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转回头来:“爷请说。”
表少爷指指身边的凳子:“你坐过来我再说。”
罗扇过去,却只在对面坐下,不冷不热地道:“说罢。”
表少爷故意装嗲作嗔地噘了噘嘴,这才正色道:“经过前期的拉客户跑路子以及制作工序的完善,如今我们的方便面已经可以正式上市了。我的意思是先在本城小范围内卖一阵子,看看销量如何再做大一些的铺展,今儿来呢,就是想同你商量一下,我们的方便面要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罗扇听了这些脸上才算有了几分笑意,先不答表少爷的话,从身上翻出自己的贴身荷包,把里面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拿出来递给表少爷:“这是我入的份子钱,爷莫要笑话,我知道这点小钱投在里面根本如同水滴之于大海,整个方便面的买卖是爷一手做起来的,我本就不该厚着脸皮分一杯羹……”
“胡说八道!”表少爷一瞪眼打断罗扇的话,“臭丫头再敢说这么见外的话看我不狠狠抽你屁股!——是,整个这趟子事都是我跑下来的,可方便面的做法不是你出的么?你可知道外面一道绝好的食方能卖多少钱?三、四百两的银子不成问题!有些人就专靠卖食方发的家呢!你既然非要跟我计较这个,那我就给你好好清算清算!”
说着伸手入怀,竟然掏了本薄薄的蓝皮账册出来,掀开一页平摊在桌上,示意罗扇坐过来一起看,罗扇便挪到他旁边的凳子上抻着脖子凑上前细观,见册子上一条条列着方便面生意开展以来的每一项支出细目,前期投入资金合计下来总共五百三十二两银,表少爷偏头望着罗扇:“喏,你都看清了?我可没有瞒你让你,现在咱们再来折一下你这方子能抵的金额——就按市面价取个中间值罢,二百五十两,算做你入的股,你觉得如何?”
你才二百五!你才二百五!罗扇心下一算,这个时代一两银子相当于三百元人民币,二百五十两银子就是七万五千块,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做面的方法没什么稀奇之处,如果换做是碳酸饮料或跳跳糖的话,罗扇就是要卖也得照着三千两银子去。
于是一点头,把手里的一百两银票递给表少爷:“再加上这一百两,算我入三百五十两。”
“那就凑个整罢,”表少爷接过去一笑,“算四百两。我出一千两,到时候有了收益,分红的时候就按这个分——如此你可放心了?甭再跟我说什么分不分羹的话!”
罗扇笑了笑:“明白了。既然爷是大股东,理当由爷来想名字,比如卫氏方便面?卫师傅方便面?小卫方便面?”
表少爷笑个不住,伸手抚在罗扇的后脑勺上,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很快就拿开了,道:“爷我又不是大厨,叫什么卫师傅!就‘卫氏’罢,前头再缀个能吸引人的词儿,譬如……满口香方便面?”表少爷心里没说出来的话是:反正你罗小扇儿将来嫁了爷就是卫氏夫人了,用“卫氏”既代表了我也代表了你,不会让你吃亏哒!
罗扇当然不知道表少爷肚子里美滋滋的想法,点头称好,表少爷就又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展开了铺在桌上,见上面画的是方便面包装的图纸,用手指边点着边道:“这个是简易包装的,油纸质地,里面的调料包和酱包也都是用油纸封好了的,到时候在纸的外面印上名字就行了;这个是精装的,用整竹抠的竹筒子,上面带盖,里面装面和调料包,还附一双竹筷,直接往里浇上开水就能泡来吃,名字印在筒身上。精装的定价比简装的贵,简装的单卖十文钱一包,一次购买十包以上的八文钱一包,而我们下家的代卖商要想从我们这里进货呢,一次性必须提够三百包,每包按六文钱算。精装的单卖二十文一盒,一次购十盒以上的十八文一盒,下家进货一次性必须提够二百盒,每盒按十五文算。扇儿你觉得怎样?”
罗扇听着只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一笔投资已经有模有样了,终于忍不住笑得弯起眼睛来:“爷是行家,何须问我呢?就这样很好,只是我们一包面的成本大约多少呢?卖一包面能有多少利赚?”
表少爷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离罗扇近了些,脸上则笑道:“方便面这种东西是平民吃食,用料简单也好做,莫指望着一包就能挣一倍,咱们这方便面要想挣钱只能靠卖的数量取胜,简单来说就是薄利多销,简装面十文钱一包,十文钱也就是买十个馒头的价,老百姓都能吃得起,所以咱们的方向就是争取让更多的老百姓来买咱们的面,买的多了自然挣的就多。这面的成本我让账房算了,简装面一包只有一文的利,精装面也只不过是三四文,莫嫌少,待整个藿城百姓都吃上咱这面,上百万的人口,你想想那得是多大的量?所以咱们这生意的重点不在能做出多好吃的面上,而在咱们能让这面推得有多广、有多少百姓能知道这面的存在,明白了么丫头?”
罗扇点头,这其实用现代话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销售重点不在质量,而在知名度,所以技术人员没压力,业务人员就得玩儿命推销挣业绩了。
“万一咱这面一推出就有别的商家跟风模仿怎么办?”罗扇想到了关键的问题,“咱们是小本儿买卖,如果那些大商户动辄花个上万两的银子,一天能做出的面的数量就顶咱们好几个月的,咱们可就不好做了。”
表少爷笑嘻嘻地刮了罗扇的鼻子一下,手放下时就自然随意地撑在罗扇的凳子上,若即若离地挨着她的后背,嘴里则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没想到我们扇儿想问题还蛮周全的,这个问题都能提前料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我们也总不能挡着别人挣钱罢?既然是白手起家、小本儿生意,那不如就让别人去挣大钱好了,咱们两个只管一文一文地慢慢挣,积少成多,能养活自己不就成了?”
