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芝第二天就被送出去了顾家,一路上哭哭啼啼的伤心不已。
顾锦朝让采芙送了一盒茶点过去:“……算是我们送过人家表姑了。”
顾家的人连送都没人去送。
顾德昭的亲事定下来后已经是二月初了。乍暖还寒的时候。
再有一月顾怜就要成亲了,冯氏因程宝芝的事心中郁结,本想着顾怜的亲事要好好操办,姚家却派人过来送了信,说姚文秀的姑奶奶去了,他要守制三个月,想把婚期推到六月去。
冯氏觉得不好,跟二夫人说:“六月老四续弦,本来一年内府中就不宜两次喜事,放在同一月就更不好了。”让人又给姚家回话。说把亲事推到八月去。
顾怜盼了这么久,自己都开始绣成亲用的帕子鞋袜了,却听到婚期要推迟半年。很是不高兴。伺候她的丫头犯了小错,就被罚跪了整整一个下午。
顾澜去劝了顾怜两句,她生着闷气也不想理人,反倒是顾澜自己呛了一肚子的气。顾澜回到书房后想了很久,让木槿拿信纸过来,淡淡地道:“……姚公子这个姑奶奶,听说是从小带着他的,感情十分的好。他因姑奶奶守制,顾怜闷闷不乐。我总要安慰人家姚公子几句。”
木槿小声道:“……上次太夫人说了,姚公子的香露就不递进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就不和姚公子来往了呢……”姚文秀可是和顾怜定亲了。小姐这样行径要是被人发现了,她们恐怕没脸活下去了。
她望着自己的小姐。自从顾怜及笄之后,小姐人就开始瘦了,如今看上去。她脸如莹玉般柔嫩,瘦削尖尖的下巴,一汪春水般柔和的眼眸,颜色更甚从前几分。
木槿也心痛她们小姐,明明容貌心性强过顾怜数倍,偏偏是个不得宠的庶女……
顾澜也知道,她心里明白的很。她这样和姚文秀私下往来,被冯氏发现了可不得了。
毕竟,顾怜的婚事是老太太最大的软肋。
顾澜笑了笑:“你看顾锦朝如何,她厉害着吧?再怎么厉害她也是个闺阁女子,要受到冯氏的辖制,冯氏真的把她许给王瓒了,她敢说个不字吗?顾锦朝都是如此,更何况我了。”宋夫人如今不常往顾家来了,冯氏就更不看重她了,以后要是嫁人,肯定是随便许了……
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对她冯氏有利,她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澜继续道:“我不想受她摆布!我自己总要谋划着……以后让她们都瞧瞧,我也是能扬眉吐气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这怕那的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她把信递给木槿,让她随着给宋夫人的信一起递出去。
顾锦朝也听说了婚期延迟的事。
她如常给冯氏晨昏定省,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户部侍郎的位置却还没有定下来,顾德昭最近越发的晚归。年初要春耕了,山西灾情缓解,这一年的赋税却是收不上来了,不仅如此,陈大人还上了奏章,减了山西两年的徭役赋税。
天色微黑,顾德昭刚从六部衙门出来,同僚度支郎中汪昱和他说着话。
“……袁大人这一死可不得了,说是因治理山西灾情过劳而卒。皇上追封了个太子太师,御赐了功德牌坊……就立在袁大人老家蓟州。我看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山西的百姓如今还给他修了祠堂。”
顾德昭叹了口气:“虽说死后荣华。但人都没了,却也没什么意思。”
汪昱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这话你留着回去说。”
他们还没有走出端门呢。
顾德昭心想到袁仲儒生前所受的屈辱。还是无法附同汪昱的话。他摆了摆手道:“……算了,却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正想问问汪昱金部郎中的事。却见到一顶软轿从午门里出来。
汪昱也看了一眼:“好像是陈大人的轿子,应该是从内阁出来的。”
四人抬的轿子,走得又慢又稳,身后还跟着两队护卫。
顾德昭拉了汪昱退到一边,等着陈大人的轿子过去。两人官位比陈三爷低,马车也只能停在承天门外。要是看到三品以上的大员乘轿子马车从午门出来,那是要停下等大人过去,以示尊敬的。
那轿子慢悠悠地过来。到了两人前面,轿子里头却传来一声‘停’。
两人受宠若惊,面面相觑之下还是顾德昭先上前行礼,汪昱随后也拱手,喊了声‘陈大人’。
轿子帘被挑开,陈三爷还穿着正二品的绯色右衽圆领官袍,看着顾德昭笑道:“两位才下衙门吗?”
汪昱看了顾德昭一眼,心想他什么时候和陈阁老搭上关系了,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难不成还是个有背景的?
顾德昭也觉得奇怪。他随即想到了大兴通仓出事的时候,陈三爷出手帮自己的事。
无论怎么说,人家算是救了他一命。怎么尊敬都不为过。
顾德昭恭敬答道:“承蒙大人关爱,我们是才下了衙门正想回去。”
陈三爷嗯了一声,顾德昭和汪昱虽不算是能力出众的,但在户部也是勤勤勉勉,算是恪尽职守的人。他左手数着佛珠,继续对顾德昭说:“……不知道顾大人是否愿意,请我去府上小坐?”
