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完)
☆、冬日融融
康熙二十一年春,永和宫
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年关刚过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几丝来不及带走的寒意,永和宫的几株红梅开得正盛,空气中到处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梅香,让人心旷神怡。
禛儿已经四岁了,若搁在现代,这应该是个会跑会跳、满世界乱疯的年纪。可这孩子却似乎比别的孩子要沉稳懂事许多,平时不爱多说话。虽说还有两年才到上书房的年纪,却欢喜有事没事地往哥哥们的书房跑,去了也不吵不闹,只乖乖坐在一边当个“旁听生”。小小年纪,竟已识了不少汉字。
康熙知道以后,暗暗臭美了一把自己怎么生出这么聪明好学的儿子,然后大笔一挥,小四从此提前踏上了暗无天日的和众位哥哥们一起上学堂生涯。虽然很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要起早摸黑地去读书,但皇子上书房就意味着已经长大懂事,尽管平时仍住在慈宁宫,却可以在每天早晨来永和宫向我请安了,这是我喜闻乐见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孩子的眼神里有种不该在这个年纪有的沧桑和冷漠,实在让人心疼……
“娘娘这是在织什么?还是让奴才代劳吧。”
上个月康熙又一次大封后宫,生育了一位皇子的佟佳氏被晋封为皇贵妃,而我则和惠嫔、宜嫔、荣嫔一同晋位为妃,也就是说现在我已是正经的德妃娘娘了。想来恭喜巴结的人自然不少,但我却只能闭门谢客。因为,我又怀孕了……
我停下手里的活计,挺着大肚子靠到榻上敲了敲自己的腰,看着玲儿笑道:“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一个新奇玩意儿,就让小顺子去内务府讨了些毛线来试试,还不知能不能成呢。”
听我这么说,玲儿不觉也起了好奇心,就拿了我手边刚织了个一半的试验品,问:“娘娘这是在织袜套吗?可这口又收得不像……到底是什么呢?”
我嘻嘻一笑,揭开了谜底:“我是想给禛儿织一副露指的手套,春寒料峭地,这孩子拼命用功也没个节制。”
玲儿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娘娘真是聪明,这样写字的时候也能戴在手上,不会碍事。”
我听她这么夸奖,心里不由有些发虚,就红着脸低声道:“这也不是我想的,以前家里有老人家做过,只是今儿忽然想起来罢了。”
玲儿温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娘娘真是一颗心为的都是四阿哥。四阿哥知道了一定会感念娘娘的。”
我摇摇头,重又拿起那副半成品比了比大小,叹道:“我不要他的感念,我只希望他开心。”
玲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不过娘娘,您现在毕竟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别太操劳了。万一累坏了身子,四阿哥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我一边飞快地穿梭着手中的织针,一边笑道:“呆丫头,眼看着就要开春了,难道你要我在大热天送禛儿一副毛线手套吗?”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隐隐有些不安的,去年康熙的七阿哥才刚刚降世,这一胎肯定不是小十四,那应该就是个女儿了。印象里德妃好像没有什么活得很长命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跟胎里不足有关。
也因为如此,自诊出喜脉后,我一直过起了闭门谢客的日子,连册妃后来贺喜的人都不见。每天除了见见上下学堂后来请安的禛儿,招待招待康熙还有偶尔抱着小六来窜门子的皇贵妃,再有向孝庄和太后请安之外,就是躲在永和宫里过自己的小日子。虽然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又招来什么天谴之类的后果,但我别无选择,假如女儿因为我的缘故而身体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定会后悔自责一辈子。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缓缓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向玲儿笑道:“你说的也是。”
玲儿喜出望外,生怕我反悔似的,连忙把东西收好,往外屋走去。
哪知刚跑到屋门口,恰撞上刚下朝过来的康熙,吓得慌忙跪下,一叠声地告罪。康熙看到她手里的织针毛线,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永和宫里怎么会有这些针针线线的玩意儿?伤着娘娘你有几个脑袋可赔的?”
我忙起身迎到门口,两手放在腰间向他曲了下膝,道:“皇上误会了,是臣妾一时兴起,想要自己做些小东西,方才玲儿是替臣妾把东西收到屋外去。”
他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嗔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还碰针线?伤着了朕的小阿哥可怎么是好?”
我听到“小阿哥”三个字,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对他讪讪笑道:“皇上怎么知道是小阿哥?臣妾倒想要个女儿,贴心。”
“女儿?”他微微一怔,大概没想到后宫嫔妃会有想要女儿的,继而嘿嘿一笑,“也好,朕和你已经有小四了,这次再来个女儿,可不就是儿女双全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由着他把我抱到榻上躺下。看来康熙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重男轻女,假如因为是个女儿就不受父亲的待见的话那也太委屈了。
他靠坐在榻上,把脸贴着我的肚子听了会儿,忽然低低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楚,就问他:“皇上刚刚说什么?”
