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商知浅在天乾元年‘下落不明’,消失在历史传奇中。
“莫问我从哪里来,相逢何必曾相识。始于情,结于情。传说这是血衣神后最后留下的话。她一生传奇,并未在古籍青史中详细记载,笔者扼腕,只叹红颜命短。秦帝一生挚爱荣宠,止情于此。巾帼枭雄,能谋善辩,芳华不再,秦帝一生为她未再娶,只一子君启谙,情深苍宇无色,史官难以言表。”楚赢一字一句难掩心中震撼,凤冠玉玺的权势,不仅是五百年前的见证,而且能让如今的天下局势逆转。
商知浅目光锁定楚赢,没有开口。
君沐谦在黑暗中看得悚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在隐忍怒气,眼里暗沉沉,单薄的身形轻轻颤动,握着翡翠玉盒的手,指节捏握得紧紧的,昭示着她积蓄五百多年的怨愤。
在君沐谦印象中,商知浅‘女神的光辉’形象好像从来都是寡淡的,不会生气,不会计较,也懒得在意世上的事。她永远将自家放在时间夹缝中,几乎对身边的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别人也窥探不到她的内心。
她是一个冷漠寡淡如薄雾的女人,凶悍起来比任何女人都‘凶残’。
此时此刻,看着凤冠玉玺,她终是在意的、欣喜的……
商知浅目光瞥向楚赢,眸中尚带着几分冰冷和几分挣扎,淡然轻笑:“楚国主将西楚拱手相让,无非是想学秦帝君昊胤。西楚的世袭制度使授予官职在现有的世家中,保留着过去某些世袭痕迹,不利于西楚国主。从西楚建国开始,世袭分为世袭罔替和世袭,世袭罔替的次数无限,且承袭着承袭原有爵位。尽管世袭次数有限,每次承袭一次只能承袭原有爵位低一级,但是世家势力已经开始影响楚国主。”
“五百年前,《氏族志》的颁布不再以‘七姓’的修谱标准来划分世家等级,但是不等于否定了世家门阀观念,更多是巩固皇权的统治,调和朝廷的平衡。世封制经过百年的时间其结果必然趋向保守。据此,西楚建国不过三百余载,知名的第一等世家至少也是五百年,连奢贵华族的第二等世家历史至少三百年。至于三等世家或许历史不够久远,但是影响力尚在。除此之外,还有勉强算是世家的不入流,也分布甚广,牵连重大。”
“西楚内部的问题,已不像表面这么繁荣。闭门造车多年,世家早已,冗兵冗官严重。楚国主需要整顿世家和西楚如今的冗兵冗官,却想将我推入这场政局中,当真是好算计。”
楚赢听她话带讽,心中微微发涩,酸楚莫名,开口道:“你说的没错,西楚是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我没有算计你的理由。世家势力一直受到皇权眷顾,五百年前,临天皇朝的太子御曾提出《姓氏录》,将玄武大陆两百九十七个姓氏进行统计,以七大姓为第一等世家,第二等世家以文武二品以及政事三品的官位划分,凡入九等的世家,为第三等。余下五品以下的官均被摒弃在外。《姓氏录》的颁布,使军功获五品以上的勋官才能入姓氏谱,而广大寒门地主与平民百姓必须有功朝廷才能入谱。然而,《姓氏录》颁布后,世家的地位超然,这也使得临天皇朝最终灭亡。”
