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台面忽然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震。
我若无其事的捡起剑鞘,一边缓缓回身,一边认真的抖着鞘上的残雪。
抬起头。青衣俊目,炽冷交织。
而我们之间,一臂加一柄寒霄剑的距离。不算远,也谈不上近。
要为哥哥雪耻吗?萧冉啊,怎么说你好呢?
我低头吹了吹他剑尖上的一片雪花,顺着剑看向他的脸,微微一笑,“听闻萧兄不久前刚刚新婚,新娘子貌美如花。哎呀,小弟没喝到喜酒,有些可惜了。”说完,我回头朝看台尽头瞅去。
挽了髻的柳雪灵,一件白貂皮袄,撑着红色油伞,焦急的踮着脚。我冲她微微欠身一笑,她红着脸眨了眨眼,有点莫名其妙。
回头时,萧冉手中的剑已经垂下。粘了几片雪花的碎发下,眉头紧锁,不曾离开过我的眼睛里,复杂交错。
怎么……这般神情?夫妻俩吵架了?
把剑插进鞘中,我后退一步,转头朝那个司仪喊道:“那啥……牛鼻子兄弟……这场,我认输了!”
那个司仪道士执笔看着我发楞。
“为什么?!”萧冉垂下眼帘,言语低沉。
我笑道:“呵呵,我又不要做什么盟主,凑凑热闹过过瘾而已啦!要我当盟主,还不得武林大乱啊,嗯,那个,就不耽误大侠们奔前程了。”转身时,低声说:“就当……是迟到的贺礼吧。”
背后没有声音。我握紧剑,点地飞出擂台。
风劲雪凉。忍不住回头。
漫天鹅羽,一方高台,青影萧萧独立,倍觉形单影只,清冷孤独。
心中突然有些苦涩,叹了口气。落地时,却已然一脸云淡风清。
最后的时间,何必让愁藻缠住双脚呢?我已经没有余力顾及太多的人,也不希望有太多人记得我。
就让我放任自己一回吧!
上上下下拍打了一通,抬头时,瞥见旁边的凳子上,几团残雪已经开始融化。“嗯……沈宫主,不介意吧?”我指着凳子看向倚靠在扶栏上的白色修影。
“无妨。”南烟温和的笑笑,看着我,眼若新月。
“为何不坐?”我拂袖擦掉了余雪,袖角离开时,凳面已干。
“坐久了,站着倒舒坦。”南烟抬抬手,说:“你坐吧。”
我摇摇头,走到他身边,靠扶着木质栏杆,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兰香。“沈宫主也是来争夺盟主之位么?”
南烟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朱唇微启,“本来是的。”
迎面而来的白气弄得我一阵慌乱,脸上又闷又热,还很痒。“哦?那……现在不是了?”
避开视线,刚想用手去挡脸,才想起,隔了一层面皮,脸再红,他也应该是看不见的。暗呼一口气,舒开眉眼,伸出手去接雪花。
他许久没有说话。我不解的扭过头,却正对上他灼灼的黑眸,幽幽潺潺的,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融进去,紧紧包裹。
他认出我了吗?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四周寂静无声。我的世界,在一瞬间沦陷。
痴痴的伸出手去。
却不想,手刚触到他的发稍,他便微不可查的往右挪了一步。那片眉睫中,瞬间风起云涌,也瞬间风平浪静。
“那么,叶公子又是为何而来呢?”平静至极的声音,谦和,也淡漠。
原来不认得……
我尴尬的笑笑,缩回手,“嗯,来见一个人!”
他环顾一周,浅笑道:“哦?只是见一个人啊?!”
我咬了咬唇,直直的看着他。他抿嘴笑了笑,看向擂台。我捏紧拳头,吞了口唾沫,说:“那个人,说要带我回家……我来找他,跟他回家,再也不离开他……”
直到魂飞离尘,隔断千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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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大们关心,今天天气还行,呵呵~~
嗯,找帅哥,偶表!
雪夜
他的头突然微微垂下,长发倾滑,掩了他的侧脸。
除了黑缎子般的直发,什么也看不到。
咸咸的海水,没有预兆的从心底涨潮。手心里,全是汗。
“那个人……还真是幸福呢……可惜……造物弄人,叶公子……”
“萧公子连胜三场~~”一声破了音的吆喝,吓了我一跳。眼神飘忽了一阵,终于随音而去。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几乎迷了视线,台下围观的人也已经不多,全都挤到了不算宽敞的看台上。身边,原来也站着不少。刚才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留下的人,头顶积了雪,个个白头老翁似的。而擂台上,四周覆雪,中间狼藉一片。萧冉的身影,傲立其中,长剑已经回鞘。
“今日比武结束。寒剑山庄三公子,萧冉胜出!明日辰时,于玉虚宫三魁对决~~”
终极PK?
我搓了搓手,迷惑的问南烟:“还要打?不是完了么?”
南烟抬起头,目光散散,“比武,进行了三日,每日留至最后者,方有资格参加明日的三魁对决,得以问鼎盟主之位。”
我“哦”了一声,随口问:“不知另两位高手是何方神圣?”