表少爷的这番话倒是合了罗扇的性子,反正自个儿又没打算当富婆跟人家拼资产,不愁吃不愁穿就已经足够好了,知足才能常乐嘛!
因而连连点头,笑道:“还是爷觉悟高,倒是我俗了!不知几时开始正式上市呢?”
“这不,跟小老板娘你打过招呼之后我在外面就准备开张了,”表少爷口头上占着罗扇的便宜,罗扇只顾着高兴,压根儿没察觉,“过几天选个吉日,放放炮,也不用请什么贵客捧场,小本儿生意嘛,咱们低调行事,免得过早引起那些大商户的注意,趁他们没效仿之前咱们能垄断一时是一时。”
罗扇这会子就只会鸡啄米似的点头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出上什么力,虽然她也是个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那么一贪心货,但表少爷的便宜她可真不想白占,免得日后被他当成了把柄用来纠缠她,所以还是一丁点儿也不欠他的好,便道:“那我再多想几样酱料方子出来,回头爷什么时候还过来我把方子给爷,只有不停地推陈出新才能更吸引客户不是么?”
“就是这个理儿,”表少爷拍拍罗扇的肩头,手就顺势放在那里不动了,“我日后基本上天天都会过来,毕竟我还是白老二的帮办,总得把那小子伺候妥贴了。你身边儿现在又有两个丫头在,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不如就每七天来找你一回罢,还可以拿检查你研究宁濛食方的任务当借口,如何?”
罗扇甩开表少爷的手,边起身边道:“那就这样罢,爷该走了。”
表少爷恨恨地哼着道:“小丫头好狠的心,这么许久没见着面儿,话都舍不得同爷多说几句就往外轰人!惹急了爷天天都在你这儿待着,正好一并气气白老二——对了,听说你主动对白老二提赎身的事儿了?”
罗扇淡淡道:“二少爷未允。”
“他未允就对了!”表少爷站起身走到罗扇面前,压低声音正色道,“扇儿,你这会子还不能出府,自你在吉祥如意楼露了那么两手之后,这惦记你的人可就多了,那日你做的后两样吃食若经推上市面必定能畅销起来,这可是笔能大赚特赚的买卖,那些人得不到方子,怕有心怀不轨之人就要打不正经的主意,白府树大招风,对头不少,像黎清雨那样在明处的好防,在暗处的可就难说了,尤其是白府里现在就有一位更狠的角色在,我倒觉得白老二把你打发到这里来是再好不过的,先避避风头,待这一阵儿过去了再说,明白了么?”
罗扇点着头,心思却飞了,飞到了哪里去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头热热的,空空的,酸酸的,紧紧的,目光落在面前表少爷的锦衣华服上,终于还是静了下来:锦衣华服,是的,不论怎样,他们和她始终都是云泥之别,罗天真,罗傻蛋,别想了,洗洗歇了吧。
109番茄癸水
五月二十四是白老太爷的寿辰,也不知谁出的主意,说这回是个整寿,要大办特办、热热闹闹,力求新颖别致不落俗套,于是又不知是谁建议,白府各个部门这一回要全体行动起来,每个部门都要出个节目给老太爷祝寿,而做为亲子嫡孙的白老爷白少爷们更是得拿出彩衣娱亲的精神来好生置办,因此中央刚一将这个意思传达下去,各院各房上上下下就沸腾起来了,古人不比今人,今人的娱乐项目丰富见怪不怪,古人只能逢年过节新鲜一下,尤其深门大宅里的这些个下人们,平日生活做事都是提心吊胆严肃谨慎,哪儿有心思和胆子去搞什么娱乐呢?所以一旦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人人都是兴奋不已,一闲下来就开始凑在一处挖空心思地想办法讨彩头,上头也特意放宽了对下人们的言行约束。
金瓜和小钮子万分羡慕地望着青院的丫头们凑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商量着究竟是编排个“天女散花”的段子好还是“猴子偷桃”——呸,“猴子捧桃”的段子好,她们三人所在的二号小厨房在青院里就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府里头的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落不到她们的头上,连老太爷过大寿这样的日子也似乎与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听说待白老太爷过寿那天,全府的下人们都可以去正院观看各部门为贺寿奉上的节目,但是……似乎二号小厨房没有包括在内,所以金瓜和小钮子也就只好跑到前院去立在角落里看看青院丫头们编排的小段子聊作安慰了。
小厨房里只剩了罗扇,坐在马扎子上用针给一瓦盆大河虾挑虾线,正挑得浑然忘我如醉如痴,突然就被一坨穿窗而入的物件砸中了脑袋,登时身子一歪摔在地上,针也掉了虾也扔了,脚上的一只绣着小茉莉花的绣鞋也一记弹腿甩飞了。
那凶器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一阵,罗扇从地上坐起身,大眼混沌地瞟过去,见是个用皮做的充了气的球,实际上就是“鞠”,古代版的足球。
如今天气热了,待在厨房这种有灶火的地方就不能再把门窗关得紧紧了,窗子开着,这球就是从窗口飞进来的。
是哪个家伙敢在青院里头踢球?!把白老二当纸老虎嘛?!罗扇刚爬起身,就见门口迈进个人来,一猫腰捡起罗扇甩飞了的那只鞋,仔细看了几眼,又抬眼看了看她单腿立着悬在半空的那只光脚丫,纳着闷儿道:“你为何在鞋子上绣这么多小蛾子?恶不恶心?”
你——你才蛾子!你全家都蛾子!罗扇单腿跳过去行了一礼,顺便把鞋拿回来:“大少爷好,大少爷慢走不送。”
“我没有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