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茶吧!”如诗温柔地把茶端在他面前。
李庆安叹了口气,接过茶杯,慢慢坐回了位子,如诗站在他身后,替他轻轻地按摩着头部,低声问道:“今天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
“没有,只是遇到了一个故人,一个曾经让我怀念过的西域公主。”
李庆安便把两年多以前那段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苦笑一声道:“我不止一次盼望着能够和她重逢,我心中勾画了无数美好的画面,可是当我再见到她,才发现她离我已经很远了,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岁月。”
“阿哥,你们是时间隔得太久了,所以有些淡忘。”
如诗细心地给他按摩着头部,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我感觉她的内心很痛苦,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一定是嫁人,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你。阿哥,你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亲兵在门外禀报:“使君,热海居东主常进在门外求见。”
“带他到小客室等候。”
李庆安站起身,对如诗笑道:“有时间我会去找她,现在我要先见见客人。”
他快步走出了房间,小客室内,常进心事重重端着茶杯,刚才李回春已经告诉他,朝廷准备收复碎叶,虽然这也是他所渴盼的,但他知道,收复碎叶不是那么简单。
“常兄,李东主走了,你又来了,你们这是车轮战法么?”李庆安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常进连忙站起身道:“使君说笑了,我此次前来和少主无关,只是为了碎叶一事。”
“常兄请坐下说。”
李庆安请常进坐下,笑道:“常兄请畅所欲言。”
常进叹了口气道:“我担心使君会把夺取碎叶想得太简单了。”
李庆安道:“这话怎么说?”
“使君是不是想着突骑施衰弱,只要大军压上,突骑施人便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对吗?”
李庆安没有说话,他确实是这样想的,突骑施黄、黑两姓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人,而且他们仇恨极深,不可能联合作战,自己可以一举击溃。他不明白还有什么复杂的情况产生,当年盖嘉运之所以进攻碎叶失败,是因为后继不足,再加上大食人出兵的缘故,而现在大食内讧,自己又在碎叶北面修建了五座城堡,还有什么意外会产生呢?”
“使君可能还不知道,大食在碎叶西面的阿史不来城有两千驻军。”
突来的消息让李庆安大吃一惊,他急问道:“阿史不来城不是宁远国的北部小城吗?怎么会有大食人驻军?”
“使君,现在的岭西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岭西了,大食早已征服了岭西诸国,粟特诸国的国王要么向大食投降,要么被大食人重立,阿史不来城原本是宁远国的城池,但开元二十五年已经被大食占领,划归了石国,石国和宁远国便因此交恶,大食人在阿史不来城和怛罗斯城各驻兵两千,控制了碎叶以西的商旅走廊,而且从去年开始,石国便增兵阿史不来城,其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利用大食人的支持。把碎叶占为己有,所以使君攻打碎叶,必然会侵犯到石国的利益,石国军队不足为惧,关键是大食军。”
李庆安忽然想起下午哈桑王子对远恩说的话,‘你不是去碎叶吗?怎么又来了北庭?’
难道远恩来碎叶就是指去阿史不来城吗?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阿史不来城的大食军是黑衣还是白衣?”
“他们原本是屈波底的手下,现在已经投降了阿拔斯,我的一个伙计看见他们已经换了黑旗。”
李庆安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千大食军不足为虑,石国军队也不在话下。关键是大食军已经投降了阿拔斯,却依然驻扎在阿史不来城,由此可见,阿拔斯野心远大,唐军一旦占领碎叶,迟早会引来大食军的反扑,历史上的怛罗斯战役或许就是由此而爆发。
这样看来石国倒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如果石国能倒向大唐,大食就失去了东进的跳板,碎叶也就能真正成为唐军西扩的后勤基地。
想到这,他便问道:“现在北庭有两个王子,一个大王子哈桑,一个二王子远恩,我想知道,他们之中谁更偏向于大唐?”
常进冷笑一声道:“这两个王子都差不多,都是墙头草,大唐强他们偏向大唐,大食强他们偏向大食,不过远恩的师傅霍延白早年在大食呆过,还做过大食人的官,他会对远恩影响较大,哈桑也曾被送去大食做了五年人质,其实真正心向大唐是他们三王子坎波,可惜他在四年前失踪了,听说是盗取了石国的至宝,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这,常进又叹道:“李将军,拿下碎叶不难,可要保住碎叶却不容易,希望李将军能充分了解河中的局势,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再用三十年前的想法来决策岭西,否则,大唐会一败涂地。”
“我明白了。”
李庆安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常兄的情报,它非常重要。”
.......
