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郡主,李惠在外面何曾被人挡过。
更何况,是被一个和她气场不太合的人如此回绝。虽然赵佑媛也和她气场不和,但至少两人有过点交情,不惹到自己时,那点不爽和酸溜溜也可以放到脑后。
于是她抱着胳膊一站,郡主气场全开,比大牌还耀眼,不屑道:“我没有登记证明,难道你还不允许我去找她吗?”
“那我就只能叫保安了。”袁丽羽被她的挑衅激发了斗志,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很漂亮,于是更有挑衅性,这真是把李惠给惹不爽了,她对女生的嗅觉很敏锐的,会跟她气场不和的人一般都有攻击性,于是两只斗鸡就在赵佑媛的化妆间外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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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听了袁丽羽的道歉,李惠就猜到了两人之间有过龌龊,冷笑着插声道:“我看人倒是从来不会看错,今天看你第一眼也是。挺清秀的人,嫉妒心倒是不小。”
袁丽羽被她拆台,愤愤然回道:“女孩子谁没有个嫉妒心,你敢说你没有过吗?”
李惠:“……”
她被一句话戳到了痛脚,之前嫉妒赵佑媛和赵佑铭时的感受还历历在目,就算是现在,她还经常在心里默默地酸。
于是两个人都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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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媛吃惊于眼前袁丽羽迅速的成长,她看起来比半年前懂事了不少。
而她刚才说的也没错,嫉妒心哪个女孩儿没有过呢?你学习比好,你长得比我漂亮,你家世比我好,你男朋友比我帅……这些通通都是会遭受人嫉妒的因素。
有嫉妒心很正常,但是因嫉妒而害人,就是人品问题了。
人品道德除了遗传外,也受成长环境和教育的影响。如果当事人年纪还小,尚且可以纠正,可是到十七岁了——赵佑媛认为掰过来的希望并不大。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还是觉得不能把人一竿子打死。毕竟不能因为一段时间的过失,就去轻易否定这个人的一生。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会现在原谅你。”她认真地说道:“原谅得来的太容易,就不会被珍惜。希望你之后能够用行动来证明,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你了。”
袁丽羽松了一口气,她并不算是非常了解赵佑媛,却也知道,她说出这句话,至少态度上是松动了。于是笑道:“谢谢你。对了,我看你……只带了一个助理,平时也许不太方便,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会提出这个请求,她也是想好了的。一来和赵佑媛打交道的都是大导演大监制,为她跑前跑后,可以借机认识这些人,并且他们看在赵佑媛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多加照拂。二来,也能和她增进一些感情。
赵佑媛马上意识到了她含蓄的请求,不过也没说死,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如果你愿意,就留在剧组搭把手,看看有没有机会上镜。”
袁丽羽连忙点头:“谢谢,我愿意的,能够跟着学习一下也好,况且,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忙。”心下里又是一阵感触,这一步和解,她算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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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离开了,李惠冷言冷语道:“你还真的给她机会了啊?”
赵佑媛无语地看她:“我是因为你对她说的话太伤人自尊,她来找我道歉,不管出于什么想法,却受了这么大的侮辱。”所以算是帮李惠稍微平衡一下。
并且,最重要的思量,她没有对李惠提及。前几天水里被投毒一事让她警觉,在不知道潜伏的敌人时,最好的方式是把有嫌疑的人都放到面前,盯着更放心。
不对李惠讲,却是因为谢清琸之前的猜测——有人埋伏在上层圈子。她只能尽其所能地防范一切。
两人说了没几句,被统筹派来的人就来喊上戏了,李惠扔开了刚才的不愉快,饶有兴致地跟着去了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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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的海面上,有一栋玻璃建筑被夕阳照射,发出璀璨的反射光。
这是位于某片海上的别墅,在阳光下隐于海雾,朦胧中熠熠生辉。海边修出了一座栈桥,专为连接这所海上别墅和陆地所建。
此刻已经是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海面上,笼罩在这座别墅上,配着别墅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钢琴曲,和海浪的涛声,像是一首优美的诗,吟唱着邀请他们迈出脚步。
走进别墅里,红色天鹅绒的窗帘拉紧,地上铺着长绒地毯,地毯尽头,是一个穿着钗钿礼服的女孩,正坐在一架钢琴后。
大堂里澄明瓦亮,聚会的客人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而在这片衣着华贵的上流聚会里,一个英俊但略显忧郁的男人,从门口缓缓走进来——
“卡!”
