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瓜一拍罗扇的肩:“你还卖关子!回头有空了可得给我们讲讲你落崖之后的事,我听他们说,你和二少爷在谷里遇到了狐仙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还说有门那么高的一头大黑熊围着柴屋打转转,一巴掌就扇塌了半个屋子,可有此事?”
罗扇一脸黑线,这一事不能经三口,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正要避谣,就听见那厢有人轻咳了一声,道:“金瓜,来烧水罢,爷们一会儿要喝茶的。”循声望去见是金盏,她这次回来自然是青院的主厨,旁边还跟着玉勺,小厨房里现在连上管事郭**一共五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金瓜脸上不大痛快,罗扇连忙给她使眼色叫她忍耐,又拍了拍小钮子,小钮子也明白她的意思,拉着金瓜一起过去生火烧水,不多时水开了,罗扇泡了茶,用茶盘端着回了东厢房。
表少爷从侧室里洗白白出来,先就见窗前夕阳余晖下嵌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低着头正往杯子里倒茶,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抖落了满桌的灿灿的晚霞。
表少爷一怔,以为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象,再一眨眼,幻象便成了真,那张日思夜想的小脸儿正偏过来看着他,带着她一贯对他拒之千里的神色,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的招人疼,表少爷一下子明白过来,笑意难以自抑地由眼角扩散到眉梢,到鼻翼,到唇畔,到整张脸,哗地一下子,整个人笑了个百花盛开,连脚趾头都得意地翘了起来――瞧瞧!老天都在成全他!这真是意外之喜!这真是心想事成!这真是――哈哈哈哈!
罗扇看着表少爷眉飞色舞坏笑得骨头流油的样子,头皮不由一阵阵发麻,下意识地就想往外走,远远地逃开这流氓色棍二叉青年,小腿儿才捣腾出两步去,就听得耳后呼呼风声,表少爷只几步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拦腰一把抱住,稍一用力扛上肩去,原地转了七八个圈儿,而后才重新把她放下地。
罗扇颠三倒四地晃了晃,重心一偏,直接就栽进了表少爷的怀里,“喏,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不能怪爷同你站得近。”表少爷坏笑着将罗扇抱了个实实着着。
“你――放开――”罗扇捶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
“好,放开。”表少爷依言松了手,罗扇晃了几晃,再一次扑进了表少爷的怀抱。
“你看你看,你这丫头忒坏,爷都放了你了你还来纠缠,”表少爷坏笑个不住,难以自禁地低头吻在罗扇的脑瓜顶上,同时压低了声音,语声暧昧地道,“扇儿,既然你被安排在爷的房里,那就尽心地伺候罢,今晚给爷暖床怎么样?”
罗扇不理他,从怀里挣出来,绷着脸东倒西歪地往门外走,一头撞在门框上,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表少爷笑眯眯地目送着她去了南耳室,而后踱步到床边,猛地一跃,把自己整个儿扔在床上,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地弯着唇角微笑:真好,哪怕不能亲近,只这么天天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甜滋滋暖洋洋的,人生若能永远如此,夫复何求啊!
晚上是白府为才刚回归的众人设的接风洗尘压惊宴,表少爷只带着小蝉去了――在宴席上伺候主子是个累人的活,表少爷舍不得罗扇去,并且也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场合,其实,谁又喜欢呢?一桌子人假惺惺地说着相互关切的话,这其中谁又能知道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假意呢?表少爷早就厌倦了这样带着面具的生活方式,唯有在他的小扇子面前,他才可以敞开了心扉活出真实的自己,唯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轻松自然不动心机,她之于他,不仅仅只是一个与众不同惹人喜爱的姑娘,更是他累时厌倦时的心灵慰藉,是妙药仙丹,是空气和水,是希望之光,甚至……是他活着的依靠。
男人会依靠女人,这说来很有些伤男人的自尊,表少爷笑起来:有了她,还要自尊干甚?
