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政航知道陈兰屿这话是有意激他,捧着杨梅道:“陈兄弟去玩吧,我还有事。”
陈兰屿笑着挽着庄政航的手臂,笑道:“庄二哥就会唬我,有那雅兴一颗颗为佳人选杨梅,怎会有事?再说你既然知道那是秦娘子,见着她不进楼,反倒走了,这岂不是有意打人脸吗?”
庄政航抽了手臂,忽问:“陈兄身上可带了银子?”
陈兰屿此时手头正紧,正想着拉拢庄政航与秦绵绵,也好从中弄些银子出来,见他问,忙道:“兄弟一向手头紧的很,二哥又不是不知。”
庄政航蹙眉道:“今日出来的急,只带了几两银子。如今瞧见那边瓜子正好……”
陈兰屿笑道:“兄弟买这些零碎东西的银子还是有的,只要二哥随着我上楼,给秦娘子赔了不是……”
秦十三道:“一个妓女,哪里受得起我家少爷的大礼。”
陈兰屿脸色变了变,斥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有你张嘴的份。秦娘子并非妓子……”
秦十三道:“我不是东西也知良家妇女是进不得那妓院的。”
因旁人看过来,陈兰屿不好再说,只是摇头对庄政航道:“二哥,你这小子忒没有规矩,远不如广丹、广白伶俐。”
庄政航笑道:“既然你喜欢广丹,我将他送给你可好?”
陈兰屿笑道:“二哥说笑了,广丹相貌虽好,但二哥可是知道兄弟向来不喜那□花的。”
庄政航一怔,忽想这可不就是对牛弹琴吗?陈兰屿这厮满脑精虫,竟听不出他的意思。一时,庄政航觉得自己不可再与陈兰屿这等废物厮混了,也不再想骗他几两银子花花,自己个去了瓜子摊边,买了一包,与陈兰屿草草地一揖,敷衍几句就走了。
路上,庄政航却不担心得罪了陈兰屿,心想那无足轻重的小人,你得势他就挤上来拍马;你落架他就翻脸不认人。只要还有权有势,就自然不会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他也有限。
庄政航见秦十三一路面无表情,不情不愿,心里有些怒了,心道哪里有小厮给少爷脸色看的。
“你若不情愿跟着我,便与我直说就是。”
秦十三问:“当真?”
庄政航一堵,立住马,更加确定自己被小看了,冷目道:“你不过是一下人,你有何看不起我的?”
秦十三不耐烦道:“大街上呢,吵嚷什么,怪不得是一路货色。”
庄政航方才还说自己跟陈兰屿说话是对牛弹琴,自觉比他高出许多,此时见秦十三将他跟方才在街上叫唤的陈兰屿视作一路人,脸上灰暗起来。
庄政航道:“你不怕我撵了你?”
秦十三哼了一声,“先夫人早将我们的卖身契还了我们,若不是爹念着先夫人的恩情,有心要照顾你,我们早走了,哪里会藏着身契在庄家看人眼色。你若撵,我巴不得早走呢。”
庄政航愣住,也不言语,原先只当上辈子是秦十三看着他没钱没势了,就小看他,如今看来,是自己耽误了人家父子一辈子,难怪秦十三两辈子都看他不顺眼。如此想着,心道暂且忍着他。
“若是我放了你们父子走,可好?”
秦十三道:“晚了,我爹瞧着你跟三老爷好,只当你上进了,接连几日给先夫人上香,如今我爹等着你成那状元之才呢。”
庄政航默然,望了眼秦十三。
秦十三不待他开口,就道:“少爷,我知道,你便是状元,也是淑情雅聚里的状元。”
庄政航被人看轻,心里越发恼怒,心想自己在屋子里叫婆娘看不起,出来了还要看小厮脸色,心里翻覆了半天,就到了庄家门前,本要撵了他,却见秦盛伏老着一张脸殷切地过来牵马,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52小人行径
且说庄政航与秦十三回了家,那边广丹听说庄政航出去,没有带他,反倒带了一个突然冒出的小厮,等了半日,终于见庄政航来,忙赶了过去,慌张道:“少爷可回来了。”
庄政航见他慌里慌张,只当是简妍出了什么事,忙问:“你这般慌张做什么?可是少夫人出了事?又或者……老爷找我?”
