是想要借此进行宣传,这样就反而激起对方的情绪,
为了维护威信和体面而不能对德国的要求作出让步。所以,我们应尽可能向
盟国作出解释,强调德国人要求放宽设备拆除既非强词夺理,也非热衷于进
行宣传;促使我们这样做是由于经济原因。而且还要告诉他们如果要想把德
国人民纳入欧洲的生活,并且也纳入欧洲的经济生活,那么至少只有使大部
分德国人民相信西方三国确有这种愿望,才能做到这一点。”
阿登纳深入合理的分析说服了议员们。最后,联邦议院所有党派一致通
过,将要求盟国减少拆除项目——最好是完全停止拆除——作为联邦政府的
首要工作。
可是,要使盟国放弃拆除计划谈何容易,联邦德国政府必须拿出有效的
计划,这一点至关重要。阿登纳作为英占区咨询委员会成员、议会委员会主
席时都曾反复向盟国占领当局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毫无结果。联邦政府成立
后,每次阿登纳前往彼得斯贝格山与高级专员讨论此问题,都遭到完全拒绝。
如何冲破“紧箍圈”确实是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正在这时,盟国几次三番敦促联邦政府,要求立即作出表态支持鲁尔国
际署的工作。
“鲁尔国际署”是西方盟国在准备建立联邦德国时为限制德国工业能力
而建立的一个国际性机构。鲁尔地区集中了联邦德国大部分工业,法国、比
利时等强烈要求对这一地区实行国际共管,以防止德国军国主义再起。1948
年12 月,早于《占领法规》制定前,美、英、法三大国与荷、比、卢等三个
较小的国家一起公布了“鲁尔法规”。根据这项法规,盟国于1949 年4 月
28 日设置了“鲁尔国际专暑”,并规定即将成立的联邦德国也必须派代表参
加。
鲁尔法规是盟国对法国同意建立西德国家的一种补偿,它将鲁尔从德国
分离,划归国际共管。西德一旦参加“鲁尔国际
署”就等于承认“鲁尔法规”,阿登纳深知这将使联邦政府处境为难,
风声一起,在野的社会民主党便全力攻击政府的“卖国”行径。
另一方面,如果参加“鲁尔国际暑”,同意“鲁尔法规”,却能够在外
交上产生一些有利的结果,比如联邦政府的合作态度会降低法、比等邻国的
敌意,也可借此密切同盟国的关系,并且联邦政府还可以以此为前提,使盟
国放宽设备拆除计划。但是,社民党的宣传已经造成声势,民意测验表明在
占有全国人口1/3 的北莱茵——威斯特伐伦州,大多数人反对加入鲁尔国际
署,明春这个州还要举行州议会选举,若失去民心,后果不堪设想。阿登纳
举棋不定,他想从有利的一方来考虑,但对是否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却毫
无把握。最后,他决定召开一次内阁会议,先统一内阁的意见。
事不宜迟,10 月25 日,联邦政府成立后仅一个月,阿登纳召集所有内
阁成员开会。
阿登纳开门见山讲了他同彼得斯贝格山的高级专员们就设备拆除问题举
行了几次劳而无功的会谈,他观察着在座每个人的表情,继续道:“部长先
生们,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困难,要使德国的影响能左右高级专员的政策,在
最近的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我们派代表参加到盟国的机构里,我
们就会有机会对盟国政策施加影响。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将加入鲁尔国际署
作为同盟国密切关系的一种手段,这将会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全场默然了半晌之后,部长们开始交头接耳。这时,经济部长艾哈德站
了起来。阿登纳做了个手式,示意全场安静。艾哈德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
地说:“我认为参加鲁尔国际署是完全可取的。”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众所周知艾哈德在币制改革成功后甚得民心。艾
哈德阐述道:“我是搞经济的,所以我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联邦总
理言之有理,使盟国缩减对德设备拆迁,是目前当务之急。我们应看到鲁尔
专署是不受英国高级专员公署约束的,英国高级专员公署几乎控制着我国煤
钢工业的命脉,如果我们参加鲁尔专署,英国对我国经济的控制就会减弱一
分,在鲁尔专暑里我们也可拥有发言权。”
艾哈德的一席话使阿登纳的说服工作顺利多了。很快他就取得内阁大多
数成员的支持。会议一结束,他立即派人拟就了一份有关加入鲁尔专署的申