“临天皇朝灭国后,大秦迅速崛起,并一统玄武大陆。天乾元年,开国皇后在《姓氏录》的基础上,颁布了《氏族志》,为使《氏族志》取代《姓氏录》,大秦开国皇后将《姓氏录》全部焚毁,并重新撰写《姓氏录》为《百家姓》,将全国所有的姓氏记录,不论前后排名。当时,朝堂上的大臣也许畏惧秦帝权威和手段不会做什么,但他们的心中却对太子御非常尊崇,自有一番计量。”
“世家几百年的底蕴再次动摇起来,对一手遮天的‘皇贵妃’憎恨不已,再次把事态弄大。以至于血衣神后在天乾元年之后便神秘隐退。真相确是传奇皇贵妃在天乾元年遭遇刺杀,皇贵妃身边的侍女侥幸躲过一劫,这才用余下的财力开创了西楚。我自认不是什么善人,可心中却还有些疑惑,是非曲直全在蜀山之主。”
商知浅心知楚赢的意思,西楚与她的渊源颇深,千韶能够在秦帝君昊胤和背后势力推波助澜之下退居西方,并建立西楚,实在与她有关。作为被她舍弃的活棋,千韶完成了使命,却等不到她回归。期间两百年的时间隐藏在一旁,直到三百年前才有后人建都成为一国之主。然而这个一国之主注定是‘暂代’,真正的国主尚未回归。
谁也不知道,她会穿越到五百年后。五百年前绝世帝后的传奇爱情,最终成为历史,成为永远不可触摸的伤。喜的是一生能有蓝颜知己为她舍命相陪,悲的是追随她的人一生受到束缚,从此再无自我。
商知浅将凤冠玉玺从翡翠玉盒中拿出,捧在手中良久叹息一声:“西楚与大秦历来不和,朝堂世家多次因兵权冲突,官吏之间欺上瞒下,攻于算计。将军间分散兵权,各自不服。楚国主独揽西楚兵权,无法应对其他各国,不知作何打算?”
楚赢不禁心道,凤冠玉玺如此利器,若然运用的好,整个大秦会落入西楚版图。如今在西楚重现,外面还有魔煞宫和其他势力,焉知福祸?
商知浅见他不语,摸了摸儿子的头,眨眼示意,眸中尽显锋芒,抱着凤冠玉玺缓缓走向神牌位,白衣墨发飞扬,姿态优雅,夜风卷起她的衣袂,宛如夜下女魅,清冷难言:“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傻子和骗子,傻子偏重情感,骗子拥有智慧。情感之所以愚蠢是因为它真实、善良、不会装模作样,可是人生不装模作样又怎么生活下去?西楚历代国主等了这么多年,装模作样怎么多年,也该累了。不要当别人是傻子,西楚先祖是千韶,但是你们可不是千韶的后人。应该说你们是一群骗子,你们骗到了西楚国主之位,却看不透西楚真正的秘密。金箔铁画、翡翠玉盒,你们无人能解开。”
“西楚国主,你说你没有理由算计,你不觉得羞愧吗?西楚先祖千韶作为大秦开国皇后贴身侍婢,怎么不会知道金箔铁画和翡翠玉盒的秘密?大秦立国五百多年,西楚立国只有三百年,期间两百年哪里去了?若古籍属实,西楚真正只存在两百年便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诛杀。而那群人鸠占鹊巢,成为西楚国主,成为人上人。你如此对我儿子,便是推算好时机,想要参与天下争夺的一幕好戏。”
商知浅步步紧逼,目视着楚赢,唇角微扬,声音淡静冷漠:“楚国主,应该早发现金箔的秘密,只是无法相信罢。金箔铁画不仅隐藏大秦帝后、忠勇侯,还有血城的秘密,还揭露西楚的丑闻。三百年前,你的先祖诛杀了西楚国主,并取代西楚国主的身份和财力,开创属于西楚的时代。这段秘闻,若被人揭发出来,楚国主便坐不稳国主之位。何况西楚历来受世家影响,这些世家全部是五百年前跟随故主千韶。更有野心甚大的北洛虎视眈眈,楚国主岂能让三百年前的丑闻揭露在世人前?楚国主倾国相送,不过是想借蜀山之主的名义,名正言顺!”
