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军并不善于守城,尽管他们从唐朝学到了不少技术,能打造锋利的武器,能造弓,能打制坚固的锁子甲,但要他们也能像唐军那样,打造各种重型武器和各种高质量的兵器,形成一套完善的军工体系,他们却没有那种能力。
对于守城,吐蕃军用的依然是最原始的办法,用滚木礌石,和唐军展开近身肉搏战,但今天他们却有幸看到了天下最先进和最犀利的武器:唐军第一次使用的两百辆六轮战车。
六个车轮,庞大如房间的车厢,二十四匹雄骏的战马,只见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两百辆战马一起奔来的气势,将城头上的吐蕃士兵惊得目瞪口呆,两百辆战车在距城墙约两百五十步时停住了,调转马头,将车尾对着城墙,这时,车厢尾部的盖板掀开了,露出一架架通身漆黑的石砲,左右两名唐军已将绞盘上紧,一只暗红色的扁圆形震天雷安放在石砲上,蓄势待发,拖着一根两尺长的慢速导火线,一名唐军点燃了引线。
引线上有刻度,两百步,两百五十步的距离都有,但战车的站位却没有那么精准,为防止震天雷过早射上城头不炸,被敌军用水浇灭或者斩断引线,一名工匠发明了一种特殊的设计,在震天雷上做了一个铁罩子,使最后三十步的引线在铁壳内部燃烧。
每一颗震天雷都刻有制造工匠的名字,若出现哑雷或者提前爆炸,将追究工匠的责任,这种追究责任不仅仅在重要的火器上,唐军所有的兵器上都有工匠刻名,以便于表彰或者追责,这就保证了工匠制造每一件武器都兢兢业业,什么‘平时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之类的口号是没有用的,只有严密而完善的制度和流水线般的分工作业,才是真正有效的管理。
引线‘嗤’的燃烧起来,冒着阵阵白烟,操作石砲的唐军眯起了眼睛,引线已经燃到二百五十步的刻度,用力一摁手柄,绞盘上蓄满了力量爆发了,强劲的推力将暗红色的震天雷推射出去,一片‘咔咔咔’的撞击声,两百颗冒着白烟的震天雷划出一道道抛物线,向城头射去。
马车启动离开了,刚走了几步,只听见城头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得人心都几乎要停止跳动,震天雷接二连三的爆炸了,赤焰迸发,一股股黑烟冲天而起,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
大段地城墙被炸平了,城头上密集的人群已不见了踪影,无数碎石和带血的骨肉四散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只见濒死的惨叫声,万分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俨如地狱中的惨象。
数里外的八万唐军也被这震天雷的威力惊呆了,尽管这种小型震天雷威力偏小,但二百颗一起爆炸,它所引发的那种山崩地裂般的效果,还是让唐军士兵也感到了一阵胆战心寒。
城头上已经沉寂了,在一片威力巨大的爆炸中,数千名吐蕃士兵消失了,所有的吐蕃士兵都被震慑住了,每个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种绝望之感,就仿佛死神已经把他们的心抓走了。
这时,李庆安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攻城”
震天动地的鼓声再一次响起,数百架巢车和云梯都已经装配完毕,开始隆隆地向步师城进攻,六万唐军士兵如大潮奔流般涌上,尽管唐军已有最先进最犀利的武器,但打仗的是人,唐军需要用血与火来磨练自己,他们需要在死亡中成长,需要在战争的洗礼中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军队。
唐军士气高昂。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头,唐军士兵攀城而上,城头上箭如雨发,滚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一名唐军士兵被砸得头骨碎裂,惨叫着跌下城去,另一名士兵又奋勇而上,用长矛和城头的吐蕃士兵拼杀,城下,两万唐军用强弓硬弩还击,铺天盖地的强大箭雨压得城头上的吐蕃士兵无法抬头,吐蕃军死伤惨重,不停有士兵中箭坠城。
这时,唐军的五十部巢车终于抵达城墙边,巢车下安装有滚轮,数百名士兵推动它前行,步师城的城墙并不高,巢车正好和城头持平,每一辆巢车内都有两百名士兵,搭城的铁板被铁链拉起,可以抵御吐蕃军的弓箭。
‘轰’地一声巨响,铁板搭上了城头,砸得碎石乱飞,两百名唐军士兵一声呐喊,从巢车中冲了出来,挥动战刀长矛,冲进了吐蕃军中,和他们拼杀在一起,随着巢车内的一万名唐军杀上城头,使攀云梯而上的唐军得到了机会,他们纷纷涌上城头,斗志旺盛,气势高昂,喊杀声一片,而吐蕃军却依然沉没在刚才震天雷的爆炸阴云之中,难以自拔,他们的军心涣散了,士气低迷,被唐军杀得节节后退。
此时的步师城反而成了吐蕃军的囚笼,使他们难以逃越。
李庆安见步师城的大门敞开了,唐军挥动着安西军的旗帜,他立刻战刀一指城门,对两万最精锐的骑兵下令道:“杀进步师城,抵抗者格杀无论”
马蹄滚滚,声势夺人,两万骑兵如最高的一道浪潮,向步师城汹涌扑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尔虞我诈
步师城之战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落幕了,吐蕃军不愿投降,或在城中与唐军巷战,或冲出城四散奔逃,遭到了唐军的残酷杀戮,四万吐蕃大军被斩杀者达三万余人,最后拼死逃走者不足五百人,主将论息珠在突围时被唐军乱箭射杀。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唐军也有五六千人的死伤,对相对于辉煌的胜利,这一点死伤并不算什么,唐军如期取得了第一步战役的胜利,全面夺取了阿姆河北岸的土地。