请书,准备递交高级专员们。
尽管如此,阿登纳还是不敢冒险轻易向公众宣布联邦政府准备参加鲁尔
国际专暑,甚至在英法两国对美国提出的减轻德国经济负担的要求得到同意
之前,阿登纳也没有将这一点向盟国透露。10 月的最后几天,盟国的外交活
动十分频繁,美、英、法三国外交大臣与高级官员们就商讨德国问题在伦敦
频频碰面。
10 月31 日,阿登纳正在审阅联邦议院议会党团委员会拟就的有关设备
拆除问题致三国高级专员的申请书,忽然接到英国高级专员布莱恩·罗伯逊
将军的电话通知:有紧急事宜请他于当晚赴彼得斯贝格一议。阿登纳知道罗
伯逊与英国外交大臣贝文刚好碰过面,估计这次谈话十有八九与设备拆除有
关,于是决定暂不送呈申请书,先听听罗伯逊的意见。
阿登纳与罗伯逊这次会谈是秘密的,气氛也是谅解和探讨性的。双方都
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开诚布公畅抒已见。罗伯逊告诉阿登纳,英国无论如何
都不会答应削减拆除项目,德国若想要“冲破紧箍圈”,就必须注意不能把
设备拆除单纯作为经济问题或赔偿问题来处理,而是应将其置于西方盟国安
全需要之下。“我提醒你联邦共和国必须顺应这种安全需要,放弃它目前拒
绝参加军事安全委员会工作的做法,尽早向鲁尔专署派出一名成员,这对德
国是有好处的。”
阿登纳感到罗伯逊的话里有话,与过去一谈设备拆除即断然拒绝大有区
别,肯定是盟国将在拆除设备问题上作出松动的表示。他告诉罗伯逊,联邦
政府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在他没有和联邦议院有影响的党派就此事
讨论之前,他不可能发表任何声明,但是他可以向三国高级专员发出一份能
够适应罗伯逊愿望的一般性内容的公函,他必须等有确信通过的把握之后才
将此事送交联邦议院讨论。
罗伯逊明白阿登纳的处境,社会民主党人不久前发表了反对加入鲁尔专
署的声明。他说:“总理阁下这样做,将会使我们的合作愉快。我相信联邦
政府若能采取这样的立场,将使西方三国于11 月9 日至10 日召开的巴黎外
长会议上,对德问题的讨论取得实质性进展。”
第二天11 月1 日,阿登纳向作为本月高级专员委员会执行主席的罗伯逊
发了一份公函。内容涉及昨晚他和罗伯逊谈话的一切方面。公函中阿登纳用
了如下措词:
“有关拆除设备问题在谈判中已强调指出过,折除设
备问题虽属赔偿问题,但首先乃是安全问题。从这一点来
说已经反复提出了对于德国军事潜在力的质问。
德国联邦政府于此声明,它把面对德意志联邦共和国
的安全需要看成是现实问题,并愿尽一切可能考虑这一需
要。
因此,联邦政府原则上准备与所有旨在控制德国军事
潜力的机构进行合作,一同工作。联邦政府知道,钢的生
产能力也属安全问题范围。
联邦政府建议,立即召开一次有德国代表参加的委员
会,审议安全问题和与此有关的各国之间的经济问题。它
请求在该委员会提出报告以前暂停拆除设备,无论如何也
得相应地放慢拆除设备的进度。
联邦政府期望该委员会能大大促进欧洲合作。”
阿登纳希望在联邦政府作出以上姿态之后,盟国能够在设备拆除问题上
对德作出让步。阿登纳已看得很清楚,在西方三盟国中,美国愿意帮助德国
建设,也愿意满足德国在拆除设备问题上的愿望,因为这与马歇尔计划的精
神是一致的;根据罗伯逊传达的消息来看,英国也准备在这种条件下作出让
步。现在最大的难处就在于促使法国改变它的对德政策。
使法国改变政策又有易有难。从易的方面讲,法国政府肯定如美英一样
认识到德国重建的必要性,同时美国方面也会敦促法国政府与联盟阵线保持
一致。但是,政府必须代表国家公众舆论和选民的意见,法国政治复杂,国
民议会党派林立,任何一派都难以控制议会多数,政府更叠频繁,大多数法
国人对德国的恐惧心理未消,政府在对德问题上便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不敢冒触怒公众而致内阁倒台之险。要使法国政府顺利作出政策改变的决
定,必须设法从根本上消除法国公众对德国的恐惧之心。
阿登纳决定加强新闻攻势。1949 年11 月1 日,阿登纳接见了法国《时
代》周刊的记者。两天之后, 11 月3 日的《时代》周刊以《破冰解冻、法
德谅解》为题刊载了这次谈话的全部内容。阿登纳侃侃而谈,他说:
“许许多多历史上的荆棘挡住了两国人民的视野,阻
碍着双方往来的道路。但是处在欧洲今天的阶段,‘世仇
夙怨’已经完全不合时宜,因此我决心要以德法关系作为
我政策的一个基点。身为联邦总理,必须既是正直的德国
人,也是正直的欧洲人。因为我希望做到一身二任,所以
我不能不致力于德法的谅解。。。和法国的友谊需要付出
较大的努力,因为迄今为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