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这样拒绝南宫承泽的吗?”见她沉默不语,颦眉泫然欲泣,卓然摇头苦笑,不忍再苛责。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笑娆低着头,分明感觉到他隐隐的冷怒。
在北疆,他的地位堪比皇子,人人敬畏顺从,岂容她如此悖逆?!
更何况,她不过是个被弃如敝履的女子,他既不介意她嫁过人,她该感激涕零,
在他的眼中,她这种人,怕是不但不识抬举,更愚蠢地不懂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让王子见笑了,笑娆这样的女子,不值得王子在意。”
“你的确让我很失望!”卓然冷声说道,“南宫修宸已经接了何傲萱入东宫,昨天婚礼,皇上特赐了原来杜清莹所居的寝宫给她,南宫修宸赐名落凤阁,何傲萱昨日还是良媛,今早被封为太子庶妃,封号就是萱,荣宠煊赫。”
侍寝之后,是该被册封的,这是宫里的规矩。仰头一个深呼吸,笑娆淡然扬起唇角,这个皇宫里,果真是半点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
她手按在腹部,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是不舍。“我跟你们走,但是,这个孩子我得留着。”
“你答应离开就够了!”卓然激动地揽她入怀,五官深刻的俊颜惊喜狂烈,浓眉却深深凝着,拼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心底那股痛涩。
笑娆被他抱在怀中,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神情。
健硕的手臂,宽厚的胸膛,将她完全包裹住,簇新的锦服以龙涎香熏过,夹杂好闻的醇厚的男子气息,这个怀抱令人安心,也足以让任何女子为之倾倒。
他身上的气息滚烫,纯银的硕大耳环却冰了她的额角……她颤了一下,迟疑,轻轻地抬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歉疚地垂下修长的睫羽。
“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出宫吧。”
卓然并不介意她的抗拒,却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亲近而惹她愤怒排斥,于是起身走到窗口,负手背对着她,平息澎湃的心潮。
“父王已经部署好一切,我们乔装成采买宫人,过了子时,防卫松懈,从西边的朱雀门离开,出了京城,会有人接应我们。”
“好。”笑娆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已经准备好发兵了?”
“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我最好不要知道,最好是能装聋作哑,这样,也不会太痛苦。”
她把玉佩取下来,藏进袖中,才发现,自己身上穿得就是寻常宫女的粉褂蓝裙,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头发,是简单的蝴蝶髻,一侧只佩戴了一只珠花。
卓然转身,就注意到她的举动,“是丽罕两天前给你穿好的,为了防备搜查。”
他没有告诉她,她的容貌已经完全改变,她身上的香气也暂时被遏制。
南宫修宸牵着那只獒犬亲自来搜过,而且就站在她面前,也没有认出她。那只獒犬也严谨地嗅遍了整座寝宫,所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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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过后,薄云遮月,星河静谧。
朱雀门巡逻的护卫刚刚换过,寂然无声,连虫鸣都听不到。
笑娆随在出宫的队伍后面,不禁感慨一叹。
自从嫁来轩辽,每日锦衣玉食,被明兰等人伺候得无微不至,性情也日渐懒惰,素日培养的警惕松懈,对宫人和护卫的作息也不再多加注意。
曾经在晟齐皇宫,她每晚外出杀人,总会看到,宫人们天不亮就从皇宫侧门外出采买蔬果青菜……他们的生命被视如蝼蚁,辛劳也如蝼蚁,却过得简单充实,每日只做好份内事,就无后顾之忧。
此来异世,她总是活在杀戮重重的政治游戏中,对于这样的平静与平庸,近乎渴望。从此离宫,但愿也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塔拉亲王打扮成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太监,拉着马车,走在最前面。
玉妃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嬷嬷,从旁扶着马车前行。
笑娆很想问她一句,后位近在咫尺,为何不留在皇宫?
这个问题想来又觉得可笑,她医治塔拉亲王那天,玉妃的伤心和南宫朔的心思,一目了然。
在这皇宫里,帝王情如何比得过血肉亲情?
南宫珺穿着小太监的青袍,脸上还贴了不少黑痣,走在笑娆身侧,不时疑惑地看她,却完全没有认出,这个易容之后,依然惊艳明秀的女子,是曾经害她被罚尚宫局,做了十几双鞋子的敌国公主——唐笑娆。
笑娆却因她一脸黑痣,忍不住想笑。
手被碰了一下,她侧首一看,就见装扮成护卫的卓然刚刚跟上来。
她是跟塔拉亲王和玉妃一起出寝宫的,而他出门时,还是一身王子锦袍,说是去接诺敏和丽罕……没想到一转眼,竟变成这个样子。
他贴了络腮胡子,耳环也取掉,头上戴了头盔,魁伟的身躯罩着铠甲,越是器宇轩昂。
而他身后的丽罕成了一个方脸大耳的胖宫女,而诺敏则与她恰恰相反,瘦长的脸,瘦长的身子,与丽罕故意对着干似地。
卓然见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丽罕和诺敏,忍不住笑道,“她们两个打一出生就势不两立,到底还是亲姐妹,不会闹得太离谱。”
笑娆并肩走在他身侧,看向前面的塔拉亲王,忍不住有些感动,“好羡慕你们一家,也好羡慕你有个好父亲!”
“你也有个好父亲。”
“我?”笑娆自嘲摇了摇头,“唐崭算是什么好父亲?”
