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李定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追问道。
“秦朝始皇帝时,有传言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始皇帝游至金陵,观此地乃龙脉地势,虎踞龙蟠,地形险峻,王气极旺,便开凿了秦淮河以泄龙气,这就是应天府秦淮河的‘秦’字由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定远不知道这人忽然提起这些有什么用意,但他自小备受宠爱,他爷爷也不指望他能出人头地,所以也没有太逼迫他习字读书。家破人亡之后,就更没有学习的条件,他的生活中都被习武报仇所填满。这人寥寥几句,便勾起了他的兴趣,虽然觉得这和如意没有半点关系,但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年轻的锦衣卫瞥了他一眼,继续侃侃而谈道:“其实当年始皇帝所做的并不止开凿秦淮河,他还削了天印山,在山脚下埋了一个宝物。
“宝物?”李定远拧紧了眉,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妥。
“三国时孙权在金陵掘地,偶得一铜匣,长二尺七寸,以琉璃为盖。其中有一白玉如意,所执处皆刻龙虎及蝉形,莫能识其由。使人问综,综曰:“昔秦皇以金陵有天子气,平诸山阜,辄埋宝物,以当王气,此盖是乎?”
“铜匣!”李定远震惊,难道他的那个铜匣居然如此来历?他手中举着的剑已经无力落下,剑尖点着地面,支撑着他还能站在那里。
年轻的锦衣卫勾唇一笑,轻嘲道:“如意……你可知何为如意?如意,梵名阿那律,秦时言如意。柄可长三尺许,或脊有痒,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但王气所凝成的天如意,可当真能如人之意,这么多年来,你向她许的愿,可有一条没有如愿的?”
李定远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久远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浮起。
八年前在那间破屋之中,一个小男孩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一眼,是从他怀里跌落破碎的铜匣琉璃盖。对着那个泛着莹润光芒的白玉如意,小男孩喃喃说不要丢下他一个人……而再醒过来,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画面一转,还是在那间破屋中,小女孩怜惜地摸着小男孩的头:“节儿,你想要什么?”
小男孩摸着瘪瘪的小肚子,苦着一张脸道:“我想不要饿肚子……”
“我知道哪里有银两哦!”小女孩露出了笑容,带着小男孩从那个破宅子里挖到了爷爷留给他的钱箱,两个小孩子对着一叠银票和一大把金叶子痴痴地发呆。
又是画面一转,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年纪稍微大了一岁,小男孩正发脾气地撕毁着手中的四书五经,小女孩站在一旁纵容地看着他的举动,等他平静下来之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问道:“节儿,你想要什么?”
小男孩揉了揉脸,闷闷地说道:“读书不行,我没有正当户籍,连报考童生试都不行。可是习武的话,我又找不到好师父,那些武馆教的不过是强身健体的虚把式。”
小女孩微笑着道:“我这里有武功秘籍哦!还可以给你找一把称心如意的剑……”小女孩带着小男孩,去了一座山林之中,在一个山洞中挖出了一本绝世武功秘籍和一把削铁如泥的青冥剑。
……
回忆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脑海,大到银钱或者武功秘籍,小到新衣袍或者美味吃食,他们相处的这八年,只要是李定远开了口的事情,如意都会挂着那张淡然的微笑,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所要求的事情给他办好。
以前他总是觉得如意实在是太贤惠了太聪明了,但现在……居然这人说如意是那柄白玉如意?所以才能完成他所有的愿望?
这简直太胡扯了!
但……他难道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如意从来都不说她自己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对他有任何怨言或者要求,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难道……这都是真的?
李定远忽然想到昨晚,如意那抹眷恋的微笑,不由得心胆俱裂。
他又向她许了什么愿望?
对了,他坚持想要报仇……这么多年来,不管她追问了几次,他都一口咬定自己要报仇……
李定远扔下手里的青冥剑,毫不介意那柄他无比喜爱的铁剑跌落在泥土之中。他发了狂般抓住那人的衣襟,心急如焚地追问道:“如意呢?她在哪里?你要铜匣做什么?”
那人并不在意被他挟持,只是淡淡道:“她看到你受伤,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昨晚有我暗中替你掩护,你都如此笨拙,她怕你下次就再也回不来了。她一直被铜匣封印,被你误打误撞地摔碎琉璃盖解开封印后,就一边恢复王气一边随着你慢慢长大。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柄天如意。”
“你是说……”李定远如遭雷击。
“这副表情,你又是在做给谁看?”那人的话语无比讥诮,肆意嘲讽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就算是如意告诉你实情,估计你也不会改变你的选择。说不定会向她提出更难办的愿望。嗯?难道我说得不对?”
李定远攥紧对方的衣襟,胳膊上都因为用力而显现了青筋,但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又有什么¨'w'én 'ré'n' s'h'ū w'ū¨资格生气?
李定远的心中升起一股恐慌,难不成自己真是如此人所言,知道如意的真实身份后,反而会利用她吗?
仇恨……如意……到底哪边更重要……
一杆秤在他的心中摇摆不定,惨死的家人们和低眉浅笑的如意不断交换出现在脑海之中,李定远惊惧地发现,他竟然真的不知道如何取舍。
他的内心,如意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吗?