楚赢黑沉的眸中流光纷乱,棱角分明嵌在刀刻上的俊脸此刻冷肃而威严,带着无从探究的慑人气势和阴沉,脸部深邃的线条每一处都透着怒意,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悄然升起,意味不明的看着商知浅,见她有股指点江上的沉稳气息,望着供奉的神牌位,面色恢复如常,沉声道:“当日解开金箔铁画的秘密后,我就知道有些事早已注定。五百年前,世家在皇权打压下,不复昔日光辉。然而,五大氏族却崛起,百匠慕容、天机诸葛、忠勇赫连、暗魅澹台、文臣宗政,五大氏族仿佛一夕之间出现在世人眼前,他们取代第一等世家,甚至取代当时的所有名门。”
“因果循环,西楚因世家起复,也因世家国主权利受到威胁。三百年前的真相如何,已经成为历史。城主该知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西楚立国,历经三百年,先后有十二位国主,才有我继承,依祖而治。关于三百年的事,如今被一股势力散播,战乱再起,六国纷争。即便我先祖手段并不光明磊落,无法否认的是西楚历十三朝,治世兴盛,是近几百年间统治最平和的朝代。”
楚赢唇形坚韧的唇瓣勾起,瞳眸若隐若现的坚定之光,连同整个人的气势似乎藏着一股魔力,迎上商知浅的目光,反而有种傲骨,杀伐果决:“五百年前,秦帝君昊胤一统山河,其间兵戈残忍,历时数十年,死伤无数,百姓凋敝,屠城,血洗山河,才有大秦盛世。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与真相,只有实力、权势才是真理。不过是各凭本事罢!”
商知浅见楚赢目光透着沉肃和萧杀,知道这个年轻的国主意欲统一天下的决心和大志,正一步一步的迅速成长。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却与赫连劲有着不同的人生。扩疆开土是上位者莫大的荣耀,楚赢想要建立宏图伟业的决心和睿智,早已摆在她面前。崭新的人生昭示着他不是赫连劲,他今生是一位有着统一山河魄力的年轻国主。
“我可以帮你。”
楚赢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惊奇。
君沐谦笔直的立于商知浅身后,笼罩在沉冷的暗影里,冷眼旁观的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睥睨天下、风华绝代、绝世无双的淡泊女子,一个王者天下、铁血峥嵘、睿智果伐的风神男子。此刻的她,神情不似以往的寡淡平静,唇角洋溢的笑容意气风华,满眼智慧。
潋滟妖娆的红光里,一人黑袍肃峻,一人白衣清淡,一人身形暗冷,一人懵懂无邪,整个祝安殿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君沐谦只觉心中酝酿了一杯醇苦的酒,呼吸一口都是钻心的疼痛,对上商少主挥舞的小手和清澈的目光,想起前段时间在谦王府的对话。
“王爷爹,敢不敢在我娘亲发脾气骂你滚开时紧紧抱着她?敢不敢在我娘亲让你放下所有拥有的一切还能一如既往的相信她、爱她?敢不敢在我娘亲孤独无助时给她安全感?敢不敢在从我娘亲神态中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敢不敢不欺骗我娘亲?敢不敢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哪怕她生命只是短暂的一天?”
……
你敢不敢……
君沐谦惨然一笑,不是敢不敢,而是永远失去拥有她的资格。每个人的心生来就是残缺和孤独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和孤独度过一生,只因与另一半相遇时,不是错过疏忽,就是已经失去。她的心停留在五百年前,即便停留在现在也是在追寻五百年前的真相。蓦然转身,消失在祝安殿。
悄无声息的退出,并未引起楚赢的注意。
在商知浅说出那样一句话后,整个祝安殿传来一阵震动。
“千百年前我来过,是为了等你来的。你没来,我不肯走。我从黑发等到白发,从壮年等成一堆荒冢。可是我心不死!我痴等。我从荒冢等成了古墓,等到连碑文都风化难辨,你终于来了。可是,这次你来,也许是来悼墓。”楚赢看着由凤冠玉玺透射出来的彩光照射在左鼎右炉上,简单古朴的纹路映射在墙壁,露出一串跳跃的文字,方方正正,气势恢宏。龙首凤凰正镶嵌在文字正中,形成奇异的图案。
“传闻居然是真的。”楚赢手指轻轻拂过墙壁上的那一排字迹,指尖红光闪动,岿然不动的墙壁轻微的移动,啪嗒一声,一个龙首从墙壁内移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