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脸色阴沉,眉毛总是微微蹙着,不苟言笑的样子,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狸皮袄,罩一件海龙小鹰膀褂子,束了腰,脚蹬沙棠屐,头上羊脂玉发扣闪闪发光。
这两个人真是富贵气十足
周汤见他们二人一身打扮,知道他们来头必然不小,可是木香哪能随便被他们欺负了去,便上前一步,抓住那个笑着的人的手,厉色问道:“快点向我夫人道歉”
那公子看了木香一眼,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对她道歉?”
周汤见他脸上有轻浮之色,十分生气,说:“你若不道歉,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公子脸上还是淡定的笑,他抚了下垂下来的青丝,忽然手一抬,一拳向周汤胸口击去,幸好周汤眼疾手快,啪将那公子打开了去
另一个不会笑的公子见了,连忙扶住那笑着的公子,说:“六弟,你没事吗?”
“大哥,”那六弟被周汤打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这人好身手”
那大哥却上前要与周汤对打,那六弟拉住大哥的手,脸上还是轻轻的笑,说:“大哥,不要打了。这本就是我们的错。”
于是,对着木香一拱手:“在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见谅。”
周汤见他道歉了,哼了一声,对木香说:“木香,我们走。”
“原来是木姑娘。”那六弟叫住了周汤他们,“敢问这位郎君,是哪家的公子?身手如此不凡,在下十分钦佩,委实想结交一下。还请不嫌弃才好。”
周汤冷冷地说:“不必了,我不喜。欢和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结交。后会有期。”
可是那个六弟却笑道:“且慢。这位公子,这个可是你的军牌?”
周汤听了,连忙搜了下自己的身子,发现身上的军牌没有了。连忙转身,却见那军牌正在那六弟手上。
原来方才打斗之时,那来路不明的六弟偷偷拿走了军牌,可是周汤却不知。
“还给我”周汤上前要去夺,只见那人看着军牌念道:“副少将周汤。”
“我知道你是谁了。”那六弟得意极了,“以后,我会去军营找你的。”
好大的口气,这军营岂是他们可以随意进入的?
周汤夺回军牌,很奇。怪,问:“你们是谁?”
那六弟笑道:“我们哪,我们可是相墓大师,这广陵城外的那些坟墓哪,可都是我们去相风水给盖的。对了,看你眉间隐隐透着凶气,不如这样吧,我免费帮你相下墓,帮你看看这阴阳五行正不正
,及早将你坟墓的方位给定下来,怎么样?”
这不是明摆着咒周汤么?
“你——”周汤正要发怒,木香接过话说:“这位公子,既然你是相墓的,那么,我看你有必要,先相一下你的坟墓在哪个方位才是吧。”
那六弟一怔,盯着木香看,眼中是一丝诧异,回头对他大哥说:“大哥,你看,如此这广陵城里风气已是如此开放了,这女子不但可大方逛街市,还这样牙尖嘴厉,能说会道,我们男人说话,她竟
也能插上话,还骂我们骂得这样好。”
木香听了,知道他们打不过周汤,本不想理他们的,可是听这个六弟咒周汤,心里气愤,又骂道:“你也知道骂得好么?看你身上这锦衣玉器,全都是偷来的吧?难道你们是以相墓之名,实质行盗
墓之便呢?”
那大哥听了,眉毛紧紧蹙成一团,冷冷地说:“你这个丫头竟敢这样取笑我们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
正要上前打木香,那六弟拉住了他,说:“大哥,你不要冲动嘛,这小娘子机灵,嘴巴快,大哥舍得打她,六弟我还不舍得呢?”
啪
话音未落,只见那六弟脸上已印上一红掌印。
原来是周汤听六弟调戏木香,一怒之下,给了六弟一耳光。
“你——”大哥气得又要冲上去,那六弟却拉住他,在大哥耳边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先离开吧。”
“怕什么?”大哥还是要冲上去,周汤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六弟却冷笑道:“回头,到军营里找你算账。”
那大哥哼了一声,眼中是不屑,说:“六弟,别和这个人磨磨蹭蹭的,我们还是走吧。”
“后会有期。”那六弟一拱手,便走了。
周汤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在出神。
“怎么了,瑾玉?”木香在一边问。
周汤说:“这两个人的打扮和说话的口气,一看来头便不小。真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木香问:“也许他们是你的上级什么人。他说要回军营找你,万一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周汤今日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膝上露出绿绸撒花裤子,底下是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看起来十分简单和洒脱。
他手抚过长长的穗绦,说:“错的是他们,我不能让人欺负到你头上去,我不怕。”
木香心里却很担忧。
他抚开木香紧蹙的眉毛,笑道:“别学刚才那大哥,将眉毛皱得这样紧,你应该这样。”说着作了一个扬眉的脸神。
“人家还不是担心你。”木香撅起了樱桃小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他不屑地说道。
几天过去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总算到了。
城郊早已布上了缨红的帐幔,远望青翠木林一片锦绣翻飞。
长方桌摆满了林间空地,正中摆了一架彩屏,色泽鲜美。
秋高气爽,来的人都衣着鲜艳,冠高履长,衣袖飘飘,衣摆拖曳至地。
周太守的嫡长子周康坐着车辇而来,扬起沙尘一片。
周康落坐,与诸公敬酒,然后等候着还未到的人。
围观的人群很多,很多农民草民搬着小板凳、带着儿孙一齐来这儿看热闹。
长一辈的会对小一辈的这样说:“看他们有文化多好,会写诗品文,今日带你来这儿学学,也沾沾他们的文气”
周汤带着木香也坐在围观的人群里,今日他们二人都穿着麻布衣,当成草民,免得挤在草民堆里太引人注目了。
木香四下看了看,附耳对周汤说:“瑾玉,你看那边,谁来了。”
周汤顺着木香指的方向望去,那个阿扎木也带着哈萨克来了,一看到木香和周汤,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惊喜地说:“本是来看看热闹的,也看看你们叹人文化,不想也在这儿见到你们了。”
阿扎木说得这样大声,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去,木香连忙用手指在嘴上“嘘”了一声,阿扎木吐吐舌头,便坐在周汤身边。
周汤看了阿扎木一眼,目光里带着傲气,冷冷地问:“你们氐族人,也喜。欢汉人的诗么?”
