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帮助一个以下犯上的丫鬟,态度淡淡的不喜亦不怒。湘云原本还念着往日的交情想提点一番,可是黛玉只是说了一句话,将湘云的脚步定在了门口。
“妹妹,若你是贾家的正经小姐,或者,你的夫家也有这么一个丫鬟,你要如何?”说规矩,一个胆敢传流言污蔑主子的丫鬟,绝不能留下。论宗法,继承人先嫡后长,一旦袭人生了一个男孩,就势必会影响到未来宝玉的妻子生的男孩的地位,就算宝钗真做了什么让袭人这样报复的事,站在她们这些未来的正房的立场,不赞同,但也不排斥。
湘云天真烂漫,可家里的环境教会她人一旦失势,就会落入不堪的境地。如果未来的夫家有一个可能怀着长子的丫鬟,丫鬟还为了自己的利益用流言对付主子,即使是原本心地善良的湘云,为了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孩子,也必定不会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然而这个丫鬟是从小服侍她一场的袭人……湘云静静站了一会儿,一咬牙,退回了要迈出去的脚: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袭人,你这一步,错了。
这日,赵姨娘正要去找探春要些东西贴补,路过某一个石亭却听见了一个压抑的低泣声,她往那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房里的袭人,如今闹得纷纷扬扬的三等丫鬟‘花姨娘’。
哼,没眼见的小丫头片子,往日只知道奉承太太,现在知道姨娘不好当了,吃到苦头了。赵姨娘不屑的撇撇嘴,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想:她准备着给宝玉当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说不准就是宝玉的长子,如果这真是宝玉的长子,那太太的脸可就丢大发了,更不会有什么好人家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已经有了长子的人,老爷失望之余说不定能注意环儿多一些……
这么想,赵姨娘脚步一转,走到袭人面前,用着平时不着调的低俗的样子,“哟,我瞧着谁啊?这不是我们的花大奶奶么?”
袭人不想自己在这处还要被平日看不大起的赵姨娘取笑,不由得面上一僵,勉强的露出苦笑,想着行了礼就走的。
“这么点都不能忍受,难怪要输的一败涂地。哼,真当自己是千金的小姐?我告诉你,想着当姨娘就认清楚自己,你就只是一个奴才,摆的这样子给谁看?做奴才的,就得安安分分让别人找不出半点错,才有那样的机会争做主子。”
袭人听这个意思似乎不是恶意嘲讽,反而要提点她,又想到赵姨娘在府里那么多年都一直稳稳当当,还生下了一儿一女,连王夫人都要忌惮三分,于是停下了脚步,恳求道:“姨娘若是愿意帮助我,花袭人必定结草相报。”
“什么结草不结草的?只是看在你这丫鬟有几分血性的份上,不想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贾府里,才要同你说说话。我们这样做姨娘的,要么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当个木头人,要么,争得男主人的喜爱,在这个家争一席之地。可是,丫鬟升上来的姨娘,永远不能忘记的,就是不要明着和主子斗。她是主,你是仆,你斗不起,斗不过。”
袭人顿时沉默了,赵姨娘看着她这个样子,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想法的讨好太太像当一个姨娘,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个家里,没人能真正动我。”说完,不再理会袭人,转身走了。
又在石阶上坐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默默的琢磨着赵姨娘的话。良久,袭人抹去腮边的泪珠儿,眼神比先前还要明亮很多。
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期待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因为有所顾忌不能明着动手,这个顾忌,就是宝玉。她先前错了,以为孩子才是倚靠,但事实上,宝玉对她的情,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只要宝玉喜欢她,而她又安安分分的,老太太、太太不会因为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让宝玉伤心,她就能凭借此占稳这贾府中的地位。
而且,她有一个武器,一个宝钗不能使用的武器。那就是宝玉对林黛玉的心意。林黛玉已经不能许配给宝玉了,若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人,行动之间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即使只是留恋,宝玉也必定会保住她。可是宝钗心性高傲,又一直和林黛玉平分秋色,绝对拉不下这个脸,那么……
宝玉,到底喜欢林黛玉什么?
第 37 章
“……这是‘舟’寄来的新的名单,看来像是外省的。离明年春闱还有许多时间,大家倒是迫不及待起来,争论的话题也渐渐向着政事靠拢,有沽名钓誉夸夸其谈的,也有语出惊人的。这几位是几位管事挑选出来的可用之人。可要以大爷的名义递上名帖与之结交?”
