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抬了抬眼皮儿看了黎清清一眼:两段话这么一对比起来,表妹同志明显就落了下乘,这个黎清清倒是有两分心计的,只可惜……白家黎家誓同水火,她再怎么深情再怎么无辜也是无法与白二少爷成配的。
罗扇没敢应黎清清这话,她是白家的丫头,在外人面前当然得向着白家的表小姐,只好装着傻望向表妹同志,假作不知如何应承而请她拿主意。
表妹的性子属于外向型,比黎清清泼辣几分,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黎小姐既有这样的诚意,我看也别等改日了,就现在罢,我又不急着走,你大可以当面谢罪,我生受了就是。”
这下子黎清清就成了骑虎难下,赔罪也不是不赔也不是,平时若遇到这样的情况双方一般就各退一步避免当众闹得太难看,回头再私下解决,该算账算账、该言和言和,谁能想到这个表妹居然如此不留余地,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一个大难堪。
黎清清一张脸又恼又窘地红了起来,瞪着表妹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围观众人在旁边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谁也没有注意到黎清清袖子下的手悄悄地拽了拽身旁的丫头,那丫头便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位小姐的身上时,悄悄退后了几步,一转头就钻出了人堆儿。
黎清清咬了咬嘴唇,双目泫然欲泣地道:“这位小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对我言语相讥也就罢了,还捏造谣言毁我名声,要知道……名声之于女子等同于性命,你、你这是存心想要我的命是么?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要你对我下如此重的手?说出来也好让我明明白白地去死,否则我便是做了鬼也不甘心!”
表妹唇上浮起一抹冷笑:“你倒是挺会演戏,难怪当初骗得我大表哥团团转!你是没得罪我,只不过你行止轻浮实在令同为女子的我看不下去了,为了不使你给我们这些今日前来赴会的女眷丢尽脸面,不得不拉下面子来制止你,免得我们这些人因为你而遭到男客们的耻笑和误解,黎家好歹也是藿城有名的世家,黎小姐为了不给自家门楣上抹黑也请注意着些罢!”
这话一说毕,围观众人便起了一阵议论,姑且不论这二位是谁先挑起的争端,在场的都是女人,难免平日对又美貌又富有的黎清清嫉恨有加,如今见有人出头打压她,自然乐得落井下石,便纷纷附和着指责起黎清清来。
黎清清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却不理会,只管望着表妹落泪,哽噎着道:“这位小姐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令表哥,敢问你可有证据?传言当不得实证,请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否则便是血口喷人,黎清清抵死不认!”
“实证?”表妹讥诮地笑起来,“全藿城谁不知道当初你与我大表哥白沐云有婚约在前,价值连城的聘礼也收了,还死皮赖脸地让令兄黎清雨跟着我大表哥学做生意,却趁着这机会把同白家合做的三成客商暗中拉拢到了你黎家去,紧接着你黎家便以家中老爷过世须守孝三年恐耽误了我大表哥的终身为由毁约退婚,害我大表哥因此患了失心疯——此事全藿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可怜?”
黎清清闻言再也撑不住哭了:“难道先父过世是我愿意不成?难道先父过世我不守孝还要办自己的喜事不成?那聘礼我家早就退还给了白家,白家的客商要是不愿同黎家合作,难道我们还能强迫他们不成?白大公子往日是何等强势之人,岂会因我家不得已的退婚就难受打击而患上什么失心疯?这些传言不过是平时那起仇富妒强的小人胡编出来毁我黎家名声的话罢了,公道自在人心,你若拿不出实证来,便是污蔑诽谤!”
这番话倒把表妹给堵住了,本来她所知道的也都是听说来的,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如今被黎清清一样样驳得入情入理,一时间竟也没了话说,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关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错低头的,否则她就真成了无故挑衅、没教养没妇德的人了,于是冷哼着道:“我大表哥人再强势也是情深义重的好男儿,原本一腔心意全用在了你的身上,纵是等你三年又有何妨?你黎家却是干脆,毁约退婚干净利落,丝毫不顾情分,大表哥用情已深,自是难承打击,如今到了你口里倒成了我大表哥活该承受不起、活该因此而疯了!天下间还有你这么心狠绝情的女人么?!”
两个女人再度吵得天昏地暗,刚才被迫出镜的罗扇趁机悄悄儿地退出了战圈,正要拉着目瞪口呆的绿蕉一起溜出去,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场中的黎清清突然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来,锋利的簪尖对准自己的喉咙,哑着声音哭道:“这位小姐罔顾事实、偏听讹传,莫不是非欲至我于死地不可?既如此我也无法再顶着这样的名声苟活于世,今日便当着诸位的面自裁于此以洗清白!望我死后这位小姐能留些口德,莫要再用这传言去伤害我的家人,我在九泉之下好歹也能瞑目了!”
一言说罢,举起簪子便向着自己的喉咙刺去,引起一片惊声尖叫,就听得一声沉喝“住手!”发自门口,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大伙男男女女从门外闯了进来,开口喝止黎清清的正是她的哥哥黎清雨,黎清雨的身后却是白二少爷、白大少爷和白二老爷,这两拨人不知怎么就碰到一起赶了过来,不过罗大眼儿眼神一向很好,一眼就瞥见了黎清雨身旁站着方才黎清清身边的那个丫头,不由心下了然:这丫头不但叫来了黎清雨,还把本次事件所涉及到的中心人物白家兄弟也给叫了来——黎清清还真是心机不浅!听着脚步声就断定了自己需要的人就近在门外,立时便举簪自裁,让这两拨人正好将她壮烈的举动看在眼里——不,也许她只是做给白二少爷一个人看而已。
黎清清举着簪子往下刺的手因黎清雨的沉喝而顿了一顿,转而仍欲往下刺,早被黎清雨大步过去劈手夺下:“糊涂!你这是做什么傻事?!安能因无聊之人几句胡言乱语就自伤性命!”