阿扎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不会玩这么高雅的东西,所以今日特来学学。”
木香问:“你的店装修好了么?”
阿扎木说:“再过六七天便好了。”
木香又招呼那个哈萨克说:“你坐到我这边来,我与你交流一个美食。”
哈萨克看了阿扎木一眼,阿扎木挥手说:“木姑娘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好了,她又不会吃了你,将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
哈萨克说:“主人没同意,奴才不敢——”
“好了,我这不是同意了么?真啰嗦呀你。”阿扎木不耐烦地说。
木香笑道:“阿扎木,别欺负哈萨克,你以后可还要靠他赚钱,养活你呢。”
阿扎木不屑地说:“就他?到头来谁养谁还不知道呢”
哈萨克在木香身边坐定,一脸扭扭捏捏的样子,木香看了想笑。
“你们胡人喜。欢吃什么?”
“我们胡人喜。欢吃羊奶和奶酪。”哈萨克说话真简洁干脆。
“肉呢?”
“喜。欢吃牛肉和羊肉,不喜。欢吃猪肉。”哈萨克答。
木香又问:“想念家乡么?”
哈萨克听了,眼中流露着凄凉之色,说:“想。”
“想念家乡的什么?”木香想,有必要这样问一句答一字么?
哈萨克想了想,说:“什么都想。”
“比如说?”木香颇有些不耐烦了。
怪不得阿扎木会说哈萨克啰嗦,对他不耐烦,果然是这样。
“想念那里的牛羊,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那里的姑娘。”哈萨克脸红地说道。
木香捂着嘴笑道:“那里的姑娘都是怎么打扮的?”
哈萨克说:“她们穿的衣裳没有你们那么长,要紧窄一些。她们喜。欢戴殊缕布。她们很漂亮。”
而另一边,周汤看到了阿扎木身边的那个苍黄色的羌笛。
“用这个笛子吹出来的声音,和我这个一样么?”周汤问,掏出自己随身带的翡翠玉笛。
阿扎木说:“我也不知道。我没听过你吹笛。我想是不一样的吧。”
周汤说:“改天不如我们一同找个地方吹一下,听一下,如何?”
阿扎木说:“好呀。不过我吹得可能没你那么好。我只是随便吹吹的,根本不上手。”
周汤笑道:“这吹笛子在于心情,不在于要多精。只要心情欢愉下来,怎么吹都好。”
他拿了阿扎木的羌笛,掂在手里看了半天,十分欢喜。
“怎么周少郎也对这羌笛感兴趣?”阿扎木问道。
周汤说:“若非这儿不便,我倒真想吹一下听听。”
正问着,那边周康一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由一个奴才敲了三下梆子,品诗宴隆重开始了。
首先由周康代表广陵城太守周安慷慨陈词。
木香的眼睛到底乱溜,忽然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她不是紫烟么?
只是她今日女扮男装,身上穿着宽宽的长袍,头上戴了帷帽,一副男装打扮,脸上的颧骨突出,倒也显得过于瘦弱了些。
木香推了周汤一下:“瑾玉,原来紫烟也来了。”
周汤看到了,紫烟也朝他们这边看。
周汤说:“这也不稀奇。这品诗宴向来可吸引人了。前些年,全城的百姓都过来看了呢。可惜每年总是一样的雷同,总出不了多少新意,今年怕是吸引不了太多人。”
木香说:“我的那些孩子们也到了。”
木香指的是瑾添香的酒保婢女们。
他们今日换上了木香订做的天青色长襦,发丝挽起,将一大箱月饼和一箱盒子装好的菜肴运到后台去。
木香事先早就吩咐过他们怎么上菜,怎么操作,副主管阿树也来了,可是木香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孩子们没见过大世面,她若不过去,临阵怯场了可不行。
于是木香对周汤说了一声,便绕过人群,走到后台去。
那群孩子看到木香,高兴极了,木香鼓劲他们不要紧张,要像平常上菜一样,并说:“你们不必怕这些文人墨客,他们只是故意装作清高而已,实质上,他们还怕你们呢,因为,你们比他们懂得还
要多得多。”
孩子们连连称是,士气大受鼓舞,原先有几个紧张得也不紧张了。
木香带着他们深呼吸,踢了下脚腿,放松一下。便让他们上菜去。
孩子们先上月饼。
每人面前放了三款月饼,分别取新出的几款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