“我指的不是他。”
笑娆疑惑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目光深邃清明,并非是在开玩笑,不由恍然大悟,方明白他指的是她的亲生父亲,慕曜乾。
“对于我哥来说,慕曜乾,的确是个好父亲,但于我,却是个陌生人。”
“从此有我,就算你没有父亲疼爱,又有什么关系?”他扣住她的手,温柔安慰地一握,迅速松开,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塔拉亲王前面去,把腰牌给守门的宫卫。
三个宫卫上前,仔细检查过一众出宫的人,确定无异样,才摆手放行。
宫门轰然大敞,一片黑暗的夜空出现在门那边。
笑娆随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前行,心却莫名发慌。
原来皇宫的侧门也是这样宏伟漫长,往日乘坐马车,悠悠然然,不过片刻便能出入宫门,这会儿,却像是走了半生。
☆、第110章 擦肩而过
身后,刚刚经过的盘查处,有熟悉的交谈声传来,话音在风里忽近忽远,难以分辨。
宫卫的回禀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青翼将军放心,我们都已经查过,那几个人中并没有太子妃。”
笑娆警告自己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只要走出这道门,就会安然无恙,彻底自由了鸹。
拱形的宫道内,回音沉重,夜风袭过,与南宫修宸那些甜蜜的往事,都被吹得灰飞烟灭。
离开皇宫之后,一行人行至一条深巷,进入一座荒废已久的普通小院。
橙色的烛光从正堂与厢房的门窗里透出来,本该温馨,映着黑蓝的天空,却显得萧索凄冷。
几个青衣仆从装扮的人已经等在院子里,笑娆知道,他们都是塔拉亲王的亲随死士,个个训练有素,经过易容之后,寻不到半分西北异族的气息,话不多言,只对塔拉亲王行了个礼,便忠实地驻守门外。
如今天不亮,城门未开,要离开京城,需要在此处暂且歇息半夜二。
玉妃带着南宫珺去了东厢房,丽罕与诺敏住在正堂左侧的厢房内,塔拉亲王睡在正堂,笑娆却被卓然拉入西厢房,一个包袱塞进怀中,她才明白,又要换装易容。
卓然却并没有离开,他把自己的包袱丢在床铺上,便迅速拆解了铠甲,开始更衣……
笑娆无措地抱着包袱,忙背转过去,双颊绯红,不敢回头,面前墙壁上的影子却有着清晰健美的轮廓……她视线无处安放,只能低头看地面。
“看也无妨,可是有被不少女人对本王子垂涎三尺!”卓然不羁说着,在床上躺下来,“辰时就出城,要赶一天的路,你也早点睡。”
“呃……哦!”她却很想问一句,“尊贵的王子,唯一的床都被你占了,我唐笑娆要睡在哪儿?”
话到了嘴边,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听到背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笑娆僵了片刻,才转过身,就见床上的男子又换了一张脸,清秀白皙,还有几分儒雅之气,身上穿着墨兰锦袍,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搁在被子上的手上戴着玉石扳指,这是富家公子的打扮。
笑娆好奇地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首饰,梳子,锦袍,鞋子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带着绑带的方枕,她拿起来,正疑惑地左看右看,猜不透有何用途。
“那个东西是绑在肚子上的,你乔装成孕妇,出城更方便些,如果那些护卫要搜身,也不会太过分。”
“卓然……”
他闭上眼睛,分明疲惫不堪,却全无半分睡意。“嗯?”
“谢谢!”他这样为她设想,她真的很感动。
笑娆脱掉宫女外袍,首先把软垫绑在腹部,罩上鹅黄绣边的葱绿锦袍,素手轻缓穿过袍袖,刚露出细长的指尖,被锦袍压于后背的长发,就被突然伸来的一双手轻柔拉出……
她凝眉侧首,刚要躲开,健硕的猿臂却自后伸过她的腰间,强硬将她揽入怀中,不容她逃避。
笑娆身子僵硬,不敢妄动。作为一个孕妇,和男子拼力气太愚蠢。
他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贪恋于她身上清新的体香,柔声低喃,“娆儿,你该试着接受我!”说话间,他手不着痕迹探入她的袍袖。
笑娆漠然无语。她是该试着接受他,她偿不了他一腔痴情,却能让他开心几日。
离开京城之后,她要前往西夏去探望母后。
之前为了南宫修宸而放弃哥哥和母后,如今想来,不只天真,而且残忍。
母后与哥哥,是将她扶养长大的血脉亲人,她当初怎么会那样绝情呢?哥哥回去之后,若将她的决定如实转告,不知母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难得她的静默顺从,卓然把她按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拿起梳子给她梳理长发。
“今天,我们可以做一天的夫妻,我给你梳头。”
西北男人都是马背上的绝佳猎手,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粗犷的男子为女子梳妆的情景。
但是,她只一转头,就看到他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住一缕长发,正轻柔地仔细梳理,仿佛是寻常男子照顾自己的爱妻,无丝毫违和感。
“我母亲病故之前,都是我帮忙梳头的。”趁她惊讶毫无防备,他迅速低头,在她唇上迅速印下一吻,甜蜜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让他浑身一震,竟不舍放开她。
笑娆怔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仿佛没事儿人似地,说,“这屋子里没有梳妆台,也没有镜子,你自己梳不好。”
笑娆环顾四周,的确,这房里家具还算齐全,却唯独没有梳妆台和镜子,实在奇怪。
“你可以给我梳头,但是……不准再吻我。”
他开心地像个孩子,随口就应着,“遵命,娘子!”
笑娆不悦嗔怒瞪他,却还是不太习惯他易容之后的陌生面容,“不准这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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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中原人不是叫妻子为娘子吗?你该叫我相公!”
“我叫你阿然,你叫我……”
卓然脱口就道,“蝶儿。”
笑娆浑身毛毛的,不由揪紧衣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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