墨琮安静的听了一会儿,淡淡道:“不必了,读书人多少有些心高气傲的,不必眼巴巴的贴上去,全看是否有缘了。若是这名单之中有经济拮据的,倒可以借钦佩文采之名赠送些笔墨纸砚的。”
映月便从中抽出了一张纸,“大爷请看,此人名叫顾惜朝,文武全才,管事们都十分欣赏,与之交谈之后更是被其才气折服,只是管事们也说了,此人极高傲,性直,其他文人皆不喜他,几个管事想自己出钱救助也全被拒绝了,这样不够圆滑,恐怕在官场上混不出头来。他倒是写了一本兵书,自比孙膑张良,不知被其他人怎样取笑。管事们要了一本过来,看过之后说顾公子书里头的兵法策略极有见地,不像是纸上谈兵的,所以让我拿来给大爷看看。”
哦?竟让那几个一向自负的管事佩服,可见此人不是一般的有才华……顾惜朝?这名字怎么仿佛在哪里听过……不该吧,这样风雅的名字若是听过,不会不知道的。兵法……朝堂历来重文轻武,朝中竟无几个可用的能领兵打战的人才,为此水淳还叹息过。这顾惜朝既能文又会武,可是难得,若是真有才,不如找个法子引见给水淳。至于性子过直,作为武官,也是无碍的。
墨琮想了想,就把那本兵书放在了书案上,又问映月其他的事,一件件的都问清楚了,又拿了账本准备窝在屋子里装病算账。映月却说了近日潇湘馆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说是宝玉屋里的袭人不知为何有时会来潇湘馆走走,因为拿出的都是送东西等事,倒不好拒绝。只是上次她竟拿了宝玉的旧帕子过来,才让黛玉生了气,只是看着她身怀有孕,没有过分责怪,事后吩咐了众人,若是宝玉房里的人来了,只管留下东西,不必见面了。
从袭人怀孕之后,黛玉便开始有意回避宝玉,绝不单独见面,连宝玉送来的东西也是能推则推,女孩子大了就会开始注意这一类的问题,她又是有婚约的人,只是贾府的人不知罢了,断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若是像宝钗那样可不就糟了?所以黛玉这段时间见宝玉总共也就是宝玉挨打的那一次罢了,倒把宝玉急得跟什么似地,若不是身上不好还躺着,恐怕就要自己过来了。
“花袭人?一个通房跑到我姐姐房间跑什么跑?”墨琮一听有人骚扰自己姐姐,眉头一皱,说道:“查一查,看是打的什么主意。和姐姐说,下次还这样,直接丢出去,当潇湘馆是大街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丢出去?……“大爷,人家肚子里蹲着一个娃呢。”对一个孕妇不能这样粗暴,应该请人叉出去才对。
“又不是我的。”
“……”
到了八月的时候,湘云的家里人打发了人来接她,湘云便和黛玉一张床上说了一宿的话,第二日两个姐妹都是泪眼汪汪的,早上又说了会儿话,临走时她拉着宝玉哽咽的说:“若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还望哥哥时常提着打发人接我去。”黛玉和她惯的,知道她在家里过得不好,一听这话,差点眼泪又要下来,只是当时她家人在场,不能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上车去了。
走了一个湘云,宝钗还病在床上,大观园便分外的冷清起来。没想到又是两日,扬州来了信,说要黛玉墨琮姐弟到京城林府去住,他们九月初就从扬州回来了,各种家具都陆陆续续的从扬州过来了,只是有些乱,林府上下还得他姐弟二人料理一下。何况姐弟二人年纪也大了,不好还和表亲兄弟姐妹一起住着,京城林府又已经修建妥当,也要住些日子习惯习惯才行。
信的最后,还丢出了一枚重型炸弹:黛玉正式和北静王水溶定亲,黛玉已是有婚约的姑娘,但贾府还有几个年轻的单身公子,所以决不能再在外祖母家住着了,她应该回家待嫁,不能再和外男见面。这最后一点打碎了贾母最后的一点留下姐弟两人的借口,不得不同意了墨琮黛玉搬回京城林府。
老太太总是喜欢底下围着一群孙子孙女的,而黛玉墨琮又十分的得她的意,虽然贾家老太君的考虑也在内,更多的却是外祖母的不舍之情,黛玉和墨琮也明白这点,走之前陪着老太太说了很久的话。
贾家几位姑娘从北静王府屡次接林家姐弟过去一事,已经看出了点端倪,早有心理准备,倒不是十分的震惊。不过当听到黛玉的确是和北静王定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心里复杂的。迎春对自己的婚事很是满意,不怎么羡慕黛玉将变成王妃。探春虽然有点羡慕,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庶女的身份可以匹配的人选不会是北静王那样的人,羡慕归羡慕,不到嫉妒的程度。惜春……人家压根就没想过嫁人,十分淡定。
而宝钗……她倒也不是那么三心二意的人,水溶再好,在宝姑娘的心里也没有宝玉那棵歪脖子树来的实在,而且宝钗对黛玉和北静王定亲一事也是有心理准备的,虽然有那么点不甘心,可北静王府那次已经丢尽了脸,宝姐姐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而且彻底没了黛玉这个劲敌,宝玉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对宝姑娘来说最大的障碍姓花叫袭人,一个带着炸药包的婚姻道路上的巨型障碍物。
据说最近这只带球跑的生物行为习惯异常,宝姐姐听了眼线的回报,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反常即为妖,这件事我们只当做不知道。太太、老太太都还看着呢。”上一次思想不够成熟的教训是惨痛的,女儿家的名誉全毁了,这次宝姐姐可学乖了,更明白了。“……对了,我哥哥最近发现了一个神似宝玉房里被某人无意打破的双耳白玉瓶,待会儿派人带给姨妈看看,是不是宝玉房里那只……”
虽然姑娘们都十分的冷静,可是高高在上如王夫人、邢夫人等,低低在下如黛玉房里的三等丫鬟和素日跟黛玉不合的丫鬟,都惊呆了。
林如海不就只是一个地方官么?林黛玉不是可怜巴巴的寄住在贾府的客居姑娘么?林家的人不是在京城没地方住投奔来的么?……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跟她们说林姑娘其实有资格当一个王妃的?为什么林老爷一个地方官一下就变作正二品的京官?而且林家在京城还有府邸?还不比贾府差?这凭空冒出的浩浩荡荡的来贾府接黛玉墨琮的队伍又是怎么回事?管事、嬷嬷、护卫、小厮……一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气派一点不比贾家差。林家在京城有这样的权势?难道?莫非?其实林家不比贾家差?
当一个人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人的行为语言就会无声无息的将这种变化透露出来。所以当黛玉走之前被这异常的热情包围的时候,她愣住了,而后向游刃有余的处理别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