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却上前握了她的手,摇头,“我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千万别让他知道。”
高敏淡淡一笑,连声应下。
段昭烨傍晚时分,准时过来陪她用膳。
苏嫣虽心怀计较,但面儿上仍是落落大方,与他细细说起市集见闻来。
“如你喜欢,平日无事就教高敏陪你出门走走,总闷在府内,对身子无益。但有高敏陪着,我便能放心了。”
人不可貌相,虽然高敏年纪轻轻,长相斯文,但却是王府暗卫中极出色的。
“今日,你还能留下来陪我么?”苏嫣小心翼翼地试探,段昭烨心头一动,再看她楚楚的模样,内心压抑许久的念想终于如愿,遂淡定地点头应下。
一连几日,段昭烨皆在隐月阁歇息,这些,高敏自然看在眼里。
以至于,苏嫣提出要去置办些衣物时,她很是支持。
街市依旧喧闹,苏嫣刻意往那条街走去,高敏只当她是随处转转,并未有戒备之心。
停在云锦衣馆前,苏嫣抬头,“这家衣服瞧上去十分精巧,你陪我进去试上几件罢。”
她提了裙摆入内,高敏便紧跟着。
衣馆中,店家是位风韵犹存的美妇,围在苏嫣身旁,打量了几番,“这位小姐好样貌,若在穿得我这里的衣裳出门儿,不知要俘获多少好儿郎的倾慕之心呐。”
高敏护着苏嫣往一旁站了,“我家小姐名花有主,你只管将最好的衣服都取来便是。”
“好,好!”那美妇见有大买卖,心里自然乐开了花儿,不一会功夫,就满满摆了一室,约有十几件,件件都是银纹华服,金贵细巧。
苏嫣瞧上去十分称意,她选了一套,让高敏陪她到内室更衣。
“姑娘人美,穿什么都好看。”高敏靠的很近,替她系好衣带,望向铜镜儿里,频频赞美。
苏嫣娇娇一笑,又出去选了几件,回头道,“我已经挑花了眼,这就进去试试,你再帮我挑选几件,我自己更衣就成。”
这厢那老板娘早已笑成了花儿,这仙女儿似的姑娘选的衣裳,件件为珍品,总共下来,要好几十两银子,顶的上她半月的收成了!
遂拉着高敏左右介绍,直夸的天花乱坠。
起初,高敏唤了几声,苏嫣还在里头回应着。
后来那老板娘热情地领着她四下观看,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高敏见苏嫣迟迟未出,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良久,无人应答。
高敏心下大惊,抬脚奔往内室,掀开帘子,却早已空无一人,那后窗半开,人去屋空!
顾不得老板娘在身后叫嚷,她径直翻出后窗,紧随而去。
一身藏青色长裙的苏嫣,幽幽从铜镜后面钻出,伸手送了块银子,递到老板娘手中,“若她再回来,你就说没见过我。”
在老板娘惊诧的目光中,苏嫣迅速将原本的钗饰尽数取下,一头青丝用丝带系住,而后裹上厚厚的银纱,只露出一双美目。
好似换了个人,就是高敏站在身旁,只怕也认不出来。
她缓缓走出云锦衣馆,很快,便淹没在人群中去。
城门守卫检查,苏嫣淡定地掏出从高敏身上摸来的令牌,果然,士兵很快放行。
官道上辎车宝马,她先是疾走了片刻,见沧源城已经远去,才放慢了步子。
她大胆地伸手,想要拦下一辆车马,但来人皆是要往沧源去,听她要去天水镇,俱都摇头不依。
如此,走了许久,苏嫣身上只有大包的银两,在驿站买了壶清水干饼,接着上路。
眼见日渐西斜,她步履有些疲惫。
离天水镇还有数里的脚程,只怕天黑之前无法抵达。
四下旷野天低,举目无人。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独自远行,在京都千里之外。
头有些昏昏的,她放慢了脚步,举头小口地饮起了水。
恰道旁有家茶摊,她抬步准备横穿过去。
便在此时,远远一列骏马飞驰而来。
苏嫣已经疲累不堪,行动迟缓。见有马队行来,下意识地想要快步过去,却不防被脚下裙裾绊倒,摔向前方。
眼看就要和飞马撞上,她却感觉身子一轻,似被人抱住,天旋地转间,便齐齐滚落在官道边的草地上。
头上昏黄的天幕不停旋转,苏嫣推了推身上之人,触手是冷硬的铠甲,“多谢相救。”
那人以剑抵地,一跃起身,展手将她拉起,“姑娘独自出行,定要仔细,方才若是撞上,便成祸事。”
原本混沌的意识,在听到这一句话后,骤然清明!
苏嫣难以置信地抬眼盯着眼前人,一时不辨悲喜…
眼前人皮肤是泛着光泽的小麦色,剑眉星目,套在铠甲下的身躯英挺伟岸。
自君别后,已有经年。
她从不敢想,会在这里,遇见宁文远。
而如今,他的身份是堂堂抚远大将军,高高在上。
宁文远见身旁女子盯着自己,遂打算调头走开,饶是下意识地一瞥,却如遭电掣,愣在原处。
那一双眼睛,太过相像。
他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
但她又怎会在这遥远的边塞?不过是奢侈的幻想罢了。
尽管如此,他仍是步步近前,难以自持,伸手揭向银纱。
苏嫣没有动,却觉得周身在轻颤,一切都来得措手不及。
银纱无声落下,魂牵梦萦的脸容,渐渐清晰。
宁文远捏住银纱的手猛然一扯,滑落在地。
夕阳将落,余辉万丈。
苏嫣抢在他前面,轻轻开口,“这一定不是一场梦,是你,对么?”
