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太皇太后循旧例带着一众女眷登塔祈福。我和佟贵妃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登到塔顶,怔怔看了会远处日薄西山,青山绿水环绕的美景,只听孝庄喃喃吟诵:“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太后淡淡笑道:“真真是十年如一日,儿臣三十年前同皇额娘第一次来这普贤塔祈福时,好似也是这般景象。”
“太皇太后快看那边!好漂亮!”一向最活络的宜嫔似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兴高采烈地指向塔的另一边。
“你这丫头,都快做娘的人了,怎的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太皇太后笑嗔了一句,这才随众人跟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愣住了。
我一时好奇,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不由一怔——原本被夕阳笼罩的青山,此时却被一束宛如飘带的白光围绕着,再加上从身后照过来的一点残阳的红色,仿若置身于九重仙境之中,说不出的绮丽诡谲。
宜嫔见大家都被这美妙的景象给吸引住了,赶紧打铁趁热,笑嘻嘻向太皇太后道:“依臣妾看,这定是九天玄女娘娘听到了太皇太后诚心的祷祝,降祥瑞之相显灵啦!”周围的几个命妇嫔妃也忙跟着纷纷附和。
太皇太后似乎也很是相信宜嫔的说话,闭着眼双手合十向那束白光拜了拜。
我心想: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祥瑞、显灵,不过是自然现象罢了。但又一转念,智慧如孝庄,又怎会不明白这道理?不过是宜嫔摸准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借个吉利的意思,顺便讨好罢了。可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地,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这种奇景。默思片刻,还是毫无头绪,只得强压下心头的疑虑,跟随大家一同闭目祷祝。
良久,太皇太后才缓缓直起身来。佟贵妃笑笑,过去搀住了孝庄的手臂:“太皇太后,时候不早了。”
孝庄显然心情不错,微笑着点头道:“那就摆驾回宫吧。”
刚走到第三层,天空中忽然闪过一片白光,继而耳边传来一声炸响,众人都是吃了一吓,一时间都顿下了脚步,连一向能言善道的宜嫔都愣得说不出话来,跟大家一起有些迟疑地看着一脸肃穆的太皇太后。
“不过是打雷而已,还满家女儿呢,瞧你们那点出息!”太皇太后的一声笑骂暂时缓和了紧绷的氛围,只是一时半会怕是出不了这塔了。
宜嫔见佟贵妃扶着孝庄到一张凳子边坐下,就恢复了往日的活络,走过去笑道:“俗话说得好,‘下雨天,留客天’。这是佛祖要留您老人家多坐坐呢!”
孝庄笑点了下她的额头:“就数你这丫头嘴甜!”
我默默立在一边,凝视着窗外的那道久久不散的光晕,还有那越下越大的暴雨,心中莫名的恐惧竟越来越甚,逐渐蔓延开来,直至化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这难道是……
“不好了!是地震!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地动山摇
“不好了!是地震!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死一般的寂静……
三十秒后,太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笑道:“琴丫头,你是被这雷声给吓傻了吧。好好地怎么会地震?”话音未落,几个地位较高的嫔妃也跟着嗤笑起来。太皇太后则不露痕迹地挑了挑眉毛看着我,并不表态。
我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什么是地光,还有晴空万里之后骤然而来的雷电暴雨都是大地震的前兆。更重要的是我很清楚地记起康熙十八年间京师发生了一场十分严重的大地震,虽然记不清楚具体的日期,但是从那些怪异的征兆来看是□不离十了。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宜嫔嘻嘻笑了阵,说:“是啊德妹妹,你看这外面狂风暴雨的,我们几个小辈也就罢了,难道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人家也呆在外面淋雨吗?”
我呆了呆,心里不禁也有些发虚。毕竟现在的历史空间和我了解的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万一老天来个大暴雨什么的代替大地震,我这罪名可就大了。但毕竟事关人命……万一是真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疾步行至太皇太后跟前跪下,正色道:“太皇太后,臣妾曾经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自古至今,凡大地动前,必会天降奇光,兼之异风暴雨。正合现在的情景。”
“真的?”太皇太后见我一脸恳切,不由也信了几分,“你何时看到的?出自哪本古籍?”
我一时有点懵了,什么何时看到的?什么哪本古籍?这个就是我一时情急口快,怕你们不信,自行YY出来的。但是又不能这么说,只好道:“臣妾一时记不起是哪本古籍,但这段描述是千真万确的。”
这时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说话的通贵人忽然站了出来,随我一起并排跪下道:“太皇太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没有地动,那自是最好,至多也不过是淋一些雨。可若真是地动,就是大事了!”
“这……”孝庄神色中闪过一丝动摇,“德贵人,你可知若你所言有虚会是什么罪名?”
我听到这声“德贵人”,心中微觉凄然,只得重重向她磕了个头,道:“臣妾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孝庄点点头,向身边的佟贵妃道:“摆驾回宫!”
