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一个人在寺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很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女子美丽的脸庞,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寺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突然,一阵琴声从树林里传来,那么清晰,连玉奴都听见了,她停住了脚步,低低了惊呼一声。
舞衣慢慢抬起头,她不可思议地向树林里望去,她看见了,李庆安从树林里出来了,他抱着六弦琴,全神贯注地弹奏着那首《悲伤的西班牙》,不时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舞衣的脸上淌着泪水,但她的眼睛亮了,就像燃烧着一种生命的火焰,将她整个脸庞都照耀得有光泽了,她呆呆地望着慢慢走近的李庆安,她是在做梦吗?他就在自己眼前。
玉奴悄悄地将院门关上了,在关门的一刹那,她竟欢喜得跳了起来,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提着裙摆便向小院跑去,她要告诉忠叔,她们不用去岭南了。
琴声停止了,李庆安站在舞衣的面前,望着这个柔弱而美丽的女子,他心中充满了怜爱。
舞衣呆呆地望着李庆安,这么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一股力量忽然间消失了,她感到极度疲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李庆安的怀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发前夕
离去北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鄯州养伤的将士都陆续赶到了长安,准备一起奔赴北庭,临出发总是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这两天李庆安忙得脚不点地,他去北庭赴任,不是空手而去,而是要带上大量的军需物资。
去兵部取资料、去太仓和左藏领取钱粮、去军器监准备兵器帐篷,还要安排民夫马车,另外,在北庭建立军器监和将作监支使的事情也批下来了,少府寺也同意在北庭建一个铸钱炉。
林林总总,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手操办,尽管有岑参、王昌龄等手下可以帮忙,但光是在各部寺办理手续便让他疲于应酬。
这天上午,李庆安赶到了兴庆宫,在出发前夕,李隆基也有几句话要交代他。
到了兴庆宫,他才被告之,圣上还没有上朝,他只得耐心地在大同殿外等候,这时。他隐隐听见一声冷哼,找其源头,却见大殿另一头的梁柱后坐着一名肥硕无比的中年男子,那卓有特色的南瓜脸,一条长长地细眼,却不是安禄山是谁?
“原来是安帅!”
李庆安走上前拱手笑道:“好久不见了,我竟不知安帅也在长安。”
安禄山这两天心情实在糟糕,幕僚严庄生死不明,又赔了杨家一大笔钱,这倒也罢了,可阿布思前天又派人来说,他的部属已经习惯朔方生活,一致反对去幽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谢他安禄山的好意了,安禄山明知是他的借口,却也无可奈何,也没个人商量,只得一口气闷在心中,他也是明天回范阳,今天来向圣上辞行,不料正好看了李庆安。
安禄山最瞧不起李庆安,他当年带兵打仗时,李庆安恐怕还在玩泥巴呢!现在居然做到了北庭节度副使,手握北庭军政大权,几乎快和他安禄山平起平坐了,让他心中不爽之极。见李庆安过来和他打招呼,他冷冷地看了李庆安一眼,却不理睬他。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一声钟响,这是李隆基上朝开始处理政务了,远远有宦官高喝:“圣上有旨,宣北庭节度副使李庆安觐见!”
“什么!”
安禄山勃然大怒,他早就到了,圣上居然要先见李庆安,他安禄山的地位难道还不如一个后辈新人。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既然圣上要先见我,那我就失礼了,安帅请稍安勿躁。”
他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安禄山盯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切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狠狠一拳砸在梁柱上,低声骂道:“李庆安,你就等着瞧!”
........
李隆基确实是刻意要先见李庆安,倒不是李庆安比安禄山重要,而是他刚刚知道了杀董延光竟然是安禄山所为,令他心中着实恼火。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安禄山是在替庆王出手,杀董延光灭口,董延光之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禄山居然和庆王勾搭在一起了,令李隆基心生警惕,他知道庆王野心勃勃,一心想取太子而代之,这很正常,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只要庆王表现优异,他或许真会给长子一个机会,但他却不能容忍亲王和外藩勾结,那就意味着亲王掌握军队的可能,那时威胁的不仅是太子,而是他的皇位。
只是李隆基没有证据,再加上安禄山也是他所信任的一名大将,他便决定暂时警告安禄山,先接见李庆安便是他对安禄山擅杀董延光的不满。
“臣李庆安参见吾皇陛下!”
李庆安的参见打断了李隆基的思路,他望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李隆基笑着点点头道:“李将军是明天启程吧!”
“正是!”
“那各个部寺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回禀陛下,基本上都办妥了。”
李隆基把玩着一只玉狮镇纸,他沉吟了一下便笑道:“李将军怎么会得罪了虢国夫人?她几次向朕说你荒yin放荡,日夜出入风月欢场,朕看得出,她对你成见很深啊!”
李庆安心中暗叹一口气,躬身道:“臣也不知为何会得罪虢国夫人,或许是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一事,臣没有答应的缘故。但出入欢场恐怕是虢国夫人弄错了,臣从没有涉足过教坊青楼。”
“闲暇时间去教坊青楼轻松一下朕也不反对,只是要把握一个度,不要为此事误了自己的本分之事。”
李隆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不再提杨花花之事,他又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朕的贵妃倒很喜欢你,经常在朕面前说你的好话,着实很有趣,她们姐妹几人要么对你不屑一顾,要么恨你入骨,要么就异常喜欢你,李将军,你和杨家好像很有缘分啊!”