“嫣儿?”宁文远凝视着她,硬生生地唤了许多声,直到苏嫣有些禁不住,往前一倾,他才猛地抱住。
惊喜来的太快,他本是提前回营,如何也料不到,竟会在此地遇见她…
将她用银纱裹好,宁文远抱着她跃上宝马,“薛将军先率大部赶回沧源大营,李副军随我入天水镇。”
107
天水镇在漠南西陲;繁华程度远不如沧源。
宁文远在漠南四城皆有房舍,李副军先头开道,从外观瞧去;和普通民宅无异,正坐落在天水镇闹市中心,大隐隐于市。
宅中仆从婢子一样俱全,将军鲜少来天水居住;且从未带过女子回来,这可是头一遭。婢子欢儿司责侍候;宁文远却并不放手;只吩咐她们做些端水送药的做活;不教任何人踏入卧房一步。
他要保护苏嫣,不被撞破。
宁文远手下人跟了他许久;知道万事皆要守口如瓶,口风很严。
遣了李副军亲自去请郎中,这厢苏嫣被放在床上,满身黄土,口唇微微皲裂。
想来是徒步走了太久的缘故。
宁文远替她擦去脸庞上的尘渍,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这其中,定有他不知道的因由。
凝视着榻上之人,本是紧绷的俊颜,突然间柔和下来,透过烛光,竟染上缱绻温柔之色。
他俯身在额上落下一吻,唇下肌肤滚烫。
环儿打来热水,放在门口。
宁文远思量片刻,径自取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嫣儿,我不能相信别人,只有先委屈你了。”
言罢,遂动手,一颗一颗解开衣扣。
外衫退下,露出如玉般的脖颈,弧线优美,苏嫣扭了扭身子,潮红的脸颊,昭示着她此刻有多么煎熬。
不论是在家中,还是边塞,从来都是被人服侍,他堂堂男儿,这竟是头一回如此小心翼翼地侍候别人。
但心中却是甘之如饴,视若瑰宝。
像是一场极好的美梦。
缓缓闭上眼,他抑制住心头的渴望,寸寸替她褪去中衣。
略微粗粝的指腹触到温软的细嫩,他深深呼了口气,利索地除下,然后套上。
张开眼,苏嫣虽是衣衫不整,但已然换毕。
只觉得有太多的话,几乎要将胸腔冲破了去,抱着心爱的女人在怀,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俯下身,啄住她的唇瓣,苏嫣无意识中,似探到了凉凉的源头,竟是伸出舌尖,添了一下。
宁文远越发深重,绵长不尽的一吻后,他猛地放开,而后起身走向外室。
瑟瑟的风,渐渐平息了纷乱的思绪,心中逐渐理清了脉络。
诊治开药完毕,亦是同宁西医馆里的老郎中所说的一般,苏嫣需要好生调理,内里虚弱。
一路徒行,疲累交织,继而引起发热。
苏嫣醒来,一切都换了新颜。
高大的身影推开门,站定,和她隔帘相望。
温暖的目光,还有多年未见的那开朗俊逸的笑颜。
竟是已经这么久了…
都快记不清他笑起来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好看,一笑天光灿烂。
都说女子一笑倾城,只怕他亦毫不逊色。
“衣裳是我帮你换的,房舍是我私下的别院,”他走过来,将苏嫣身子轻轻按回床上,“所以你不必担心长乐王会找到你。”
苏嫣双眼圆睁,“你都知晓了?”
“总能猜到七分,”宁文远适当制止住她的话,“下面该喂药了,你不能再说话费神,一切有我。”
苏嫣一时愣住,竟觉得眼眶有泪意涌出。
何曾有人如此真心待她?只当她是苏嫣,不夹杂任何利益图谋。
发丝垂落下来,她轻轻绾起,难得十分配合的一口一口咽下宁文远喂来的药汁。
“我虽担心你,”宁文远竟又挂上了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现在,你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不会和我冷言相向,也再不会有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苏嫣安静的喝完药,宁文远便执起帕子替她擦拭,却被苏嫣一把抢过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在这里,可会耽搁了行程,毕竟如今你是抚远将军,重担在身。”
宁文远将帕子丢回盆中,“即便在忙,照顾你的时间也不能落下。除了这些,就没有话要和我讲么?”
苏嫣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宁文远一愣,旋即笑意更深,握了握她的手,“我只能在此陪你一日,等回营后,我会过来。”
“无妨,这里已经很好。”苏嫣掀起眼眸,“也许,我不会在漠南呆太久,但在回宫之前,我要去寻一些东西。”
“是你上回教我查的图址?”
苏嫣点头,“倒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将军你的。”
时已入秋,皇城萧索。
苏复已将早朝未及呈上的奏折整理齐全,送入漪澜宫。
小女儿苏芷随夫婿远赴漠南,虽边关苦地,但总归是有所依仗。
但大女儿苏嫣,已然失踪数月,杳无音讯。
赵氏在家每日以泪洗面,眼看女儿出息,多年来终于封了贵妃,再不用在后宫看人眼色,能过一过安稳日子,却不料祸从天降,这消息传来时,教她根本无法接受。
苏复连夜入朝,得来的便是嫣贵妃落水,皇上病重的回应。
现如今,皇上仍坚持居于漪澜宫,悲痛之余,倒也有半分欣慰,可见嫣儿在皇上心中分量不轻,聊以安慰罢了。
为此,琪妃挺着将要足月的身子,传姨母赵氏入宫,几番劝慰,只说并未发现尸身,就定不会有事,皇上派足了人手搜查,定能寻回。
赵氏含泪应了,但那护城河连着大江,若是沿水入江,只怕是连遗体也寻不到了。
但事到临头,只有如此想着,才能好过一些,总要有些希望盼头,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漪澜宫的宫人没有任何变动,仍保持着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