宜嫔见局势忽然逆转,不免有些不豫:“太皇太后,这……”
“不必多说了。”孝庄神情肃然,看向我,“琴丫头向来性子沉稳,哀家就信她这一次。”
我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同佟贵妃一起扶着太皇太后急速往塔外行去。
哪知刚走到第二层,随着又一声惊雷响起,整个塔身竟剧烈摇晃起来!烛台,香炉,贡品纷纷摔倒地上,乒乓之声不断。
我先是心里一松,毕竟这证明了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可紧接着又是一阵恐慌——这一屋子的女眷还困在塔里,时间紧迫,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还有……还有我那留在皇宫里还不满周岁的禛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慌什么!这塔还没塌呢!”太皇太后倒是出奇地冷静,大声向那些唧唧哇哇乱叫的嫔妃们呵斥道,“大家一个挨着一个,都扶着扶手往下走,不许挤,更不许慌!”
说来也怪,太皇太后刚说完这些,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塔也不摇了,地也不晃了。我急忙喊:“太皇太后,我们快下去吧!”
孝庄连忙点头。
下楼的过程中地动又反反复复出现了好几次,塔内弥漫着灰蒙蒙的沙尘,原本就漆黑的夜色在狂风沙暴之中显得愈发恐怖骇人。
逃出生天的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硕大的佛像终于在剧烈的地动中支撑不住应声倒下,随之而来的是整座高塔的彻底毁灭……
☆、大难不死
不多久,普贤寺就涌来了大批的救驾官员,见一众女眷皆是完好无恙,只有几个尾随在最后的小答应受了一点轻伤,惊讶之余,也都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将大家护送到景山行宫,顺便让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太医分别为各宫主子请脉疗伤。
因景山行宫房间不多,我便和孝庄住到了同一间殿里,当中只隔着一扇小门,需要是喊一声就能听到。佟贵妃和宜嫔因有身孕,已经被安置到单独的隔间由太医诊治。皇太后则由惠嫔、荣嫔馋到偏屋去休息了。另几位低级嫔妃则分别分配到几件小屋,各有安排。
刚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屋子,就见一脸焦急的康熙已经急急迎了上来,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把她瞧了个遍,见她真的没事,不禁喜极而泣:“皇祖母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呆子,哀家这不是好好的,又没出事,还流这猫尿做什么?真没出息!”然而话音未落,自己却已跟着流下了两行浊泪。
一直立在一旁的苏麻挤出一个笑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主子有所不知,先时宫里传来消息,说普贤塔被震塌了,主子和各宫娘娘都是生死不明,皇上刚听到这消息时,竟当场昏厥了过去,可把奴才们给吓坏了。”
我不由跟着心里一紧,这才发现不过几日不见,他似乎比以前又瘦了不少,往日一直十分合身的那套蓝缎龙袍此刻显得有些松垮,眉宇间也有些疲惫之色,但双目还是迥然有神。
太皇太后听到皇上昏厥过去的时候,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气道:“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没搞明白状况就往宫里乱传消息。”
他笑笑,说:“哪有苏嬷嬷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多日劳累,脚跟子有些软罢了。幸亏许太医医术高明,如今已经没事了。没多久又有消息过来,说皇祖母在塔塌前已然冒雨从里面撤了出来,孙儿这才稍稍安心。”
我在一边听着焦急,虽然觉得这个时候打搅他们祖孙叙情不大好,可内心的焦虑还是盖过了一切,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悄悄拉了苏麻到一边,颤声问道:“苏嬷嬷,您看到禛儿了吗?他……他没事吧?”
苏麻微微怔了下,旋即向我笑笑:“德贵人放心,小阿哥一直同奴才在一起,方才刚在里屋睡下了。”
听到禛儿平安,我一下猛舒了口气:“多谢苏嬷嬷了。”
苏麻微微笑着向我点了下头:“这本就是奴才份内的事,德贵人客气了。”
康熙不知怎的就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低叹了声,向我道:“放心,禛儿很好,朕前不多时还去看过他,一点皮都没碰掉。”我脸一红,只好低头说了声谢。
孝庄见我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觉笑了出来:“琴丫头,今儿你也受惊了。哀家这边有皇上照顾不需要人服侍,你就去里屋歇息歇息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孝庄给与的莫大恩典,心里一热,眼泪也不觉跟着流了下来,忙要跪下谢恩。孝庄一把扶起我道:“好了好了,哀家最见不得人哭了,再哭哀家可就要反悔了。”
我忙用袖子使劲去擦眼睛,可声音却还是禁不住哽咽,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在打趣,脱口道:“太皇太后一言九鼎,可……可不能反悔……”
康熙见我又哭又笑的,不忍再拿我开心,就笑道:“傻丫头,还不快进屋去。”
我不敢再有迟疑,连忙转身跌跌撞撞地疾步往里屋走去,惹得房里众人一阵大笑。
唉,虽然有点丢人,但是终于有和禛儿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划得来划得来……
☆、相依相偎
伺候太皇太后躺下后,我便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原以为这一日经历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定又是一夜辗转反侧,却不想这一觉睡得极好,几乎是刚沾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有奶奶,有爸爸,有妈妈,还有长大了的禛儿,正微微笑着唤我额娘……
好梦正酣,突然一股寒气袭上背脊,接着是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拥住了我。我惊诧不已,忙睁眼扭头,却见他正淡淡笑着看我,惺忪的眸子立刻清明一片,赶紧一个起身便要下床相迎。他却按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别动,朕只想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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