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并没看见雨蝶,四处相唤都不见她的人,然而屋子里又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热气腾腾的饭菜也摆在了桌子上,显然是才离开,她以为她是去上茅房了,便也不再找。转过身来就看见寒子鸦一个人走进来,九雅心里一忖,便叫住他道;“寒子鸦,你现在有事没有,如果没事,能不能和我谈谈?”
寒子鸦一怔,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说没事也有事,不过少奶奶想和我说什么?”
他慢慢走过来,九雅想了想,极为谨慎地措词道:“昨天在罗樟的时候,我听到你和雨蝶说话了。”这么说,表示不是雨蝶告的状,免得寒子鸦看不起雨蝶。
寒子鸦微有诧异,“原来少奶奶下车,就是为追我们而去?”
九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侧过身子望着石阶下长得青绿的小草,“雨蝶怀孕了,你有什么打算?”
寒子鸦微一皱眉,他真的不喜欢提到这个问题,也不喜欢被人这样逼问着。虽然宋九雅算是半个主子,但她不能管他的私事。
他冷淡道:“她怀孕了,我能有什么打算?她说让我娶她,但是现在绝对还不是时候,让她打掉,她又不肯。难道她想未婚先孕?她若不怕人耻笑的话,便那样行吧,我半点意见都没有。”
听他说得如此冷漠,九雅心里暗怒,蓦然回头瞪他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你对她无情,当初为什么要惹她?现在惹了她,就想把屁股一拍,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还是男人吗?”
寒子鸦微眯了眼,他很想告诉她,如果不是她让他试药,他也不会中那媚毒,更不会找雨蝶解毒。没错,他是花心,之前就看雨蝶那副清高的样子不顺眼,很想把她征服,但是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雨蝶不答应他,他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不负责,只是时机不对而已。
“少奶奶,我想你应该要弄清楚,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负责,是她不听我的安排,让她在京城呆着,她偏要跟着来,这里的情况少奶奶最清楚,是一个孕妇能来的地方么?她自己不珍惜,怎的又来怪我?”
九雅咬着牙,“以为我没听清楚,你和她好的时候,竟没心没肺去找什么玉如,又去逛妓院,既然和她好,怎能三心二意?为什么不尊重她一点?你知道女子对于喜欢的男人,要的就是一个专一?”
寒子鸦听得一阵烦躁,专一专一,为什么都要求他专一?专一要看对什么人,如果是让他心动的女子,如果是让他仰望的女子,他愿意这样付出。可是雨蝶不是,他只是觉得她还尚可,小家碧玉,也还体贴入微,偶尔也能挑起他心底里的怜惜,可是她不是他心底里那个能让他专一的对象。
他抬着眼眸,定定望着九雅,好半晌,才低声道:“少奶奶,请问她是我的爱人吗?如果她是我真心爱的女人,我倒愿意为她守身如玉,可是她不是,如果她能不能忍受我的风流花心,那便随她选择。若是她能紧守女子的三从四德,不去想那些不能想的事情,只要少奶奶一句话,我现在便与她拜堂成亲就是。”
九雅愤怒地盯着他,“什么叫我一句话,什么叫她能紧守女子的三从四德?你这个龌龊的男人,你娶她如果不能尊重她,整日在外面鬼混,她嫁给你做什么?要你这样的男人何用?”
寒子鸦目光逼人,光亮大甚,“少奶奶不能用你那一套看男人的眼光去看我,就好比这世间的好男人只有一个少爷,好女人只有一个少奶奶一样,你不能把我变成第二个少爷,也不能把雨蝶变成第二个少奶奶。我们凡夫俗子,都只能随着大流走,男人风流是多情,女人顺夫是天经地义,像雨蝶那样普通的女子,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便是她自讨苦吃!”
他话音未落,九雅怒得一巴掌就掴了上去,只听“啪”地一声,寒子鸦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个正着。
“混蛋!世界怎么还有你这样的混蛋!雨蝶不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子也不会对你这样普通的男人有此要求!如果你打主意这样待她,就算雨蝶答应嫁给你,我也不允许,我养她,我养她一辈子,你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你去死吧!”
她气得无以复加,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雨蝶昨天在街头压抑的哭声,女子若是没有爱,怎会心甘情愿献出自己?雨蝶满怀着希望与这个男人好,结果这个男人却给不了她想要的,身怀有孕,她该有多伤心?可是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句,抱怨过一声,多么坚强的女子,寒子鸦居然说她不好?真是有眼无珠的东西。
寒子鸦十指一根根收紧,眼里喷着火,咬牙切齿道:“今次我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便不计较这一巴掌,只是请少奶奶把事分清楚,我只是寒子鸦,并不是少爷,雨蝶看得来就嫁,看不来她可自便!”
他掠过她大步离开,九雅只觉这男人打一巴掌还不解恨,平日看他嘻嘻哈哈,还以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个混蛋。雨蝶和他好之前,就没有深入了解一下吗?可怜的雨蝶,表面柔弱,却是心高气傲得很,这样的寒子鸦,她真的会嫁吗?
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生闷气,连饭也不想吃,傅誉进来,她也没理。傅誉一脸沉重,满腹心事的坐在饭桌着,没注意到她的不悦,只是沉声道:“娘子,事情果然有些不妙,刚才大鱼他们回来禀报,这新宜看上去一派死沉平静,可是四周城门都看守得很紧。就连黄大人派往卢邑的人也被人莫名在城外五里地杀了,这事真的透着不寻常。”
九雅这才从烦闷中强自脱离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吃惊道:“黄大人派往卢邑的人被杀?那可是羽林军,皇上的人,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等事也干得出来?”