几位爷去前厅用宴的这段时间,巫管事把这一次随着白二少爷出去的每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叫到房里去细问二少爷的饮食起居状况,虽然眼下二少爷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当时听外面传进府来的消息,什么遇强盗了坠悬崖了并不详细真切,至今想起来仍觉后怕,务必要弄清楚前因后果方能在日后防患于未然。
罗扇边就着最后一抹斜阳余晖打着络子边等着巫管事的传唤,这络子是落崖前在马车上白二少爷让她打的那个,当初才起了个头,后来因为遇险遗失了,这是重新开始打的,选了藏青色的绦子,打的是冰花结的花式,这种花式是后世人在2007年的时候发明的,古代没有,罗扇这里是蝎子粑粑毒(独)一份儿,大大方方地送给白二少爷享用了。
最后一抹阳光被夜幕吞噬,罗扇起身去点灯,火折子抖了一下灭了,只好重新摸了一个出来点上,油灯的光尚未来得及将房间溢满,就听得有人在砰砰地敲门,连忙过去开了,却见是几个眼熟的婆子,不由心下纳闷儿,还没等开口询问,突然其中两个夺步上前,一人一边地箍住了胳膊,不容分说扯上就走,剩下的便在左右跟着,没人说话,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鸷之气沉沉地压上心头。
91陷害栽赃
“嬷嬷,请问究竟是何事?”罗扇心头狂跳,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她自问没做错什么,缘何就突然惹祸上身了?
没人理会她,只管扯着往上房里去,巫管事在正位下首的椅子上坐着,面色铁青,一张本就冷苛的脸愈发绷得形如罗刹恶鬼,满屋子站着青院的丫头娘子婆子,人人大气都不敢出,面色各异地望着被挟进门来的罗扇。
“扑通”一声,罗扇被丢趴在地上,跪好身给巫管事行了礼,才刚抬起头来,一坨物件便从巫嬷嬷手中迎面扔过来,正甩在脸上,掉在地上后定睛看过去,却是一块帕子和一条肚兜,帕子罗扇倒是认得,那是她的,帕子一角绣着她的名字,可怎么会在巫嬷嬷手上呢?肚兜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她的,她从来没有这么粉艳艳颜色的肚兜。
巫管事一腔怒火化做森冷入骨的沉声话语:“小小年纪,媚行惑主,私物相授,夜行淫事,如此贼奴,合当杖毙!来人,拖到院子里打,让青院所有女仆出来观刑,以儆效尤!”
“冤——”罗扇的“枉”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早已被身旁的婆子用布塞住了嘴,拽了胳膊一路拖将出去,院子里长条凳已然备妥,青山和另一个小厮一人执了个手腕粗的棒子分立左右。
见被拖出来的居然是罗扇,青山不由呆住了,看了另一个小厮一眼,那小厮便使了个眼色给他。
几个婆子三两把便将罗扇摁趴在椅子上,用绳子绑住手脚,而后便挨房间去叫所有的下人出来观刑,巫管事带着一干丫头婆子跟出屋来,在正房廊下立住,冷冷地吐了一个字:“打。”
青山和那小厮闻令不敢不动,抡了棒子一下下照着罗扇背臀招呼,只是棒子举得虽高,落下去却没有十分用力,饶是如此仍然疼得罗扇挨了第一下冷汗就冒了出来。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媚行惑主,私物相授,夜行淫事……罗扇抬起眼睛向廊下望过去,巫管事的身旁站着青荷青荇,旁边是一干小丫头,青蓉青芬青芜青萍青芦青苇青获……还有银盅。
青荷,罗扇对上青荷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几丝冷冷的笑意,罗扇想起了在藿城外的庄子上,那是她第一次进上房伺候白二少爷用宵夜……是了,就是那晚,白二少爷用罢饭要帕子擦嘴,罗扇找不到备用的帕子在哪里放着,只好掏了自己的出来给白二少爷用,之后呢……之后二少爷用完就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她当时还暗暗埋怨过他糟蹋她的东西来着,再之后就因为说起了花草茶的事把帕子混忘了,依稀记得那次是青荷收拾的桌子……
所以这块绣着罗扇名字的手帕是落在了青荷的手上,她许还记恨着那晚罗扇没能把她叫起来,害她失去了二少爷的信任,许更记恨罗扇从小小的厨娘一跃成为二等丫头被二少爷时时带在身边宠信有加,许最记恨罗扇同二少爷独处深谷同生共死后眼看就要被抬做姨娘成为半个主子……她隐忍了这么久这么久,就是在等着回到白府的这一刻,用一条小小的手帕将罗扇彻底掀下马去!
