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行为的证据。”
总检察长已经将吕西安写给雅克·柯兰的信交给了监狱长,要他转交给雅克·柯兰。监狱长这时候回去取这封信,留下了医生和犯人,由看守监视着。
“先生,”雅克·柯兰见看守留在门外,监狱长也不知为什么走了,便对医生说,“如果您能将我的五行字捎给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我不惜出三万法朗。”
“我不想敲诈您的钱财,”勒勃伦医生说,“世界上没有人再能跟他通信息了……”
“没有人?”雅克·柯兰问,惊得目瞪口呆,“为什么?”
“他上吊了……”
印度丛林中的猛虎看到自己的幼崽被人掠走时发出的吼声,也没有雅克·柯兰这时发出的叫喊那样令人恐惧!他像老虎似地用后爪直立起来,向医生射出霹雳打下发出闪电时火一样燃烧的目光,然后沮丧地倒在他的行军床上,叫了一声:“啊!我的儿子!……”
“可怜的人!”医生大声说,他被这人性的巨大力量所震惊。
这突然发作之后,便是完全瘫软。“啊,我的儿子!”这句话就像在窃窃私语。
“这个人,他也要在我们手里寻死吗?”看守问。
“不,绝对不会!”雅克·柯兰说。他又挺起身子,用暗淡无神的眼睛望着这一幕的两个见证人。“你们搞错了人,你们没有仔细看。在单独关押的牢房里是没法自杀的!你们看,我在这里怎么能上吊?整个巴黎都在担保我这条命!上帝欠了我这条命!”
看守和医生惊愕得瞠目结舌,尽管很久以来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们的惊奇。
戈尔先生走进来,手里拿着合西安的那封信。因极度痛苦而颓丧的雅克·柯兰似乎恢复了平静。
“这是总检查长委托我交给您的一封信,允许您将它拆开。”戈尔先生说。
“这是吕西安写的……”雅克·柯兰说。
“是的,先生。”
“先生,这个年轻人是不是……”
“他是死了。”监狱长接着说,“不管怎样,如果医生当时在这里就好了,可惜他总是来得太晚……这个年轻人就死在那里,在一个自费单人牢房里……”
“我能亲眼看看他吗?”雅克·柯兰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能让一位父亲不受拘束地去痛哭一下自己的儿子吗?”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住到他的牢房里,我已经接到命令,要把您安置到一个自费单人牢房去。您的单独监禁已被解除了,先生。”
犯人毫无生气的冷漠的眼睛从监狱长身上缓慢地移向医生。雅克·柯兰用这个眼神在询问他们,他觉得这是一个什么圈套,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走出这个房间。
“如果您想看一下遗体,”医生对他说,“那就得抓紧时间,今天夜里就要把它运走了……”
“先生们,如果你们有孩子的话,”雅克·柯兰说,“你们就会理解我做这样的傻事,我几乎还没有明白过来……对我来说,这个打击比死还严重,但是你们不会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如果你们是父亲,你们也只是从某种形式上做父亲……而我还是母亲呢……我……我疯了,……我觉得自己疯了!”
过道中那些坚实的门只在监狱长面前才打开。穿过那些过道,就能很快从单独关押的牢房走向自费单间牢房。这两排牢房被一条由两堵大墙组成的地下走廊隔开。大墙支撑着穹顶,穹顶上方的一层便是人称木廊商场的司法大厦长廊。雅克·柯兰由看守架着胳膊,前面有监狱长领路,后边跟着医生,几分钟后便到了陈放吕西安尸体的牢房,人们把吕西安的尸体放在一张床上。
雅克·柯兰看到这一情景,一下子扑到尸体上,拼命地紧紧抱住吕西安,那疯狂的力量和动作使三位目睹这一场面的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我跟您谈过的那种力量的例证。”医生对监狱长说,“您看!……这个人就要去揉搓这具尸体,可是您不知道,尸体就跟石头一样……”
“让我留在这里吧!……”雅克·柯兰用奄奄一息的声调说,“我没有多少时间能看到他了,人们就要从我这里把他运走……”
他没说出“埋葬”这个词。
“请你们允许我保留我亲爱的孩子的一点什么东西吧!……请您慈悲为怀,先生,亲自为我剪下他的几缕头发吧,”他对勒勃伦医生说,“因为,我下不了手……”
“这确实是他的儿子!”医生说。
“您真以为是这样吗?”监狱长以深沉的表情回答,这使医生陷入短暂的沉思。
监狱长吩咐看守将犯人留在这间牢房里,并叫他在人们把尸体运走前,为这个所谓父亲剪下几缕他儿子的头发。
五月时光,五点半钟,在附属监狱的牢房里,虽然窗上堵着铁栅栏和铁丝网,仍然能清楚地看出信上的字。雅克·柯兰抓着吕西安的手,一字一句地读起这封可怕的信。
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一块冰紧紧攥在手心里十分钟。寒冷会飞快地传到生命之源上去。但是,这种可怕的,像毒药般起作用的寒冷所产生的效果,与这样紧紧地握着死人僵硬而冰冷的手对人的心灵所产生的效果,几乎不能类比。这时候,死者向生者述说,说出了丑恶的秘密,它使感情完全破灭。因为,在感情上,变化不就是死亡吗?