广丹道:“少爷,不是少夫人的事,是安姑娘的事,三少爷跪在姑夫人院子门口,说要求娶安姑娘呢。”
庄政航冷笑道:“三弟要娶表妹,关我何事?”
广丹愣住,四处瞧瞧,悄声道:“少爷不是喜欢安姑娘的吗?安姑娘也对少爷有意,三少爷这是要从少爷手上……”
庄政航道:“放肆!这些露骨的话也是能随口说出来的?”说完了,并不搭理广丹,又见秦十三晃晃悠悠地去了下人房,心里气不过,抱着杨梅瓜子就向角门去。
广丹不敢叫,见他走了,挠了挠头,心道原来庄政航已经不喜安如梦了,难怪他毫不在意。不甘心叫秦十三顶替自己,便快步跟着秦十三,去跟他说话。
庄政航一路过来,隐约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仿佛说的都是庄大夫人的嫁妆都叫搬来补了府上亏空。
说闲话的人见他过来,自然是要闭了嘴。
庄政航进了院子,到了屋子里不见简妍在,便问金枝:“少夫人呢?可是去瞧热闹了?”
那热闹两字出口,自己也觉太过凉薄,那日安如梦对庄敬航如何他也看在眼中,此次,明摆着是庄敬航去逼迫安如梦。
金枝望了眼那两包东西,道:“少夫人去陪着安姑娘了。”
庄政航见金枝在看,便道:“拿了这杨梅给蝶衣送去吧。”
“哎。”金枝应了,手伸过来,因忽地想起什么,不敢接。
庄政航皱了皱眉头,金枝忙低头接了过来,向外去。
庄政航隐约猜到金枝的顾虑,却不愿去细想,帘子动了动,却见很少出现在他面前的娉婷来了。
娉婷进来,缩着脖子,将一张俏脸埋下,轻声道:“少爷,王义叫奴婢跟你说句话。”
庄政航忙问:“什么话?”
娉婷道:“王义说前天老爷叫人找几年前秦家下人强娶民女的苦主,盘算着叫人弹劾秦尚书纵奴犯法呢。”
庄政航心道几年前的事,秦尚书不在京城,哪里会担着什么干系。转念又想,这些事都是兴盛时看着不打紧,势微时要人命的。定是庄大老爷不甘心秦尚书逼他还嫁妆才会如此,忙道:“多谢你了。”见娉婷不自在模样,忙叫她出去。
待娉婷走后,就出了屋子,想着叫秦十三去跟秦尚书说一声。
才出了屋子,就见蝶衣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慢慢地走来,那边金枝先一步地回来,进了屋子。
蝶衣拿着杨梅给庄政航请了安。
庄政航道:“暑气并未下去,你出来做什么?”
蝶衣道:“金枝送了这东西来,奴婢来给少夫人谢恩。”
庄政航见她误会了,方要开口解释,又觉这般也好,免得蝶衣得寸进尺,又要他去处置她哥哥的那些麻烦事。
“少夫人忙去了,你且回去吧,日后也不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她。”
蝶衣一双仿如秋水的眸子望着庄政航,见他匆匆忙忙地走了,眼睛涩涩的,听到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讥诮声,忙眨了眨眼睛,向后院去。
蝶衣到了后面自己屋里,将杨梅丢在一旁,伏在桌子上,呆呆地摸着自己肚子。方才见金枝敷衍地送了东西来,本当是庄政航前回听说自己想吃于是买的,因想叫庄政航当着金枝的面承认是自己买的,如此也能叫金枝不敢再轻慢与她,谁知庄政航却这般说。
庄政航叫了秦盛伏,将王义的话告诉他,请他转给秦尚书。
随后,见庄敏航急匆匆向后头安如梦住着的院子去,便跟上,道:“大哥可也听说后头的事了?”