顾德昭愣住了。
汪昱的表情更是古怪了,顾老四这肯定是搭上人家陈三爷了啊!人家竟然主动开口要去他家吃饭,这是个什么待遇。有陈三爷的支持。这顾老四肯定能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啊。
陈三爷没到户部之前,原先户部两个侍郎。左侍郎林贤重因范川被牵涉,后被贬黜为山西参政。由郑蕴担任。右侍郎江秉坤是由陈三爷亲自抓捕收监的,后由严卯一时担任,现在严卯退了。怎么这,也不该轮到和范川有关系的顾德昭啊……
陈三爷见他呆愣不说话,才慢慢道:“顾大人不愿意就罢了吧……”
顾德昭听到这句话臊得脸通红,他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忙拱手道:“大人肯来,那是蓬荜生辉的事!下官还怕招待不好呢……下官的马车还在承天门外,恐怕要麻烦大人稍等片刻了。”
陈三爷道:“却也不用,你坐我的轿子过去吧。”
陈彦允虽贵为户部尚书,却很少上六部衙门,他们这些郎中就更少见到他了。顾德昭想到要和陈彦允同乘一轿,额头的冷汗就冒出来了。那可是陈阁老啊……
顾德昭张了张嘴,他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和汪昱道别,上了陈三爷的轿子。
陈三爷要去,他请人家吃什么啊……顾德昭心里很发愁。
……可别怠慢了人家陈阁老!
ps:亲们,我春闱的时间算错了,去年考过春闱了,今年应该是没有的,幸好你们没发现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问题
顾锦朝听到水莹的传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强吞下去之后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止住,接过采芙递过来的锦帕擦嘴,才问水莹:“你可听清楚了,是陈大人来咱们府上了,父亲让我帮忙张罗晚膳?”
水莹穿件茶绿色缠枝纹素面冬袄,头上簪了支双股的莲花银簪,人生得十分白净,一双眼水盈盈的,也算得上是三分姿色。她应诺后道:“老爷让您快些去外院厨房,轿子已经停在影壁了……奴婢还要去和太夫人说一声,要先告退了。”
青蒲正在给火炉添银霜碳,又把锦朝明日要穿的鞋袜放在火炉边暖着,闻言小声和顾锦朝说:“小姐,怎么陈大人到咱们这儿来了……”别人不清楚顾锦朝和陈三爷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顾锦朝也很纳闷。按说顾家算是长兴候那边的人,就算陈三爷一时兴起,也不会到顾家来。
或者是因为户部侍郎人选的事……
顾锦朝换了件茄花色缎袄,穿了湖色的湘群,又披了件斗篷去前院厨房。
厨房管事也刚被叫过来,府上各房都是进了晚膳的,如今要再张罗,忙得团团转。升灶火,熬高汤,他又亲自监督厨子挑了两块鲜嫩的羊排,八只团脐的螃蟹,还有几条四鳃鲈。
厨房里厨子、婆子、打下手的丫头小厮,个个脚不沾地。
厨房管事见她过来,忙行了礼问安,又说:“……二小姐可是要吩咐什么?可要看看菜色合不合适?小的也正想问问大小姐,这上去的酒是秋露白好还是竹叶青好?”
都这个时候了,二房和五房的夫人已经歇下了。管事正好拿不定主意,看到个主子过来自然要多问几句。
顾锦朝本来是想过来帮着参谋。她前世也算是陈家的人吧,怎么着也该知道点陈三爷的饮食喜好。如今一看这外院厨房却是头大如斗。
陈彦允喜欢吃什么……她怎么知道!她连他不喜欢糖食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她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冯氏。
冯氏由两个嬷嬷扶着,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管事。一下子把厨房挤得水泄不通。厨房众人均行礼请安。管事更是十分吃惊,冯氏不喜欢厨房。觉得厨房里腌臜,今天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冯氏皱着眉和厨房管事说:“……我怎么见你这还磨蹭着,那羊排刚开始腌?这如何来得及!”又嘱咐自己身后几个擅长厨事的媳妇子去帮忙。
“去西跨院叫二爷赶紧去老四那里,老五就不必了……”冯氏一一安排着,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等她终于把晚膳安排妥当了,看顾锦朝还杵在厨房,就对她说道。“朝姐儿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先去你父亲那里。”
顾锦朝愣了片刻才应诺,冯氏整了整自己光洁的发鬓,带着几个嬷嬷去父亲的住处。
顾锦朝看着窗外皎洁的下弦月,才深吸了口气对厨房管事说:“不要上酒。羊排也不必了,四鳃鲈用清蒸的……再加几样素菜。”
别的她都不知道,但是陈三爷不喜欢饮酒她还记得。
除非必要,筵席上的酒他都不会碰。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嫁过去后不久,陈玄青就考中了进士,随后又被皇上钦点探花。她坐在筵席上看着陈玄青被众人簇拥着。少年进士。意气风发。他清秀的脸上微有笑意,那如谪仙疏远的眉眼也变得更温和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陈玄青离席去花厅找俞晚雪。
他淡笑着和俞晚雪说了什么。抬手替俞晚雪擦了擦嘴角,俞晚雪抬头看着他就脸红了。
顾锦朝觉得无比的刺目,她决定恶心恶心俞晚雪,叫了丫头端了碗解酒汤给陈玄青。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解气,又让留香去叫俞晚雪过来,说她想吃鱼,要俞晚雪帮她挑鱼刺。
那天晚上回房之后,陈三爷正斜靠在罗汉床上,一边闭着眼数佛珠一边等着她。
屋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顾锦朝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她皱了皱眉,叫丫头进来服侍他更衣。
陈三爷却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轻声问了句:“你不给我熬解酒汤吗?”
顾锦朝行礼道:“三爷说笑。您要是想喝,妾身这就叫人去做。”
陈彦允沉默了很久,最后淡淡地跟她说:“……你是陈家的三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他不再看顾锦朝一眼,眉宇间却露出几分疲态。他醉得厉害,站起身后一时不稳扶住了高几,他随即叫了小厮进来拿他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踏进她的门。
顾锦朝记得自己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连伸手一扶的想法都没有。
……这大概是陈彦允对她表露情绪最多的一次了。
如今顾锦朝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