让我们与雅克·柯兰一起重读一遍吕西安的这封信。这临终的字迹对这个人来说仿佛是一杯毒酒。
致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亲爱的神甫:
我从您手里得到的全是恩惠,而我却出卖了您。这一并非
有意的忘恩负义的举动使我无地自容。当您读到我这几行字
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您不会在我身边救助我了。
您曾经给了我充分权利,如果我能从中得到好处,就可以
把您毁掉,将您像烟蒂一样扔到地上。但是我愚蠢地处置了
您。为了摆脱困境,您所收养的。心灵上的儿子,受了预审法官
巧妙提问的诱惑,站到了那些不惜一切代价要谋害您的人一
边,希望让人相信您和一名法国恶棍是同一个人。我知道这是
不可能的。但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您曾经想把我造就成一个大人物,比我所能达到的地位
更高的人物。在您这样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和我之间,在这永别
的时候,彼此是不会说什么傻话的。您想叫我获得权势和荣
誉,但您却将我推进了自杀的深渊,就是这么回事。我早已听
到我的上方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大的翅膀拍击声。
正如您过去有时说的那样,有该隐的后代,也有亚伯的后
代。在人类戏剧性冲突中,该隐是反对派。从这了世系来说,您
是亚当的后代,魔鬼继续在亚当身上吹火苗,第一颗火星便飞
到了夏娃身上。这个魔鬼世系中,不时冒出一些形体巨大、面
目狰狞的魔鬼,他们集结了所有人的力量,很像沙漠中凶暴的
动物,他们的生存需要有他们现在所处的广阔空间。这些人在
社会上很危险,就像狮子到了诺曼底就很危险一样。他们需要
食物,他们吞食平庸的人,会把傻瓜的埃居吃掉。他们的游戏
很危险,最后甚至会将那条把他们当作伙伴和偶像的卑贱的
狗也给宰了。上帝高兴时,这些神秘的人就成了摩西、阿提拉、
查里曼大帝、穆罕默德、或者拿破仑。但是,当上帝任凭这些偌
大的工具在一代人的茫茫人海深处锈蚀时,他们就只不过是
普加乔夫、罗伯斯比尔、卢韦尔、卡洛斯·埃雷拉神甫。他们对
温和的人们有极大的控制能力,将他们吸引过来,蹂躏他们。
这些人在他们的同类中显得伟大,漂亮。他们是树林中引诱孩
子们的色彩绚丽的毒花,是恶之诗。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住在
洞穴里,而不应该出来。您使我靠这种灿烂的生活而生活。我
对生活确实有自己的一本帐。所以,我能将自己的脑袋从您的
谋略难题中抽回来,套入我自己领带的活结中。
为了扑救我的过失,我向总检察长交了一份关于收回我
审讯记录中所说的话的声明。您可以利用这一文件。
神甫先生,人们将根据一份合乎规定的遗嘱所表达的愿
望,将一笔属于您的教会的钱归还给您。出于您对我的慈父之
情,您不慎为我动用了这笔钱。
永别了!啊,永别了!邪恶与堕落的冷冰冰的巨人!永别
了,您如果走在正道上,您早就胜过希门尼斯和黎希留。您实
践了自己的诺言:您叫我经历一场美妙的梦幻后,我又在夏朗
特河畔重新找到了我自己。不幸的是,它已经不是我将要投身
去洗清我青少年时代小小过失的故乡的那条河流,而是塞纳
河了。我的沉沦之处,就是附属监狱中一间又小又黑的牢房。
不要怀念我。我对您蔑视的程度就是对您钦佩的程度。
吕西安
凌晨一点以前,有人来搬运遗体,发现雅克·柯兰跪在床前,那封信丢弃在地上,也许像寻短见的人将自刎的匕首抛开时那样掉落的。但是这个痛苦的人一直将吕西安的手握在自己合十的手中,祈祷上帝。
搬运工看到这个人,不禁停顿了一下,因为他酷似中世纪坟墓前由天才雕刻家创作的永久跪在那里的石雕像。这个假教士的眼睛像老虎一样熠熠闪光,身体僵直得纹丝不动,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这些人感到敬畏,便温和地叫他站起来。
“为什么?”他怯生生地问。
这个胆大包天的“鬼上当”这时候变得孩子一样软弱。
监狱长叫德·夏尔日伯夫先生来看这一情景。这种痛苦状况使德·夏尔日伯夫先生萌生敬意。他对雅克·柯兰编造的父亲身份信以为真,便向他说出了德·格朗维尔先生关于安排吕西安葬礼和送葬行列所下达的命令,并说一定要将吕西安遗体运送到他的马拉凯河滨寓所,那里已有教士等着,下半夜将为他守灵。
“我确实认为这位法官具有高尚的心灵,”苦役犯用悲戚的声调叫道,“先生,请您告诉他,他可以指望得到我的感激……是的,我能给他提供很大帮助……千万别忘记这句话,对他来说,这句话是至关重要的,啊!先生,一个人为这样一个孩子哭泣了七个小时后,他的心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哎,我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们从雅克·柯兰手中把他儿子的遗体取走。他用母亲般的目光又向吕西安望了一眼,然后倒下了。他看着吕西安的遗体被运走,不禁发出一声呻吟,搬运工听到后更加快了脚步。
总检察长的秘书和监狱长为了避免看到这种情景,早已离开了。
这个钢铁般的人能在眨眼之间作出决定,他的思想和行动能同时像闪电一样迸发出来,他的神经受过三次越狱和三次坐牢的锻炼,达到金属般的坚强,跟野蛮人的神经没有什么两样。这样一个人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呢?钢铁被敲打到一定程度或多次加压后就会变脆,它的不可穿透的分子被净化后变得均匀,从而解体,这样的金属即使不处在熔化状态,也不再具有原来的抗力。铁匠、锁匠、刃具匠等经常加工这类金属的工人用一个专门术语表示这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