唐军从解苏国再次新增两万大军到来,李庆安便留一万人守步师城,他亲率九万大军随即从怛没城渡过了阿姆河,进占大汗国,大军部署在活路城和提谓城一线,与吐蕃军主力对峙。
这天下午,一支两百人的唐军巡哨队在大汗国以北的沙漠地带巡逻,这里是紧靠阿姆河的一片沙漠,三月的沙漠虽然没有夏季那样让人难以忍受,但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着沙漠,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支唐军巡哨队由一名旅帅统领,名叫阿密.扎里克,是安国的粟特人,今年三十余岁,信奉祆教,为人正直诚恳,精明能干,大凡他手下家里有困难,他便拿出自己的军饷,支援弟兄,因此他的人缘非常好,上上下下的士兵和将领都很喜欢他。
扎里克年幼时全家被掳掠去了叙利亚为奴,在那里长大并成为一名铁匠,后他娶了一名粟特女奴为妻,并生了一个女儿,不久,阿拔斯的军队攻占了大马士革,父母妻女都被阿拔斯的军队所杀,他因为替军队打造兵器而获罪,再加上他是祆教徒,而被放逐到波悉山的银矿为矿奴,在大食人的强迫下没日没夜地挖矿,目睹了无数同伴在悲惨的境遇中死去,他也知道自己早晚将葬身于银矿坑中。
但唐军的到来解放了他,并将他们编成了银矿军,他也成为了一名安西军士兵,随着时间推移,大部分银矿军都退伍返乡了,扎里克因父母妻儿都死在阿拉伯人的手中,他已无家可归,便将安西军当做了自己的家,继续在安西军服役,渐渐他从士兵上了火长,又当上了队正,去年升为旅帅,还获得了正八品的宣节副尉的散官头衔,旅帅相当于后世的连长,属于中低级军官,尽管军职还不算高,但扎里克已经心满意足,尤其让他欣慰的是安西军论军功提升,并不因为他是一个蓝眼睛、高鼻梁的胡人而受到歧视,再打几年仗,他便可以被提升为校尉了。
安西鼓励胡汉通婚,由于年年打仗,河中地区男子奇缺,明显女性大大多于男子,许多唐军汉族士兵都娶了胡女为妻,将家安在了河中,同样,也有胡人官兵娶了汉女为妻,攒下一笔钱,开始新的人生。
由于扎里克条件不错,不少汉族官兵都愿意给他介绍一名汉族女子为妻,让他能重新建立家庭,但扎里克思念亡妻和儿女,他已发誓不会再婚,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女子,他都终身不会再婚。
扎里克率领两百士兵在沙漠中向西行军,再向北走不远便出了沙漠,进入阿姆河畔的戈壁滩了,他们在冲上一座沙山后,忽然一名士兵指着前方喊道:“旅帅,你看那里”
所有的人都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见在靠近阿姆河的戈壁滩上,一队小黑点正向东而来,很明显那是骆驼,唐军也有后勤骆驼,但至少是几千人的大队,像这种百十头骆驼的小队伍,不会是唐军。
“走看看去。”
士兵们催动战马,冲下了沙山,直向那一队黑点冲去,渐渐靠近了队伍,只见骆驼上都满载着货物,这竟是一支商人队伍。
商队也发现了唐军,他们惊慌失措,调转队伍要逃,但唐军马速极快,瞬间便拦住了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团团围住,大声喝问道:“是哪里的商人?”
商人们停止下来,他们大都身着白袍,大半都是阿拉伯人,扎里克极为憎恨阿拉伯人,每次看见阿拉伯人,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惨死在阿拉伯人铁蹄下的父母和妻儿,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用阿拉伯语问道:“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一名中年阿拉伯男子走出来,惊惶道:“我们是从埃及来,运一批棉布去阿缓城,我们年年都去。”
‘埃及?’
扎里克少年时曾随主人去过埃及,在亚历山大城住了四年,非常熟悉埃及的情况,他听这个阿拉伯人并没有埃及人的口音,倒是呼罗珊南部一带的口音;让他不由有些生疑,但这个疑虑在他心中只是一闪便过,他暂时放在一边,又道:“阿缓城被吐蕃人占领,你们不知道吗?”
“回禀军爷,我们也听说了,听说税赋很高,但棉布在阿缓城是抢手货,能卖高价,所以交一点税我们也能赚钱。”
“哼你们倒挺自信。”
扎里克手一挥,对手下军士令道:“检查”
唐军士兵纷纷骑马上来,用长矛在箱子和布袋上刺扎,几名商人心疼得连连大喊:“会扎坏棉布的”
唐军又命他们将货物全部取下摊开,一一仔细检查,包括他们的缴税和身份证明,扎里克则斜着眼,留意着那个中年男子的一举一动,那个男子眼中不时闪过惊慌之色,引起了扎里克的怀疑,这个男子只有两头骆驼,带了二十几捆棉布,棉布虽然体积大,但并不是昂贵之物,这二十几捆棉布最多卖四十枚银元,扣掉一半的税,那他只能赚二十块银元,从埃及万里迢迢而来,这二十块银元恐怕连路费都不够,这有点不合常理。
扎里克心中愈加怀疑,便不露声色笑道:“听说埃及人都在尼罗河边种棉花,七八月才开始采摘,你现在便运棉花来,能赚钱吗?”
那商人附和笑道:“我们就是去年八月买的棉布,囤积到现在,正好卖高价。”
“是吗?七八月份大家都在地里忙碌,哪有时间纺织棉布?你记错了吧”
“呵呵没记错,虽然那时大家都在地里忙碌,但女人在家里纺布,可以买到棉布。”
扎里克脸色一变,七八月份正是尼罗河河水泛滥之时,河水淹没了土地,根本就无法耕种,埃及的棉花都是在四五月采摘,这个人在扯谎,他根本就没去过埃及。
扎里克突然用埃及语对他笑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