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点点头道:“男儿大丈夫当以建功报国为荣,不必考虑自己容貌,你若有大志,可去安西一游,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走一圈回来,就不会再妄自菲薄了。”
卢杞心潮激动,他眼中也露出了向往之色,安西,他一定要去看一看。
卢氏兄弟见李庆安短短几句话,便激起了卢家这个一直自卑沉默少年的远大志向,他们俩心中都不由暗暗感动,一叶知秋,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李庆安宽广的心胸和待人的诚意。
卢奂连忙道:“大将军请至书房一叙。”
李庆安向卢杞微笑着点点头,便随着卢氏兄弟去了,卢杞望着李庆安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道:“男儿当学李庆安,骑马带剑入天山”
说完,他毅然转身而走。
........
书房内,卢氏兄弟和李庆安分宾客落坐,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李庆安便取出裴宽做寿的请柬,递给他们兄弟二人,又对卢弈歉然道:“今天没有想到卢中丞也在这里,卢中丞的请柬也有,我明天派人送上门去,请两位携妻儿前往裴家一聚。”
卢奂看了看请柬,是裴宽七十五岁大寿的请柬,但吸引他的是请柬下方的邀请人,下方写着裴家七个核心人物的名字,而李庆安也居然在七人之中,排在裴遵庆之后,裴旻之前,赫然列第二位,他暗暗不由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妹妹就是裴旻之妻,他当然知道李庆安和裴家的关系,李庆安参与裴宽的寿礼筹备,这并无不可,从人情世故上也完全说得过去,但事情不能想得这么简单,这份请柬不知要送给多少人,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七个人的名字,这其实就是向天下昭示,李庆安和裴家正式结盟。
他把请柬慢慢递给了兄弟,心中在想着这件事对卢家的影响,其实崔、裴、韦、卢、张这些大世家名门都互有联姻,虽然崔、裴两家有竞争之势,但也不是水火不容,大家都奉一个帝王,同在一个屋檐下,竞争中有和睦,有反目也有联姻。
但现在形势大变,大唐出现了南北双帝的局面,从某种程度上,南北双帝也撕裂了世家之间的关系,不仅如此,李庆安、安禄山以及吴王、荆王这些地方势力又有藩镇割据的迹象,大唐面临着建国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乱局,在这种情况下,卢家该何去何从?
卢奂当然也知道,李庆安亲自登门,不是送送请柬那么简单,他其实是在拉拢卢家,卢奂在当年的派系斗争中,属于李林甫的相国党,李林甫死后,相国党解散,一部分人投靠了王珙,一部分人则属于中间派,卢家就属于中间派之一,是各个派系争夺的重点对象,现在李庆安也来拉拢他们了。
这时,卢弈也看完了请柬,他和大哥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需要商量一下,卢奂便笑道:“多谢赵王殿下亲自来送请柬,这份人情我领了,我们一定会准时去参加裴阁老的寿辰,另外,我还有一事想和殿下商量。”
“卢右丞请说”
“是这样,崔翘弃左丞去了成都,位子空了已有半月,他留下的诸事都由我代为处理,前天裴相国找到我,准备任命我为左丞,又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为右丞,我便推荐了刑部侍郎王缙之兄王维为右丞,但王左相却坚决反对,所以我希望殿下能支持我的推荐。”
李庆安微微一怔,便问道:“可是那个十七岁便写下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王摩诘?”
“正是此人”
“可他不是在隐居蓝田吗?他肯出来为官?”
卢奂呵呵笑道:“那就是殿下不了解王摩诘了,他现在只能说是半隐半官,他还担任着门下省给事中一职,因为和王左相关系恶劣,所以才隐居蓝田,他和我是挚友,前些天写信来请我帮他调离门下省,由此可见他仕禄之心尚在,此人虽写诗著名,但年轻时便有大志,能力也不错,希望殿下能给他个机会。”
李庆安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和裴相国商量一下,如果他赞成,我就全力支持。”
李庆安还要去别处送请柬,便起身笑道:“那好,我就不打扰昆仲,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二位。”
卢氏兄弟连忙站起身道:“殿下亲自来送请柬,我们感激不尽,一定会准时参加裴阁老的寿辰。”
他们把李庆安送出了大门,两人又回了书房,将门关上,这时卢奂对兄弟道:“你应该明白李庆安来给我们送请柬的真实用意吧”
卢弈点了点头,“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来拉拢我们卢家。”
卢奂微微叹道:“李庆安一直便是强势军阀,怕他者多,敬他者少,可这两年看他的所作所为,不简单啊发行安西银元,控制住了大唐的钱币,又私下接济底层官员,收买人心,这才发兵关中,击败了安禄山,更是以进城杀人的强势姿态登上右相之位,其实我也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赵王,建成太子之后,他应该也是想完成先祖未尽之业吧”
“大哥的意思是说,他也是想登基大统?”
卢奂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尽管他一直在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我想还是有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包括裴家,你看裴家对他下注之重,如果只是普通的权贵,以裴家的势力背景,可能会这样巴结他吗?”
卢弈听兄长用了‘野心、巴结’这种略带贬义的词汇,不由有些忧虑道:“大哥是不想投靠他吗?”