所以她才那样决定的吗……
“如意她……”李定远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只说了三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来拿铜匣,是想给她一个安眠的地方。”年轻的锦衣卫挥手推开呆若木鸡的李定远,皱着眉整理好身上的飞鱼服,确定里面的内袍不会露出来之后,才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你许了什么愿望我不知道,但她自愿断其身,金陵应天府的龙气彻底断绝。虽然这大明朝也许还会延续,但这里应该过几年就会不再是京都了。”他扫视了一下周遭,最终定在了某处,口中续道,“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是都城了。”
说罢,他再也不管跌坐在地的李定远,径直走向如意的房间,拿出那个破了盖子的铜匣,翩然离去。
浑然不再理会,那个小院中传来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原来,南京不能做首都,是这么回事啊?”医生看着宅院中痛不欲生的少年,小小声地和身边的陆子冈交流着。他们来得不早,但该旁听的也都听得差不多了。不禁为那个命苦的少年和执著的天如意唏嘘不已。谁对谁错根本无法评判,毕竟灭门之仇,并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抹去的。天如意的性格也如斯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拼了命地完成少年的愿望,也不愿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屡次冒险。
“从科学角度是不能这么认为,但很邪门的。南京从公元3世纪以来,先后有东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南唐、明、太平天国、中华民国十个朝代或者政权在南京建都立国,但没有一个长久的。我们现在就在明朝朱元璋时代,没过多久他儿子朱棣就会迁都北京了。”陆子冈摸了摸下巴,感慨道,“也许真是秦始皇泄了龙气断了龙脉,否则这么一个虎踞龙盘之地,没道理像被诅咒了一样,每个定都于此的朝代都很短命。当然明朝除外,不过若是朱棣不迁都说不定也危险。”
医生被陆子冈说得后背寒气直冒,催促地推着他道:“罗盘又弄错时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话说老板怎么还当过锦衣卫啊?那身飞鱼服够帅气!不过我怎么感觉老板刚刚好像发现我们了?”
“应该是没发现吧……否则他应该会过来查看一下的。”陆子冈说得也没什么自信,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发现那指针转动得并不快,还要一会儿才能归位。
“还有多久啊?我可不想在这里继续扒窗户了,万一那小子进屋来了我们可怎么解释……啊!”
医生忽然低声地惊呼,让陆子冈抬起了头,正看到那少年正横起了手中的利剑,打算自刎。医生最见不得这样轻贱人命的场面,立刻就要冲出去阻止,而陆子冈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沉声肃容道:“你忘记了吗?出发前我都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干扰已经发生的历史!”
“可是……”医生急得脸都涨红了,他立时就想高声阻止那少年的自杀行为,但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那少年挥在半空中的剑一滞,随即发足狂奔,出了院门。医生一愣,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
“追过去问个清楚呗。他也许觉得老板在忽悠他,但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老板说的确实是实话。”陆子冈耸了耸肩,轻松了下来。不管这少年最后有没有自尽,但至少不是发生在他们面前的。而且老实说,这个少年人已经是作古的历史了,他们只是旁观者。
陆子冈看着医生忧心忡忡的表情,心中埋下些许隐忧。
他完全可以把这一次次的时空之旅当成全息电影来看待,但医生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你说,那个少年以后会怎么样?”医生纠结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罗盘上的白光乍起,陆子冈平静地说道:“反正对于我们来说,他早就已经死了。”
第四章 哑舍·无背钱
公元1066年汴京开封
旭日还未完全升起,东边的天空只是染上了微微的红霞,嘹亮的鸡鸣声就已经穿透清晨的薄雾,在汴京城的上空回荡。
各大寺院的晨钟也此起彼伏地敲响,转眼间寂静的街道上嘈杂了起来,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晨起的百姓们。
侯方杰揉了揉眼睛,靠在宫墙上和鱼贯而出的同僚们告别,他在等着同是值夜的好友狄咏出来。
他们值夜的地点不同,他只是乾元门众多侍卫中的一个,而狄咏却是在皇帝听政的垂拱殿当值,可谓前途无量。
不过这也不奇怪,人家狄咏有个好爹,大宋的武曲星狄青狄汉臣。
虽说狄青已经过世多年,但人家可是做过枢密副使的,那个职位是大宋武将所能达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
众所周知大宋重文抑武,最终也是因为满朝文官合力打压,狄青郁郁而终。
侯方杰心下叹了口气,每个汉子心中都有个血战沙场建功立业的英雄梦,而狄青正是他少年时的榜样,只是名将还未白头就已经扛不住世人猜忌,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正胡思乱想中,宫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一个俊帅无匹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出,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身周都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人望而屏息。
真是不给其他人活路了。侯方杰又羡又妒地暗暗咬牙。
狄青就是名扬四海的宋朝第一帅哥,但他少时因为替兄长顶罪,脸上有刺字,才被人称之为面涅将军。
每当在战场冲锋陷阵之时,狄青都学四百多年前的兰陵王一般带着鬼面具,并不是为了遮挡脸上的黥文,而是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俊美了。
说起来,狄青还是自古以来第二位帅到要戴上面具才能上战场的美男子,由此可见这面涅将军当年风采如何。
而这武襄公就算是官至枢密副使,也没有用药物除掉脸上的刺字,即使是皇帝亲自劝诱也丝毫不为所动,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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