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漕运和江南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开元之所以能盛世,在于年轻的李隆基励精图治,名相辈出,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另一个关键点便是江南得以开发,漕运疏通,使江南物资大量运抵关中,官仓富足,税赋轻减,各地物价低廉,人民生活普遍富足,开元盛世方得以出现。
但随着李隆基放纵权贵对土地的兼并,终于使得天下财富越来越集中在权贵手中,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说到底还是一个切蛋糕的问题,古今亦同。
但随着安禄山叛乱和朝廷内部的巨变,天下财富又面临重新洗牌,作为掌天下大权者,李庆安首先要考虑恢复秩序,恢复被兵乱破坏殆尽的河北民生,这就需要朝廷掌握大量的资源,其中最关键的是粮食。
他准备用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使大唐的人口恢复到天宝初年的水平,而经济恢复到开元十年,那时大唐的繁盛将再度出现。
在他所有的计划中,漕运和江南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漕运并不仅仅是官运,漕运其实是一种交通,唐朝没有汽车火车,也无法出现,但却能大力发展水运,水运的量大便捷同样能沟通南北东西,发挥商品物资交流的巨大作用。
在天下渐渐平定之后,他的关注重心也将转到经济上来。
浚仪是漕运最重要的中转站之一,汴河和白沟河在这里交汇,早在开元年间,这里的汴河沿岸便修建了巨大的仓库群和物资堆放地,由于漕河堵塞,天宝后期这里便渐渐冷清下来,物资越来越少,巨大的仓库群也成了无数流民和野狗野猫的栖息之地,原本因漕运而繁华的浚仪县经济也开始衰败下来。
但随着朝廷对漕运的再度重视,左相国崔宁亲自赴江淮、河南疏通漕运,作为整个河南道的河运中心枢纽,作为河南道观察使驻地和河南漕运府驻地,浚仪县的重要地位再一次彰显。
李庆安这一次东巡主要以乘船为主,二十几艘官船在汴河内行驶,两岸依旧有骑兵队护卫,天下着蒙蒙细雨,两岸是两排防风树,树木葱郁,在树木的缝隙里不断可以看见大片农田和村庄,冬小麦已经收割,水稻种下去了,水田中一片绿油油的景象。
不时有在田里劳作的农民抬头向这边望来,他们头戴竹笠,在田间忙碌着,汴河两岸仿佛就是一幅平静而充满生机的画卷。
李庆安负手站在船头,远远地欣赏这幅美丽的画卷,河南道没有遭遇安史之乱地摧残,这一直让他感到十分欣慰,河北虽然涂炭,但毕竟地域不大,而且大部分民众都已顺利转移,安史之乱的祸患已经降到了最小,河东、河南这两大中原腹地没有被破坏,这就为他的大唐中兴计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时,有亲兵大喊:“上将军,前方已到浚仪码头了。”
南方两里外的浚仪码头已经清晰可见,一片巨大的仓库群从树梢上方显现出来,他们在船上便可感受到码头上敲锣打鼓的欢迎气氛,估计地方官全来了。
李庆安忽然想起一事,便对韦青平笑道:“过几天路过陈留时,我倒想上岸去看一看,去看一个故人,估计他伤势也快好了。”
韦青平没有回答,李庆安回头看了一眼,见幕僚韦青平正坐在地图前,双手抱着一个茶杯,一脸忧心忡忡,没有听见他说话,从上午开始他就这样了,李庆安不由笑了笑问道:“韦先生还在想成都之事吗?”
韦青平叹息道:“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李系赢了,此人崇尚武力,(性)格暴戾,想让他投降,估计很难,他必然会全力抵抗,我担心蜀中浩劫啊!”
“嗯!”
李庆安也点了点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彭王李仅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但最后还是输了,只能说是上天不眷顾他,也只能说他在大事决断上比不上李系一党,李仅失败,那必然难逃一死,只可惜阎凯没有能脱身,也跟着玉石俱焚了,这也算是我的损失,好好厚待他家人,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吧!”
韦青平还是有一点不甘心,他又问道:“殿下,难道蜀中就没有避免浩劫的可能吗?河北道已经毁了,如果巴蜀再毁,生民涂炭,大唐的复兴就不会那么容易了,殿下,我最担心的是这个。”
李庆安沉吟一下,“先生的担忧其实也曾是我的担忧,我之所以迟迟不发动对南唐的进攻,就是希望他们内部生变,我们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拿下南唐,如果李亨愿意投降,我甚至可以让他做一个逍遥王爷,当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才想利用南唐的太子之争,尽可能地削弱南唐实力,只是我没有想到李仅会那么软弱,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每个人都有弱点,我们只要抓到关键人物的弱点,或许也能避免蜀中的兵灾浩劫。”
韦青平似乎听懂了什么,他一阵惊喜:“大将军已经安排了吗?”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我已经安排情报堂去做了,我相信情报堂不会让我失望。”
李庆安眺望着眼前富饶的土地,望着平原上众多的河流,望着在田里耕耘的朴实农民,望着一处处冒着炊烟的村舍,望着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浚仪县城,他心生感慨,江山如此多娇,怎能再让它毁于兵灾。
.........