“那你说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卢弈沉思了一下便道:“其实最早我对李庆安的感觉一般,总觉得他只是一介武夫,但自从安西推出限奴令和限田令后,我便觉得此人不简单了,尤其是限奴令,这也是我所主张的,他在安西做得很彻底,包括他自己,听说他府中没有一个奴隶,只有三十几名家佣,每月支付月钱,就凭这一点,我就很敬佩他,尤其今天他对杞儿的宽和,那绝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做作,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诚恳,说实话,我愿意投靠他,支持他向上的努力。”
卢奂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是支持他,但我们不能急,不能就因为他一次拜访便倒向他,得到太容易了,他反而不会珍惜,我需要他拿出诚意来,我想知道,如果我卢家支持他,会得到什么好处?”
第 四百五十六章 裴家大寿(下)
经过裴家人几天紧张的筹备,时间便渐渐到了裴宽七十五岁寿辰的日子,五更时分,李庆安便来到了裴府,此时,裴府上下已聚集了从大唐各地赶来祝寿的裴氏子弟数百人,其中从河东祖地赶来裴家子弟便有两百余人,裴府上下热闹异常.
但他们是主人,长安各坊赶来贺寿的大唐高官以及名门世家才是客人,所以裴氏子弟们便被组织起来,迎接客人、安排马车、清扫垃圾、搬抬重物,总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任务。
天不亮,大家便起来开始进行最后紧张忙碌了。
裴宽的寿礼在裴府大堂里举行,这是一座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堂,气势宏大,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大堂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一半,光线显得有些昏暗,一百名裴 家子弟正忙碌地布置会场,几千张矮桌已经摆好,每张矮桌可坐两人,桌上已经摆上了鲜花和果蔬,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珠,这次裴家的菜肴将有长安最著名的十家 大酒肆提供,菜肴将在中午时分陆续送到,而此时裴家要先进行会场的布置。
李庆安从忙碌的大堂中穿过,在大堂前台的墙上,张贴了一个巨大的用金箔制成的‘寿’字,下面摆满了各种寿桃、寿面以及一座白玉雕成的百子祝寿屏风,在 屏风前面摆放着一只宽大的圈椅,这将是裴宽的座椅,虽然唐人的习惯是席地跪坐,但中唐时椅子已经从西域传入,宫廷和许多富贵人家都使用了圈椅,裴宽身体虚 弱,很难跪坐,因此宽大的圈椅正好适合他,在裴宽主位的两侧也同样摆了七张圈椅,这是给七个寿礼筹备人所坐,其实也就是裴家的七个核心人物,此时,一个年 轻的女子正在铺设裴宽的座位,正是裴遵庆的孙女裴婉儿,她做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李庆安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坐垫是三张上等的羔羊皮,为了让裴宽坐得尽 量软和舒适,羔羊皮上面再铺上一张柔软雪白的白狐皮,这张名贵的狐皮是裴宽当范阳节度使时契丹人送给他的礼物,已经过去几十年,白狐皮依旧光鲜如新,椅背 上却铺了一张黑豹皮,正是这张黑豹皮吸引了李庆安的注意。
裴婉儿正弯腰小心地整理黑豹皮,她忽然若有所感,一回头,见一个男子站在她身后,吓得她‘啊’轻呼一声,慌忙走开,她这才看清楚是来人是李庆安,顿时惊疑似的略呆了一呆,同时脸上飞过了一抹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似乎已经镇静下来了,很腼腆地对李庆安一笑。
“李将军,你有事吗?”
李庆安指着黑豹皮,歉然笑道:“我是想看这张黑豹皮,让姑娘受惊了。”
“没有关系”
裴婉儿向旁边退了一步,将位子让给了李庆安,李庆安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这张黑得发亮的豹皮,柔软的皮质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栗楼烽戍堡,冰封的凌山,一个初到大唐的戍堡新丁,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倒流了,使李庆安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
一旁的裴婉儿没有打扰李庆安的沉思,她手中还拿着一幅金黄色的缎布,在布置完椅子后,她需要用缎布将椅子盖上,她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沉思中的李庆安,她听大祖父说过,这个男子是大唐最强势之人,连皇帝都害怕他。
可是他哪里强势了?裴婉儿丝毫感觉不到李庆安的强势,他的举止是那么彬彬有礼,笑容温文尔雅,声音低沉而柔和,他简直就是一个饱读**的读书人。
裴婉儿从十岁起便不断听大人提起这个人,六年来,他的英雄事迹、他的轶闻奇事,总是在她的族姐之间流传,他率军击败了大食人,他将回纥人赶回草原,后来他成婚了,婚礼盛大,各种各样的传闻使李庆安在她心中成了一个高不可及的人物,他仿佛就是云端上的一尊神,在她心中充满了神秘和敬畏。
但此刻,李庆安就在她眼前,这个在大唐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就站在她面前,她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疤,她的两个堂姐曾经打赌,他额头上的伤疤是月牙形还是北斗形,现在她看到了,既不是月牙形也不是北斗形,而是一道细细长长的伤疤。
这时,裴婉儿感觉到李庆安的炯炯目光向自己望来,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心中怦怦直跳,就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又看了一眼李庆安,这才发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他在看自己身旁的白玉屏风,裴婉儿紧张的心才微微落下,可心中又平添一丝沮丧。
“姑娘,可知这黑豹皮是从哪里得来?”
听李庆安问自己,裴婉儿的心不由又紧张起来,她慌乱地摇摇头道:“这是我大祖父的心爱之物,将军如果喜欢它,可以问一问大祖父,他对将军很推崇,说不定他就会送给你。”
“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想要裴阁老的心爱之物。”
李庆安笑道:“我不是想要这块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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