庄敏航道:“三弟太过鲁莽,便是不小心瞧见了表妹的身子,也该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表妹求亲,怎可自己就这般去了?还有表妹,也太过毒辣了些,不知三弟如今怎样了。”
庄政航听了庄敏航的话,纳闷地想庄敬航虽觊觎安如梦美貌,但往日也不见他要娶安如梦,他又是一向装着循规蹈矩的,早不去求亲,怎今日这般乍然地去,道:“三弟求亲,大哥不问如梦如何,怎惦记着三弟?”
庄敏航道:“你还不知?表妹拿了花瓶砸在三弟头上,据说三弟如今满头的血,依旧不肯起身,直跪在门前,求表妹应允呢。”
庄政航讥笑一声,见庄敏航看他,便道:“大哥,怕是今日来人搬了母亲的东西,三弟在想对策呢。”
庄敏航正色道:“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完,又顿住道:“你这话也没道理的很,便是想对策,那对策也不在表妹身上。”因这般想着,脚步便放慢,行了几十步,叹道:“三弟为人一向方正,必是他见了表妹身子,暗自懊恼了许久,又因年幼,听闻表妹要走,便一时情急,亲自求亲。我知你素来与他不甚亲厚,但终归你是兄长,岂可不爱幼弟,反倒污他名誉。”
庄政航愣住,望了眼庄敏航,见他神情严肃,不似说笑,闷闷地跟着,心想旁人说了一句轻巧话,庄大老爷就能对他动鞭子,这庄敬航之心连他都知,庄敏航这般聪慧反倒不知。
兄弟两人话不投机地到了庄淑娴如今住着的院子外,就见三五个人偷偷地探着头看,院子的门半掩着,进去了,就见庄敬航满脸血地跪在地上。
院子里又儿、再儿,并庄敬航自己的丫头谷兰、山菊在一旁陪着跪着劝着。
庄敏航进去,道:“怎么叫少爷还跪着,快扶了他回去看大夫。”
又儿哭道:“大少爷劝劝三少爷吧,奴婢劝不动他。”
庄敏航绕到前面,对庄敬航道:“三弟起来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可如此毁损?”
庄敬航眨眨眼睛,眼睛被血水糊住,心里越发地恨安如梦,心道那女人还当自己冰清玉洁吗,若不是见庄大夫人卧床不起,要替庄大夫人分忧,想叫庄淑娴拿了银子救急,他如何会来向这个女人求亲。待成亲之后,定要好好磨磨这个女人的性子,看她能傲得了几时。
庄敏航见庄敬航跪地不起,叹道:“如今伯父伯母病倒,你不思叫他们二老放心,反倒糟蹋起自己来了。”
庄敬航道:“大哥,小弟愧对如梦。先前因我懦弱,不敢言明,害得表妹郁结于心,卧床不起。如今小弟已经幡然醒悟,绝不做没有担当之人。今日不得表妹应允,小弟誓不起来。”
“无耻!”安如梦在屋子里骂道,脸色越加苍白,一只青花瓷碗又被扔出,因庄敏航挡了一下,并未砸到庄敬航身上。
简妍很有些心虚,心想若不是她跟庄政航胡来,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但若是他们不胡来,安如梦怕早就被庄敬航彻底糟蹋了。
简妍一边给安如梦顺着气,一边道:“表妹别急,由着他现在多嘴,日后有他的苦头吃呢。”
安如梦咬牙切齿,对庄淑娴冷笑道:“这就是你看上的好女婿?”
庄淑娴也没想到庄敬航会干出这事,只是在哭,咬牙道:“那小子倒是欺到我头上来了。”
安如梦道:“去叫安家叔叔替咱们告官,就告他一个欠债不还,反咬一口。”
庄淑娴哭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那些话在庄家里头说说就算了,难道要说到外头去?”
安如梦恨声道:“母亲糊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今日在庄家说的话,明日就会传到外头。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