石俱兰住在金满县最大的东安客栈内,从大街上奔回后她便把自己锁在房内,她心中充满了痛。那种痛把她拖进了无尽的深渊。
每天的思念,三千里的跋涉,就是想最后来看一眼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原以为这次重逢能充满激情,给她留下最美好的回忆,让她把这份回忆带走,永远刻在内心深处。
可是没有,他们再见时已经没有了相思若狂的激情,只是一种平淡的问候,就仿佛两个认识的人在路上相逢,彼此‘哦!’一声,便各自走开,这种平淡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这时,她的一名侍女在门外禀报:“公主,外面有人找你。”
“我谁也不见。”
“是一名汉人军官,他说当年曾经在都罗仙手中救过你。”
“啊!”地一声,俱兰站了起来,她打开门便向外冲去,大门外,昏暗的灯光下,李庆安穿着一身便服,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她,她慢慢停住了脚步,把一份激动藏进了内心。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指了指街对面巷子里的一间小酒肆道:“那边是酒肆,我请你喝酒。”
俱兰跟着他走进了小酒肆,这是一间不大的小酒肆,十几张桌子,由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所开,酒肆里暂时还没有客人,十分安静,他们进了一间单独的小室,李庆安对点菜的老妇人笑道:“来两壶酒,你们店里的小菜各来一盘。”
“客人请稍坐,这就来。”
老妇人出去了,片刻端了两壶酒进来,又悄悄关上门退下去了,李庆安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酒笑道:“下午好好的,怎么又跑掉了?”
俱兰低下头没有说话,李庆安又要给她倒酒,她却用手盖住了酒杯,摇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为什么?”
“我的身份是不能喝酒。”
“什么身份?”李庆安奇怪地问道:“除了石国公主外,你还有什么身份?”
俱兰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半晌,她才低声道:“我现在是太阳神座下的十二圣女之一,终身不能食荤、不能饮酒......”
她声音越来越小,“也不能嫁人。”
李庆安将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一顿道:“那个阿胡拉马兹吗?”
俱兰吓得慌忙摆手,“你不能提他的名字,这是对主神的不敬。”
“我不信奉它,有什么敬与不敬!”
李庆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了,才长长出了口气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是说你成为圣女。”
“去年十月,波斯总教来粟特选取两名新圣女,我被选中了。”
石俱兰抬起头,慢慢摘去了面纱,她美丽的脸庞上已经流满了泪水,“李将军,我在主神面前已经发过重誓,将终身侍奉他。”
李庆安望着她泪眼婆娑,不由一阵心痛,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一定是被迫的,对吧!是你父亲逼你嫁人,你无可奈何,才被迫成为圣女,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解脱出来。”
“不!不能。” 石俱兰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李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父亲从来没有逼我,能成为圣女,这是石国的骄傲,也是我的荣耀,李将军,谁也没有逼我,这是神的旨意,是我自己选择的归宿。”
“是你自己选择的归宿。”
李庆安的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两年前的那段历程,那个热情似火西域公主,就像一团难以消散的云霭一直留在他的心中,不经意间,当他回忆起那段经历,一种往事的甘甜回忆就会涌入心中。
可几年后重逢,当这个美丽的少女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蓦然发现,从前的俱兰公主已经悄然逝去,仿佛一阵风吹散了他心中雾霭,藏在他心中的那段回忆开始模糊起来,就像他失手打碎一件精美的瓷器,再拾起时,精美已经变成了碎片。
他默默从怀中取出了火焰宝石,放在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块宝石我一直想送给你,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现在却变成了物归原主。”
说完,他站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俱兰公主呆呆地坐在那里,忽然,她低喊一声,“李将军!”
她站起身追了出去,李庆安已经走远了,俱兰倚靠在门口,她望着他的背影,将宝石捧在胸上,喃喃道:“李将军,我朝思暮想,就是盼望着能最后能看你一眼,我已心满意足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南诏事变
云南姚州,这里是大唐的西南边陲,与南诏交错相杂,姚州都督府管辖的羁縻州已达五十七处,是大唐控制西南的军事重镇,这里也是南方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各族人往来通商,茶马商队络绎不绝,商业十分繁盛。
这天上午,姚州城门来了一行骑马之人,为首之人年约三十余岁,长得方面大耳,气势威严,他头裹白绸,身着披风,打扮得十分干练。
他便是南诏之主,云南王阁逻凤,自去年南诏王皮罗阁去世后,他便继位为新王,阁逻凤励精图治,改革官制,重整税赋,扩军扩土。经过短短的一年时间,南诏的气象为之一新。
这次阁逻凤是专程来姚州拜见都督张虔陀,以商定税赋交割一事,南诏和姚州山水相连,难分彼此,商人过境往往会被大唐和南诏重复征税,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了几十年,绝大多数是以南诏让步而结束。
但到了阁罗凤这里,南诏却不愿再让步了,阁罗凤认为商人往来,不仅是得利于大唐,更多却是得利于南诏,大唐独取税赋,南诏却分文不得,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阁罗凤决定要和大唐平分税赋,以示公平。
进了城门,阁罗凤眯起眼打量这座繁华的城池,他即位以来最急迫的事情便是扩展南诏国土,可是姚州却仿佛一柄顶住南诏下腹的匕首,令他半分不敢动弹,又像一块压在南诏头顶上的大石,让他无法直起腰,南诏要想强盛壮大,第一步就是要拿下姚州,可是他却找不到出兵的理由。
这时,他身后的妻子忧心忡忡道:“凤郎。听说那张都督好色如命,妾身一同前去,可能会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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