傅誉握着茶杯,“九雅,你觉没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就是二哥,那晚我明明把他杀大哥的事说了出来,而且爹也看了二嫂记的那个本子,完全可以确认二哥的恶行,结果,恰巧在爹要对二哥质问的时候,那位齐通大人就来了。然后爹就被请进了皇宫,接着就是二哥被释放,爹也没再针对此事问他一句。二哥反而还能被派到这边来……”
九雅蹙着眉,“你的意思是说,二哥有皇上相帮,然后皇上又压制了爹,让爹无法再对二哥有所责问,这是怎么回事?”
傅誉点头,“看来我们果然是中了狗皇帝的计,华太医说我们无法与那人斗,定然就是指皇上。我们一进入新宜,就已经入了别人的瓮。”
九雅想了想,道:“依我看,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不是有人连羽林军都敢杀么?若是皇上的意思,断没有阻止黄大人前去探听齐王消息的道理,所以我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渗染了另一股势力,正在混水摸鱼。”
傅誉一笑,“这皇廷之中,希望齐王败北死在卢邑的,就只有一个太子,你是说,是太子在混水摸鱼?”
九雅也笑了,“相公最聪明,这里面的关窍自然比我更清楚。既然有这两股势力存在,如果他们不让我们出城,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不如,我们也跟着来个混水摸鱼,你看怎么样?”
傅誉一拍她脑袋,“果然只有宋九雅才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谈笑风生,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一脸害怕的样子小鸟依人的撒娇,相公,我怕……”
九雅啐了他一口,“去你的!我才不怕呢。为了引我们来,那些人不拿这里的老百姓当人看,相公,你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把这里的人心收住,必要时,当众揭穿那些上位者的阴谋,倒可以让他们倒戈相向。”
“娘子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一次那狗皇帝居然利用我二哥想来灭我,我这次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相公想怎么做?”
傅誉闲闲一笑,“我现在还不能太做肯定,不过致迟明天,最多不超过后天,这城里就会多几个贵客,娘子到时候只管拭目以待吧。”幸好他有所防备,不然,这一次还真要落入狗皇帝的套里。
九雅见他不说了,便也不再追问,两人说了会话,又吃了晚饭,傅誉就去找寒子鸦了。九雅正准备自己收了碗筷,秀彩走进来道:“少奶奶,可有看到雨蝶?”
“你也没看到她么?我回来的时候饭菜是刚摆好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去上茅房了,到现在都没见,会不是去附近和哪个聊天忘了时间?”九雅没以为然道。
秀彩奇怪道:“我们才来,又不认识人,她和哪个聊天聊这么长时间?”
九雅也是惊异了起来,把碗筷朝桌上一放,急声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我们两个分头找找。”
秀彩本来也是累到不行,听她这么一说也是着急起来,跑出门就开始喊,“雨蝶……雨蝶……”
九雅先就跑到小厨房,由于担心雨蝶的饮食,九雅特意让张大人腾了这间带厨房的小院,所以吃食都是自己在安排。她一进厨房,就看到灶台上一片凌乱,锅铲扔在地上,还有一根折断了的木棒,地上还有血迹,她顿时腿一软,大叫道:“秀彩,快叫姑爷过来。”
正在四下呼唤的秀彩闻声就闯到正在议事的地方,那边的人早已听到九雅的叫声,傅誉以为出了什么事,当先就扑了进来,一看她只是焦急地站在了那里,顿时松了口气道:“怎么啦?”
九雅望向跟着他进来的寒子鸦,怒声道:“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雨蝶了,厨房里又这么乱,还有血迹,肯定是雨蝶出了事。”
寒子鸦脸一紧,急步过来查看地上的血迹,用手指一抹,嗅了嗅,“时间不长,就在我们回来之前……”
九雅心内巨震,“你确定是雨蝶的血?”
寒子鸦脸色黯沉,“我们都出去后,这院子里就留她一人,少奶奶回来之前,我们都不在,除了是她的血,还能是谁?”
后面的大鱼也是吃惊,“难道是有人潜进我们院子里,将雨蝶掳走了?”
傅誉面色骤沉,“这可是在驿馆内,出了这等事,自然要去问张大人,是谁,居然敢掳我的人?”
他立即出面去和张大人交涉,寒子鸦仍在厨房内查找着蛛丝蚂迹。
李韵提着灯笼在外面查探,最后在东边的一座矮墙边捡到一支凤头金簪,金凤口中衔着两串圆润的黑珍珠,寒子鸦一把将那金簪抢在手里,“这是我送给雨蝶的,看来雨蝶确实被人掳走了。”
李韵提灯细看着矮墙上的印迹,“而且掳走她的人体魄较粗实,轻功却又很好,朝东边逃走,对了,这东边院子里住着谁?都是白天,看他们有没有看见女子被掳走。”
九雅低呼道:“东边住着傅长亭,难道是他?”
寒子鸦腰一提,就要掠过去找人,九雅拉住他,“别鲁莽,傅长亭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待我们想个万全之策后再去。”
寒子鸦眼里黑气连转,他也是看过闻采荷那个小册子的,自然知道傅长亭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一个丫头,就算真的被他掳去怎么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想到雨蝶腹中还有孩子,他心里没来由的就一阵抽痛,雨蝶,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不然,一定要将傅长亭碎尸万段!
九雅带着秀彩和寒子鸦走到东院,只见到中间一间厢房里有灯光,走进去,就见傅长亭撩着长袍坐在太师椅上,双脚搁在桌上,边打着节拍边闭眼在哼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