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容量大约是够了,就是不知道口够不够大,能不能塞进去呢?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在那儿对着葫芦断口衡量了半天,很是满意地见她拿着刀又把口弄大了些……虽然无从得知这小丫头衡量口大口小的标准是什么。
罗扇把葫芦夜壶递到白二少爷那只能自由活动的左手里,然后背过身去灶边看炖着的鱼,听得白二少爷道了声好了才重新过去接过来,倒在外面后还去河里涮干净,回来后就放在床底下,还可以反复使用——如今连夜壶都会做了,小白总您老是不是该给咱涨涨工钱了?
鱼炖得差不多了,罗扇起锅,然后蒸上米饭,先盛了碗鱼汤端过来,坐到床边吹温了喂给白二少爷:“爷,您睡着的时候小婢去外面走了走,发现……这山谷……没有出口。”
白二少爷咽了口汤,抬起眼来看她:“怎么回事?”
“这谷是个扇形的谷,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悬崖,而那条河是从山壁间的一个隧洞里穿过来的,隧洞顶离河面太低,只能容人躺着顺流漂进来。顺着河往下游走就到了悬崖处,河水直接就流下崖去了,小婢把整个谷转了一遍,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出口,”罗扇用筷子细细地挑出鱼刺来,挟了肉喂给白二少爷吃,“而且……小婢还发现了这屋子主人的遗骸……”
白二少爷再次抬起眼皮儿看她:“你怎知是屋主?”
“小婢先在这屋子里翻着了一身男人的衣服,还有十几枝箭和猎刀,后来在外面山壁脚下看到一具男尸,身上也背着弓和箭,再看身量和那衣服差不许多,因而断定这主人是个猎户,平日上山来打猎挖野菜,很可能家里离得远或是外面山路不好走,便在这山谷里搭了这座木屋当做临时住所。小婢发现山壁上挂着一条断了的麻绳,推测这猎户每次来时都是顺着麻绳上下山壁从而出入山谷的,只这次麻绳意外断了,所以导致他由高处摔下丢了性命。”罗扇低声慢慢地说着,“这屋子如今成了无主之屋,小婢便自作主张重新收拾过了,爷身上这伤没上几个月只怕动不得身,势必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唯今只盼那猎户家里人发现他失了踪,来这山谷里看看,否则短时内我们是出不去了。”
“那猎户的尸首……”白二少爷沉吟了一句,想着罗扇小小年纪,乍一见了死状奇惨的尸体怕是吓得不轻,亏她还通过仔细观察推测出了尸首的身份。
“小婢……不大敢动他,”罗扇打了个激凌,“只草草用石块杂草将他掩了,立了块木头做碑,日后他家里人找来也能一眼明了。”
“难为你了。”白二少爷从被子里伸出左臂来,轻轻地拍在罗扇毛茸茸的脑瓜儿上。
罗扇憨笑了两声,重新给白二少爷掖好被子:“爷先歇歇,小婢去炒菜,这山谷当真是块宝地,各类的野菜野果草药到处都是,难怪那猎户要在这儿盖个屋子,小婢还看见那岩缝里生着不少草药,只是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怕那上面有毒就未敢采回来……”边说边去灶边弄菜,白二少爷静静躺着听她吧啦吧啦地念叨,伴着滋啦啦地滚油声,炒菜声,锅铲相蹭地沙沙声,还有菜香,鱼香,糙米饭的香,花香,草药香,谁身上散发的幽幽兰香,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其实也就是这样的罢,自己长了这么大,成日忙忙碌碌沤心沥血,竟不曾享受过这样平静安逸的时光,竟不曾真真正正地“过日子”过,身上虽然伤着,却比任何时候都放松舒服,不必操心,眼前窗明几净有饭有菜,全都有人替你做得妥妥的,才一觉得渴,立刻就有水送到嘴边上,才一觉得饿,肉便剔了刺地随意享用,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玩儿阴的穷算计你,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即使从不把你当神看,即使有着古怪的自尊心,也会认认真真诚诚挚挚地把你当成她的本分,你对她好,她会开心,你对她不好,她仍旧尽心,日子过得问心无愧悠然自得,虽然身份卑微,却教人真心有几分羡慕。
不如就这么过一辈子罢,哪儿也不去了,什么也不求了。
——白二少爷有时候也会让自己野马脱缰地胡思乱想一下,然而很快就收住了。
74蛇与蛇肉
在眼下这样缺少佐料和食材的情况下,白二少爷依然吃上了一顿相当丰盛的饭菜,除去那道炖鲫鱼,罗扇还做了苋菜竹笋炒熏肉丝、鲜炒蕨菜、香菇莼菜羹和山药炒木耳,虽然都是山野素食,可那股子难得的自然清香味儿直令有伤在身的白二少爷也没少吃。