“我,还有云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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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们要的是清修,房里房外都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况且雪积的厚了,院子和院子之间,也几乎没什么差别。
所以,我又迷路了。
身边,却没有人能为我指路。
南烟领我来到半山的客舍之后,称有事要处理,和我这个叶孤尘道了别。我原以为晚饭就会见到,便没有勉强相留。谁知,酉时已过,青灯盏盏,人,还是没有踪影。我有些急了,东西南北院,绕了几圈都没找着,而且还把自己给弄丢了。
雪夜清冷,却明若白昼。杵地看去,身后的脚印,已经深浅不一。脚上没有知觉,腿也很麻木,甚至,心湖表层,也凝浮着冰。
张开手臂,无力,却又无所顾忌的向后仰去。陷入雪里,头脑逐渐凉了下来,开始清晰。
他的眼睛里,映出来的人,是我。
他的温柔,包容的,是我。
我是穆菲尘。
他说,造物弄人……
他认得我,他认出我了!可是……他又开始逃避我,不再是冷漠,但却是生疏。
可是,我不管,我不管!两个多月,太短了,我不想耗费一点在其他事上。上一次,我没追问理由, 这一次,我不要理由!我只要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安安静静的依着他,等待灯熄幕落。就算他不喜欢,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不管!压抑了那么久,让我任性一回也不成吗?我不在乎他的生疏,不理会他的顾虑,我就是死皮赖脸当街耍泼,也要粘着他!对,我不再弱不禁风,不再任人摆布,我要缠谁,谁也跑不掉!
沈南烟,这回,你逃不掉了!
鼓着眼,打定主意。正准备起身,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尖叫。
“呀!二师兄,看,有个死人!”
“小瞳,乖,别过去!我……去看看!”
我暗嘘一口气,闭上眼,按耐不动。
感觉到脸前有气息时,我睁开了眼,裂嘴一笑。上方的人,冷抽一声,弹了开去。“谁?!”
爬起身,摇摇头,我说:“在下叶孤尘,刚刚……在这乘凉呢!吓到小瞳mm,呵呵,不好意思啊!那个,问一下……知不知道南……嗯,沈南烟在哪?”
小瞳从卓凡肩侧探出头来,眨巴着大眼睛说:“哦~就是那个打的萧青云落花流水的那个啊!大冬天的,还要乘凉的吗?你很热啊?”
我看着她,淡笑不语。小瞳永远都是那么可爱,看到她,烦心事都自动退避三舍,呵呵,小白痴一个!
卓凡盯着我,眼睛里精光几闪,脚上突然挪了一步,宽宽的肩膀把小瞳的小脑袋挡的严严实实。“嗯,南烟公子啊,这么晚了,应该回房了吧!”
我忙问:“他……住哪?”
小瞳傍着卓凡的胳膊蹭出半个身子,说:“住西厢啊!”见我傻愣愣的左望右望不明就里的样子,又丢开卓凡的手臂,跳了出来,说:“我给你指路吧!”说完就嘻嘻笑着,要来拉我的手,一副和我很亲的样子。卓凡一看,慌了,一把扶住小瞳的肩往回拉,一边说:“小瞳!你又不认识他!”
小瞳歪了歪头,说:“谁说我不认识他,他叫叶孤尘啊,武功又好,又风度翩翩,还给菲尘姐姐报仇了来着!”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卓凡看着小瞳看我的那种天真烂漫的眼神,脸都吓白了,干脆搂紧了她,瞪着我,说:“西厢不远,出了那个院门左转,直走,穿过一片矮树林就到了!”
我算是路痴,但不是白痴。说的这么清楚,当然不需要人带路了。我拱拱手,说:“谢啦~我这就闪,不打扰你们风花雪月了啊!”抖了雪,经过卓凡的时候,我眯起眼,笑着低声道:“不错啊,卓烦人,半年没见,长进了啊!”说完,我晃着头,迈着方步走出院子。快走进树林的时候,传来卓烦人的声音,“啊?!呃……喂——穆——嗯……啊,哈哈,没什么,小瞳,我是说,那个……”
唉!刚刚还夸他来着!竟然这么迟钝!天生一对宝啊!
天生……我和南烟的相遇……应该是老天打瞌睡时产物吧,天眼看着要醒,我除了把握这看得见终点的时间,还能做什么……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林子就要走到尽头,忽然身后异动。警觉回身,暗中噌的窜出一道黑影。正待运掌,黑影一声低呼:“菲尘!”
我愕然,收手不动。
黑影走近,树影撤离,冷俊孤高的面容渐渐清晰。是萧冉。
我退后一步,说:“对不起!如果是决斗,我不奉陪!命,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萧冉上前一步,手,僵在我的脸前。半晌,滑下。“我们怎么会……唉!他……会怎样?”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他怎样?”
“冰火重云,我没看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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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ickoo大,偶汗啊……偶这哪是虐南烟啊……分明就是自虐的说……
西厢
不错,是冰火重云!
对付萧青云的那招,不只是存心戏弄。
我记得,练功的时候,曾经问过裴羽风,萧古就是死于冰火重云,而萧冉那日在场,认得出应该不奇怪。只不过,对付萧古,尹炎冰用的是火星儿,九成力,而我,用的是冰渣子,充其量四层力。
冰火重云。火云十成,中招者会血液沸腾,筋脉爆裂而死。冰云十成,中招者血液瞬间冰凝,然后稍加外力,便筋脉寸断,碎裂不复。冰火重叠,定然生不如死!
对付萧青云……
我侧了身,避开他的眼神。那种眼神,看的我莫名的难过。“没什么,内风湿而已。”
说到底,那是萧家家门内的事,我可以报那一掌之仇,雪拳脚之辱,但没有资格决断他的生死。
我只是把冰屑混了气,打入他的各处关节而已。他不会死,但也绝不好过!
萧冉惑道:“内风湿?”
“嗯,能让他记得些事情。”
裴羽风还说过,尹炎冰刺杀萧古那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我要让他下半辈子都记得,这无法抹灭的罪孽,是多么深入骨髓,天理不容!
萧冉的眼睛,像蒙了云的月,是亮的,也是暗的,是清的,也是浊的。
“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