没错,只要把这块帕子往巫管事面前一递,说是从二少爷枕下发现的,只帕子角上绣的那个名字就可以让罗扇百口莫辩!
肚兜呢?夜行淫事又是怎么回事?那粉肚兜罗扇记起来了,她记得银盅穿过的,为什么也落在巫管事的手里?为什么会栽赃在她的头上?这些已无需答案了,人在宅门混,哪能不挨棍,人心险恶,罗扇怎会不明白呢,她只是觉得自己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捞着,太他妈的憋屈了,她死不瞑目啊!她要用这双大眼睛活活瞪破那些小人的胆,她要让她们在有生之年每一夜的梦里都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诅咒着嘲笑着恐吓着,一个罗扇倒下去,千万个大眼妖精站起来尼玛!
棒子落下的速度并不快,可这样的杖刑通常人都熬不过四五十下去,纵然青山和那小厮有心放水,以罗扇这样年幼的身子也禁不住十几下,罗扇眼前开始发黑,冷汗瀑似地落在条凳下的地面上,她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白二少爷和表少爷这会子都还在前厅用宴,只怕菜还没有上全,没有人会给她主持公道,没有人来说破真相,她就这么冤枉地撒手人寰了,好不甘心,太多的美食还没有吃过,太多的美景还没有赏过,爱情与自由,她哪一个也没有得到,两手空空,狼狈逃窜……
别了,这一世,可爱的和不可爱的人们,姐要回吃货星去了,么么哒。
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罗扇陷入昏迷又从昏迷中疼醒,反反复复醒醒昏昏,巫管事没有交待要打多少下,青山他们就不敢停手,这是真的要把罗扇活活打死,几个胆小的丫头已经吓得哭了出来,只是不敢出声,拼命地咬着嘴唇不敢再看,那背臀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连青山看着都开始哆嗦,银盅更是吓白了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刚刚被罗扇的眼睛望住,那眼睛里没有惧怕却有笑意,就好像在对她说:我知道是你,是你干的,你跑不了,你会得到报应,你好好等着……
银盅吓得再也不敢去看罗扇的脸,她在心里嘶声吼着,不是,不是她银盅,她、她不是主动的,那肚兜……那肚兜是客栈那晚遗落在二少爷房里的,二少爷事后没有追究此事,她也悄悄地在床上床下找了,根本没发现那肚兜,因怕众人起疑便未敢再继续找,谁知道怎么就会落在巫管事的手里!巫管事方才叫她到面前问她:“这肚兜可是小扇儿的?”而她……她也就只是顺水推舟地点了个头而已……她是为了自保啊!人人都有求生之心,不能怪她,这是人之本性,换了别人也一样不会承认啊!
整个青院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那单调沉重震得人肺腑生闷的棍棒落在肉上的声音,罗扇最后一次从昏迷中疼醒,睁开眼睛望了望这飞檐斗拱雕梁画壁,好长的一个梦啊……终于要结束了,这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穿一回,她迷失得够久了,该去她本该去的地方,奶奶来接她了,穿过滴水檐下的游廊,穿过那群花花绿绿的古装衣裙,慈祥地望着她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头顶:“扇儿,乖孙孙,你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