成都,李系登基已经五天了,成都城依然笼罩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之中,戒严没有完全解除,但民众可以在下午的两个时辰内上街购物,也只有这个时候,城内才稍稍有点活力。
整个城内人最多的还是南市,由于对未来充满了不安和恐惧,成都民众家家户户都开始储存粮食和各种生活必需品,而这些物资只有南市才有大量供应,每天下午,南市内大量民众蜂拥而至,把各家卖生活必须品的店铺都挤得水泄不通。
马行内也不例外,各家店铺前挤满了前来买牛买羊的民众,尽管杀牛在唐朝是重罪,但在兵荒马乱之时,大家也顾不上了,名义是买牛去耕田,实际上大家心照不宣,牛价较贵,往往是几户人家合买一头。
千里马店前也挤满了买马的大户人家,但买马却不是为了宰杀,主要是逃跑时需要马车。
但马匹牛羊的数量有限,绝大部分人都是空手而归,大街上到处是三五成群,心中充满了怨恨的民众。
“你们知道吗?昨晚我家隔壁的杨慎矜府被抄了,罪名是(勾)结北唐,杨慎矜被抓进大牢,他夫人听说悬梁自尽了,两个儿子跑掉一个,另一个.....哎!新皇帝太狠了,无非就是名义上的彭王傅,他都不放过。”
一伙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交换各种消息,这几天南唐的很多官员都遭遇了灭顶之灾,凡是联名支持彭王的一百三十八名官员都遭到了清算,轻则免职,重则抄家,还有很多李系李辅国的宿敌旧怨,也一并遭到清洗。
所有人都扣上了(勾)结北唐的帽子,连政变后拥戴他上位的左相崔圆也未能幸免,免去一切官职,贬为庶民,礼部尚书张垍升为右相中书令,王珙改任左相门下侍中,若不是王珙秘密送了李辅国五万贯钱,他也在劫难逃。
“杨慎矜算什么!”
另一个老者不屑道:“宗室才叫惨呢!成都七十八户宗室听说被抄家六十几户,好多人都被抓紧大牢,估计是秘密处死,那个嗣岐王的脑袋被砍了,惨啊!皇帝手段毒辣,他怕背负弑父之名,对宗室下手了。”
“嘘!有人来了。”
众人不敢再说话了,只见千里马行旁的巷子里出来一辆马车,向南市大门奔去。
马车出了南市,便一路疾行,向位于南明宫不远的晋昌郡王府驶去。
晋昌郡王府也就是原来的嗣岐王府,现在已经被郭英义占据,成为他的新王府,这些天成都戒严,郭英义也驻留在城内,享受着拥立新皇登基所带来的巨大利益。
不过今天郭英义却有点紧张,他刚刚接到两个情报,剑州守军传来的消息,北唐十万大军已经南下,占领了益昌县,兵发剑门关,北唐大军主帅正是李光弼。
另一个情报是北唐大将李晟率五万军从夷陵挺进蜀中,北唐军进军迅速,大军到了奉节,而前锋已经抵达云安县,即将进入万州。
这两个情报让郭英义俨如末日来临,他原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北唐军暂时不会进攻蜀中,但他的侥幸破灭了,北唐军真的是全面进攻南唐,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将自己关书房内,考虑自己出路,他的(性)命,他的金珠宝贝,他如花美眷们该怎么办?
郭英义心惊胆颤,他不敢把这个情报告诉新皇帝李系,在考虑好自己退路之前,他谁都不会说。
“大帅!”门口有亲兵小声禀报。
“烦死我了,我说过不准打扰我!”
“大帅,你还是看看吧!很重要。”
郭英义有些疑惑,他的亲兵不是不知道他的习惯,还这样坚持的话,或许真有什么重要事情。
他走上前打开门,见亲兵手中拿着一只盒子。
“这是是什么?”
郭英义接过盒子,盒子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放有金属,他打开盒子,顿时惊得眼睛溜圆,他立刻合上盒子,紧张地问道:“来人在哪里?”
“就在府门外等候。”
“快带他来我书房,等等!”
郭英义又叫住了亲兵,叮嘱他道:“带他从侧门进来,不要让人看见了。”
亲兵去了,郭英义回到座位,又忍不住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面金牌,刻着‘赵王’二字,背后是‘天策上将、安西节度使’,这是李庆安的身份金牌,郭英义当然知道李庆安不会在成都,但金牌出现,相当于他本人出现了。
片刻,亲兵带来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戴着斗笠,遮住了脸,男子将斗笠摘下,微微笑道:“郭都督,多年未见了。”
“是你!”
郭英义愣了一下,他忽然认出了此人,当年他当秦州都督时多次打过交道,哥舒翰手下大将施景忠。
“你....怎么在成都?你不是回陇右了吗?”
施景忠指了指桌上的金牌,笑道:“看到那面金牌,郭都督难道还不明白吗?”
郭英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成都的北唐探子总头目。”
“不错,正是我!”
郭英义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他指着施景忠惊讶道:“我知道了,令狐飞那一箭一定是你射杀的。”
他研究过射死令狐飞之弩箭,他得出结论,此人至少在弓弩中浸(淫)了十年以上,才会在运动的马车中一箭射中眉心。
现在看到施景忠,他立刻意识到了,一定就是此人。
“没错,射杀令狐飞的人也是我!”
施景忠非常爽快地承认了,他笑道:“难道郭帅就想和我纠缠这些小事吗?”
郭英义连忙请他进房坐下,又吩咐亲兵,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如果新皇帝来,就说他病了。
施景忠显得胸有成竹,他非常佩服上将军的眼光,盯准了这个郭英义,从他掌握的情报来看,郭英义是个贪财好色、忘恩负义之人,这个人背叛李隆基、背叛李亨,他心中只有利益而无忠义,但这样的人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怕死,他贪恋富贵财富,所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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