导演再一次喊了停。
又失败了。
这一场戏,是电影里对感情诠释的□□和精华,电影里只有两分钟,却是要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磨的。
这场戏就是,男主角孤身一人,闯了女主的订婚现场。
这个场景在赵佑媛的剧本里其实体现的并不深刻,她写的时候只是纯粹从剧情的角度出发,安排了这样一个承接场景。
但是编剧组的一众大拿们认为这个地方处理好了能够突出全剧,也能合理地诠释人物心理,于是将这里重点雕琢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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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宗姬已经要和当年父母定下的人订婚,在这个别墅里,举行盛大的订婚仪式。她的内心痛苦且矛盾,充满了挣扎,还有隐隐的期冀,以及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执着。
而平民男主回忆起了他们在地铁站里,宗姬站在人来人往的验票口,高喊了一句我喜欢你,却拿着他的地铁卡跑远了的一幕。
——在两个人从认识到交往的互动中,一向是野蛮校花主动,主动追求,主动表达心意,主动付出,虽然她的主动都掩藏在野蛮的行径下。但这一次,校花就像以往一样做一些不能以常理而度之的事情,拿走了他的地铁出站卡,他就被冰冷的机器拦住了,只能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究竟是不是希望他追上来,究竟是希望他冲破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心理路程?——
这个场景,就是他最终冲破了内心关于“出身”的桎梏和藩篱,他来到了心爱的人的订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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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别墅里拉上了厚绒窗帘,成了夜晚一样的存在。卢泽湘和谢清琸来的低调,大家都聚精会神看着片场,一时无人有察。
谢清琸的目光落在场地正中,灯光在调试,导演趁着赵佑媛补妆的时候给她讲戏。
她身上淡绿色的花罗外衫在灯光下折射出精美的光泽,因为热而脱妆的脸上,也闪动着细密的光点,站远了,分不清哪些是贴花,哪些是汗水。
卢大少凑到谢清琸耳边,笑道:“自己写的电影自己演不出来,哈哈……”
谢清琸没有笑,只是看着她明显疲累却强撑着的身姿,应该是在这场戏上耗费了一整天。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她给他发的短信,不禁想,何必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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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了妆,又开始继续重复这个场景的拍摄。
为了最大化诠释剧本,它有很多拉镜头和跟镜头,远中特的镜头语言要充分表现出女主欣喜、悲伤、无奈、遗憾、决绝、动摇各种复杂的情绪。
可赵佑媛实在无法诠释这种情绪,又要决绝又要动摇,还要用眼神传递出来,她觉得她就是把眼睛瞪出高射激光也没法一边决绝着一边动摇啊,救命!
室内最后只留了两个机位,一个摇臂跟,一个滑轨跟,卢泽湘他们站到了监控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这位宗姬挑战整个电影最难的一幕内心独白。
她重新坐回钢琴前,钢琴这个元素,是为了照顾西方国家的票房——对此,西方媒体欣喜地报道,宗主国电影里大展“西方元素”。
两个世界简直是风水轮流转,西方媒体总是会沾沾自喜地报道五陵电影里有哪几样“西方元素”,出现了几个西方演员,自豪无比,好像被中华人重视了、肯定了,就是一件值得欢腾的事情。
这样的心态,大概折射出了文明地位不平等的可悲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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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钢琴曲赵佑媛都快要弹吐了,拍戏就是这样,有时候饭桌戏你ng几十遍,吃饭吃得要撑死了,还是不得不在镜头前往嘴里塞冷菜。
心里数了十三个数后,她心有灵犀似的停了手,似乎经过了短暂的心里挣扎,然后看向一个方向,在似梦非梦的真实与梦幻交界时,渐渐起身……
“卡!”导演叫停。
“你的视线比你的动作快,如果实在不好控制眼神,就把眼角视线往下划,再慢慢地侧头抬上来。这时候你的思想感情有一半还沉浸在对这段钢琴曲的回忆中,处在现实和回忆的朦胧交界处,所以起身时要表现出半清醒的懵懂,懵懂!”
怕赵佑媛体会不到懵懂的眼神如何表现,苦逼的导演只好举了个例子:“回忆一下上课睡觉做梦,被同学叫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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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琸的目光落在导演身上,看着那杯子里泡着的胖大海,大概知道了这导演今天说了多少话,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
场记板再一次合上,钢琴的音乐声在大厅内流淌,渐缓渐无,赵佑媛似乎从那种沉思回忆中回过神来,然后她微茫地、些许期待地转过头,在下一刻,目光看到男主替身时,眼睛里猛然迸发出了惊讶!她难以置信地起身,缓慢,却有两分颤抖……
“卡!”导演叫停。
他皱了皱眉头:“比上一条好点,刚刚朦胧的感觉是有了,但是你那么惊讶干什么!你这时候的心理变化应该是有一些错愕的,随即就是惊喜,但这种惊喜并不激烈,更多是欣慰,这才是你的感情步骤。”
赵佑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才会惊讶,只是因为蓝明尉替身站的位置,后面居然是谢清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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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不方便,只好给对方回了个眼神,示意他等等。
然后赵佑媛又惆怅地坐回去,继续重来。这一次她有些不在状态,起身走位走偏了,没走到画框里指定的构图位置,被导演又一次喊停:“起身的时候,离钢琴要有一尺半的距离,走圆弧线出来,不要挤到一起。”
“好的。”赵佑媛默默回忆了一下距离,习惯了西方的度量衡,每次在心里都要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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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第n次。这一次赵佑媛终于完成了朦胧到起身的完美过渡,终于能够离开琴凳没有被导演打断,向男主走来,然后走了一步——
裙子太长,被压在琴凳下了,赵佑媛往前一扑,打了个趔趄。
剧组众人悬起的心可悲地“啪啦”碎了一地,忙了一天的疲惫无处释放,此刻都糅杂成辛苦的笑意,哄笑了出来,连导演也笑了,这场毫无悬念地ng。
谢清琸他们下午四点过来,如今已经是六点多了。
灯光打得太多导致出汗,化妆师上来替她补妆,导演在旁边点评她刚刚的表现,鼓励她维持刚刚的状态一鼓作气。
赵佑媛怀揣着她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看不见的“状态”,赛跑一样坐回琴凳上,钢琴声响起,她起身,深情凝睇,向男主角(的替身)款款走来。
谢清琸看着她朝自己这样缓步走来,长裙曳地,灯影摇曳,在她的身后,世界仿佛都虚焦了。
她的眼睛里满是深情,一瞬间,甚至令他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入戏了才有的感情,还是真的是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