原本这木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碗碟可以盛菜,不过罗扇受到了夜壶的启发,又去摘了七八个大葫芦回来,或横劈或竖劈,然后把底部磨平,就成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容器,虽然做工相当粗糙,放在桌上倒也稳当,于是白二少爷有了葫芦做的碗和夜壶套装,尽管开始的时候确实觉得有点儿别扭,用过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
吃过晚饭后罗扇在白二少爷的指导下把草药熬上,然后吹熄了油灯以省些灯油,这灯油其实也不剩多少了,顶多再坚持个两三天,再往后到了晚上就只能靠用柴禾在灶里生起火来照亮了。
见罗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着灶里的火光用藤条编东西,白二少爷便问她在编什么,罗扇答道:“编个多层的格架,把采来的野菜都放上去,也不知道几时能出得这谷,眼看这天儿一日冷似一日了,万一入冬时还没法儿脱离,总要先把过冬的菜备下来。”
白二少爷便未再说话,闭了眼睛养神。半晌听见罗扇低声地道:“爷,那些人……会是什么人?山匪么?”
“不是。”白二少爷没有睁眼,“山匪没必要蒙着脸面,做了亡命之徒还怕被人认出来么?何况他们对我们马车上的财物毫不在意,只管冲着人来,很明显不是劫财而是要杀人的。”
罗扇沉默了一阵,复又低声开口:“那么爷认为这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方老爷一家人来的?”
“他们的目的,是我和天阶。”白二少爷说到表少爷时睁眼看了看罗扇。
罗扇激凌了一下,手有些发抖,表少爷那张满是鲜血的面孔再次出现在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她的名字。是什么人要下这样的狠手?罗扇想起表少爷曾对她说起过的关于账册的事,想起了李管事院子里的那个声音——也只有庄子上的人才知道白二少爷陪同方家到飞虹涧去秋游,所以若要找人下杀手,也就只有庄子上的人才有可能是主谋、或是为主谋之人通风报信。
深宅大院是非多,亏了这位白二少爷年纪轻轻遇到杀身之祸还能如此淡定,只是表少爷他……不知是生是死,不知白府那边得知了此事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罗扇觉得有点儿头疼,停下手里的活计瞪着那厢灶里的火光发起了呆。
“吉人自有天相。”白二少爷淡淡道了一句,说完这话之后连他自己都有点儿纳闷儿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俗这么没用的安慰之语来,这小丫头还用安慰么?很明显她才是一直乐观坚强的那个人,担忧归担忧,她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伺候白二少爷喝过药之后,罗扇又烧了一锅开水,倒进一只虽然很破但好歹没漏底儿的木盆里,盆子她早已刷干净了,兑上凉水,调好了温度,然后就拿着撕下来的自己的半幅裙摆当巾子给白二少爷擦脸擦身子,最后给他泡了泡那只没有受伤的脚,盖好身上的兽皮,把灶里的火烧得旺了些,这就该睡觉了。
许是这几日因发烧睡得有些多,白二少爷睡到半夜忽然醒了,而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偏脸看了看,见罗扇趴在桌上正睡得熟,双腿蜷在椅子上,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儿,灶里的火光映在她侧枕着双臂的脸上,正可以看清她那副睡梦中好像并不怎么舒服的表情。
这几天夜里她就是这么睡过来的?白二少爷想要坐起身,可稍稍一动,内腑就抻得生疼,只好放弃,沉声叫她:“小扇儿。”
“……好吃……”罗扇嘟哝着梦话,“满城尽带黄金甲,馒头一顿能吃俩。”
“小扇儿。”白二少爷提了提声。
“……爷?”罗扇语声朦胧。
“嗯。”白二少爷顿了顿,“夜里冷,你上床来睡。”
“……爷?”罗扇仍旧朦胧。
“这兽皮长,你睡我脚头,也能盖上。”白二少爷淡声道,此前在帐篷里罗扇也是这么睡在他脚头的,做为主子的贴身仆婢来说这很正常。
“……爷?”罗扇继续朦胧。
“怎么?”白二少爷勉强抬起头来看她,见罗某人自始至终根本没抬头,还在桌上趴着,“小扇儿?”