黎清清哭成了个泪人儿,以手掩面呜咽着道:“哥,妹妹名声已坏,哪里还有颜面再活下去?不如就让妹妹死个干净一了百了罢……”
黎清雨阴鹜地看了眼那厢脸上带着些许惊慌的表妹,冷声道:“这位姑娘,女子名声之重堪比性命,你这般诋毁舍妹名声,无异持刀杀人,黎家虽向来与人为善,也绝不能容忍被人这般欺到头上来。黎某在此以黎府当家人之名义正式约请这位姑娘在今日选贡会结束之后同敝人一同前往府衙就此事说个分明,还两家一个公道,还请这位姑娘莫要回避才好。”
表妹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吓慌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斗嘴吵架的性质了,黎清雨以黎府当家的名义发出的约请就相当于正式的、严肃的、不容儿戏的大事了,不是她想不去就能不去,想说算了就算了的,这、这怎么可以呢!衙门公堂那种地方只有作奸犯科之人才去,她一介闺中千金如何去得?!只要她一脚踏进公堂的门去,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形势转瞬间变成了一边倒,表妹慌得望向白二少爷求助:“二表哥……”
白二少爷偏身望向白二老爷,低声道:“二叔看这事如何解决才好?”
表妹是白二老爷老婆的外甥女,这一次到白府做客又不知带着什么目的,白二少爷想都不想地就把问题抛给了白二老爷,惹得罗扇在那厢心中窃笑:白小二这腹黑家伙,才没有那么好心地因为表妹你脸蛋儿漂亮胸脯大就肯替你出头——白小二这货啊,永远是理智得吓人,永远不会感情用事,永远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是女人的不幸,被这样的男人喜欢上是女人的大幸,那么,如果同这样的男人相互喜欢呢?幸还是不幸?
125美人心计
白二老爷笑着向表妹那厢一招手:“明珰,过来,一眼看不见你就又调皮了,几时才能长大呢?看回去不让你姨母打你手板儿!”
表妹明珰连忙过去白二老爷身边,满脸地又是惊怕又是委屈,白二老爷伸手爱怜地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柔声道:“傻孩子,早便让你莫要同你二表哥打什么赌,今日这盛会虽说也不拘着大家说笑玩闹,到底也还是有正事要办的,你这样不分轻重地开玩笑,难怪人家黎小姐会恼了你。你同你二表哥赌的是什么来着?哦……是赌黎大公子会不会进女用净室的是么?你呀你呀! 亏你想得出这赌题!黎大公子虽说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怎么说现在也是黎家正式的当家人了,自然不能再像你们这样开那不拘小节的玩笑,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儿,为了几两银子的赌资就认真起来非要争这口气了!你二表哥哪里会认真赢你呢?他也有正事要做,你也不体谅体谅,说个什么就当真!来,快给黎大公子和黎小姐赔个不是,黎府堂堂百年世家豪门,断不会因你这小小丫头的一个玩笑就同你当真的,黎公子不过是逗你罢了,你还真以为人家有那闲功夫揪着你这个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片子去衙门啊?谁能像你这么无聊呢!赶快,赔个不是,外头要开午宴了,待会儿吃不上肉可不许哭鼻子!”
罗扇简直对白二老爷的舌灿莲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轻描淡写的数句话就把一场原本到了不可调和地步的矛盾转化成了小孩子的游戏:他把黎清雨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百年豪门的大当家,又把表妹明珰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孩子,于是你黎清雨还怎么好意思再以这样的身份同一个女孩子较真儿呢?
同时,白二老爷又把明珰和黎清清的冲突解释为明珰为了赢下同白二少爷之间一个玩笑般的赌局而做出的举动,其本意并非羞辱黎清清,而是想通过这个事件引来黎清雨从而达到赢下赌局的目的,之所以会同黎清清爆发言语冲突,不过是因为明珰太想赢下赌局而已。
最后,白二老爷一箭三雕地把白二少爷也拉下了水——白二少爷哪里会同明珰玩这样无聊的游戏呢!白二老爷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将黎清雨的怒气转嫁给白二少爷罢了,黎清雨既然不能再同明珰一般见识,那就拿白二少爷当出气筒好了,反正他们两个本就是宿敌,白二老爷不过是在油锅下面又多添了一把火,这两个人斗得头破血流他才有机会夺取大权不是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二少爷就算被拉来背黑锅也只能认了,你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罢?自家人再怎么窝里斗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在自个儿家里你想怎么斗就怎么斗,但是当着外人,一家人必须统一口径、一致对外,这是每个世家子弟最为明白不过的道理。
所以白二少爷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白二老爷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罗扇突然觉得这位在白家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年轻的二老爷简直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孩子,既顽劣又任性,既自恋又傲骄,也许他真正在意的并非整个白家的财产,他想要的也许是所有人对他的纵容与宠爱,是所有人对他的臣服与关注,他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具有极强的控制欲与唯我独尊情结的心理畸形者,只不过他还没有到特别极端的程度,他有软肋,有死穴,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在平时也表现出激烈的情绪来,他表面的性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