他笑着抬起头道:“是我们父女俩的悄悄话,不告诉你。”
☆、春冬之交
“哈!大功告成!”
看着手中那双虽然称不上精美但是绝对还是可以拿出手见人的“迷你版半指手套”,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小小地赞扬了一下自己高超的领悟力和创造力:想我这个在现代只给奶奶织过纯色围巾的小菜鸟,竟然在古代完成了凤凰涅磐的完美蜕变,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一个人又对着自己的处女作臭美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还有正事儿,就让守在屋外的玲儿进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玲儿道:“恰刚过了未时。”
“已经这么晚了?”
我皱了皱眉,伸长了脖子望门口看,心里暗暗奇怪:明明早就说好了今日散课了就到永和宫来的。是忘记了吗?不会啊,禛儿这孩子随性子冷淡,却是个做事极为细致谨慎的,从不会有错漏。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刚想让玲儿去打听一下是不是上书房出了什么事情,却听到屋外一片请安之声,而后是白兰恭谨的声音:“娘娘,四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我心里一松,忙说:“快让他进来吧。”
珠帘打起,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蓝褂青衫的禛儿,虽然身板还小,却透着他阿玛身上的那种令人心折的俊秀儒雅,从他如炬的目光中甚至已经能够隐隐看到一股王者之气。
“儿子给额娘请安。”
可能是因为赶着跑过来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喘,远远地我已能看到他额头上一排细密的汗珠。遣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我身边坐下。
“怎么跑得这么急?瞧你这一额头的汗珠子。”随手从袖管里掏出手绢,一边替他擦拭,一边嗔怪道,“额娘这边又没别的事情,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要是受凉了可怎么是好?”
他愣愣地看了我片刻,忽然问:“额娘不怪儿子来晚了吗?”
“怎么会?”我起先有点莫名,可又想到康熙向来崇尚孝道,大概平日里给几个小家伙们也灌输了不少什么卧冰求鲤、彩衣娱亲之类的道理,弄得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请安迟到一分钟都像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也就明白过来了,笑道,“傻孩子,你的性情额娘还不清楚吗?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遇到些万不得已脱不开身的事情了。”
有那么一霎那,我好像从小家伙眼中看到了一丝动容。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因为随即他就垂下了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而是轻轻抓起他软软的小手,一边替他套上那副用心准备了多日的半指手套,一边道:“额娘知道你读书用功,可也得时刻注意着身子。你现在上了学堂,也该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把额娘放在心上,记得和额娘的约定,额娘当然高兴。可如果你因为这个而弄病了,额娘会比你忘记约定心疼一百倍、一千倍。所以,哪怕是为了额娘,也谊记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好吗?”
小家伙讶异地抬起头看我,眼神中是满满的感动和不敢置信,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和颤抖:“这是额娘给儿子做的?”
我被他的样子弄得有点脸红,但心里是雀跃的。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额娘也是快十年没碰过这些了,样讚也不大好看,回头让玲儿照着再给你做一副。”
他忙摆手:“不用不用,儿子瞧着这副就很好!大小也正合适!儿子很喜欢!”继而别过头去,用手背悄悄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儿子不孝,让额娘操心了。”
我听他这么说,眼眶也跟着微微有些湿润起来,实在忍不住,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狠狠的亲了几口:“傻孩子,你是额娘的宝贝,只要你开心,额娘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小家伙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跟,面上虽还是没有表情,但眼神不再似原先那般冰冷。侧脸贴到我的肚子上听了会儿,说:“妹妹很乖,在额娘肚子里都不怎么动呢。”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那句脱口而出的“妹妹”,笑着捏了下小家伙的脸颊道:“是啊,可不像你这个哥哥,把额娘给折腾得不轻。”
☆、临盆在即
前朝的事情刚忙完,康熙就派了人过来说今日会到永和宫。果然,不多会儿的功夫,我便听到了屋外的一片请安之声,忙起身迎驾。他见着我立时就微微笑着免了我的礼,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往回走。
“今儿觉得怎么样,可有记得按太医的嘱咐出去走走?”
我暗叫了一声糟糕,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他看看我的样子,也就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不由皱了眉:“太医说了你上次产后失血多是因为产前活动太少导致胎位不正的缘故,这次怎么还是不听话?要是又发生那样的事……”
他忽然住了嘴,看到我低着头憋着嘴满眼泪汪汪的委屈小媳妇状,不由轻笑出了声,只好摇着头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到榻上,无可奈何道:“难道真要朕派个人来每天监督你才能学听话吗?”
我向他讪讪笑了笑,说:“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皇上一早派了人来传话说要过来,臣妾忙着准备接驾,一时,一时给忘记了……”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得像蚊子叫,因为我看到他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你啊!”他叹着气刮了下我的鼻子,眼睛里的宠溺和笑意却更深了,“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要逗你说句话都难,现在都敢跟朕狡辩了,敢情朕当时是被你给骗了?”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阵,心里也暗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着康熙已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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