“……爷?”罗扇眉毛耸动,“您的腿好了?!来来来,两岸猿声啼不住,没事儿你就走两步。”
……睡罢。白二少爷一只手给自己掖了掖兽皮被角。
“金马车,呱哒哒……”罗扇语声清脆滔滔不绝。
后半宿白二少爷再没睡着。
次日的早餐是金针菜粥和干炸鲜蘑,白二少爷吃罢没一会儿就睡沉了,罗扇暗道这哥们儿也忒能睡了,睡了一晚上醒来吃了饭又睡,也不怕积食儿。轻手轻脚地背了新编好的藤筐出了屋子,将门关好,吸了几口山间清新的空气,边散步边一路采着识得的能入口的野菜往山谷深处行去。
这一次罗扇冒险采了不少从未见过的草药,打算回去让白二少爷看看哪一种是能对他身上的伤有治疗作用的,顺便又捡了不少的松果和榛子,收获颇丰高高兴兴地回到小木屋,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先把筐子放下,然后就往床边走,习惯性地想要先看看白二少爷的面色是否好些,这一看不打紧,当场就是一声尖叫——蛇!
便见白二少爷的腹部豁然盘着一条手腕粗细的花纹大蛇,口吐红信,正缓缓地向着他喉咙处游探过去!
白二少爷被罗扇的尖叫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了一颗蛇头,冰凉的蛇信在他的脸上轻轻扫过,顿时令人遍体生寒僵如石雕。白二少爷没有动,直管盯着这蛇看,罗扇就在几步之外,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动也不敢动,怕惊了那蛇对白二少爷发起攻击,可又不能这么干看着,秋天的蛇是要大量捕食猎物好贮存冬眠的能量的,若不想法子把蛇弄走,只怕它就要——
那蛇已不容罗扇多想,前半截身子忽地高高昂起,一颗头对准了白二少爷的咽喉,那是典型的要发动攻击的姿势啊!罗扇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条件反射地冲上前去一把就薅住了那蛇的脖子,紧接着就觉得手背上一疼,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细究,一边不断地尖叫着一边脱手就将那蛇甩向了对面的墙壁,那蛇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扭曲了几□子又重新昂起头来,罗扇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是牢牢站在床前不肯躲闪,她若让出床来,白二少爷必死无疑!
眼见着那蛇冰冷无声地向着这边滑行过来,罗扇头皮一麻,心中一凉,厌恶、排斥与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抄起旁边的椅子就冲着近在咫尺的蛇头砸了下去,电光石火间瞅见那蛇正被砸中头部,便愈发不敢停手,只管抡着椅子一下一下又一下地不停地砸着,因骇怕而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毛骨悚然的击打声充斥了双耳,使得罗扇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不停地抡着椅子砸下又举起,就这样机械般地动作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