说到这,李隆基凝视着李庆安,缓缓道:“其实上次韩国夫人之女不错,温柔乖巧,朕也很喜欢,你为何不愿意?要知道和杨家联了姻,对你的前途可大有好处。”
李庆安坚决地摇了摇头,朗声道:“臣更愿意为陛下开疆拓土、让天可汗之名威震四夷来博取前途。”
“说得好!”
李隆基抚掌大笑,连声赞道:“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他快步走到墙边,刷地拉开了墙幕。露出了一幅广袤的安西地图,他拾起木杆指着南诏道:“石堡城之战后,朕关注的焦点便是两个地方,一是南诏,南诏坐大,隐隐有与吐蕃勾结之意,一旦两家联手,对蜀中的威胁巨大,所以朕命杨钊坐镇剑南,解决南诏的坐大之势。”
他的木杆又移到北庭和安西,继续道:“其次便是安西。石堡城战后,吐蕃对河西陇右的威胁减弱,朕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恢复碎叶军镇,恢复我大唐对岭西的影响。”
李隆基放下木杆,又坐回了位子,他沉思片刻,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中宗神龙二年,大食军大举进攻岭西,昭武诸胡连接向朝廷求救,但那时吐蕃正与大唐交恶,朝廷无暇西顾,只得扶持突骑施人来对抗大食东扩,怎奈胡人不堪大用,数十年来,昭武之地已丧失殆尽,这也是久横在朕心中的一块心病,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恢复到太宗时对西域的控制,这也是朕把北庭交给你的缘故,朕希望你能用年轻人的锐气向西拓展,不要像夫蒙灵察那样一味守成,那样,朕不喜欢。”
李庆安躬身道:“臣愿做陛下开疆辟土之刀,将大唐龙旗早日插上碎叶城!”
“很好!”
李隆基取过一本奏折,笑道:“这是高仙芝写来的一本奏折,说安西军屯土地增加,粮食充裕,要求增加安西的汉军人数,朕和政事堂商议过了,安西不比陇右,在安西募兵势必要增加西迁军户,这两年河东、河南连续受灾,人民生活困苦,可以在此两地向安西北庭各招募一万军户,这样安西兵力可扩到三万四千人,北庭的兵力则扩至三万。另外,朕已同意李相国的建议,将作、军器二监各迁五百匠户赴北庭,同时允许北庭开矿铸钱,把北庭繁荣起来,吸引更多的汉人西迁,只要汉人达到一定数量,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就会大大增强,这是长远发展之计。”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后世对新疆的开拓,其实千年来,中央朝廷对西域的策略都是一脉相承,在安西北庭增加汉人数量,李隆基的决策是正确的。
........
李庆安在宫内吃了午饭,这才离开了兴庆宫,见时辰已到了下午,他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独孤府,这几天不仅明月没有消息,连明珠也没有来找他,可能是那晚观灯姐妹俩回家太晚了,她们受到了责罚,可明天想他就要离开长安了,无论如何也要见明月一面。
独孤府前冷冷清清,明月的父亲已经返回扬州了,祖父独孤适上朝未归,李庆安走上台阶,取出一张名帖递给门房笑道:“我是北庭李庆安,想见一见明月姑娘。”
门房惊异地打量他一眼,连忙接过名帖道:“李将军稍等,我这就去。”
他向府中奔去,李庆安耐心地在门口等候,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这时,旁边另一个门房低声道:“李将军,昨晚张尚书替那个赵绪明来求亲了。”
李庆安一怔,连忙问道:“那结果如何?”
“听说夫人愿意,但太老夫人不肯,两人还吵了一架,太老爷便对张相国说,这件事要征求老爷的意见,可老爷在扬州,这件事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让李将军久等了。”
独孤府的管家快步走了出来,对李庆安躬身施礼道:“李将军,夫人说明月身体不好,不宜见客人,请李将军改日再来。”
“那明珠呢?”
“明珠上元夜违反家规,被夫人禁足,一个月内不准出房门。”
说到这,管家叹了口气道:“李将军对我家姑娘有意,满城皆知,昨天张尚书又亲自跑来替门下弟子求婚,老爷又不好得罪张尚书,便把明月姑娘的事情拖下来了,这件事家中分歧很大,现在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风头之上,李将军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李庆安也知道此事急不来,可他明天就要走了,他只是想和明月告别一声,他想了想,便从怀中摸出一块宝玉,递给管家道:“我明日就要去北庭了,一去经年,请把此玉交给明月,再替我转一句话给她:雪山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管家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把玉藏好了,走回了府内,刚走到院中,却见裴夫人站在院里,他连忙上前禀报:“夫人,他已经走了。”
“还算知趣。”
裴夫人冷笑了一声又道:“他说什么了?”
“回禀夫人,他说明天就要回北庭了,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返,他希望明月姑娘等他。”
“等他?”裴夫人不屑道:“凭什么要我女儿等他。”
她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管家见夫人身影消失了,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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