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奉劝王爷一句,莫要以任何把柄来要挟本宫,最不济也是鱼死网破,谁又比谁干净呢?”苏嫣先发制人,实则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不安。
她自认能算计所有人,能掌握男人的心思,可唯独面前这个人是例外。
从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不安,甚至是畏惧。
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无情冷血,为了权势复仇,他连养育了自己多年的姜太后都能下手除去,只一想起那日慈宁宫昏黄的日暮,她便觉寒意无边袭来。
谁知他却用力扳过苏嫣的肩膀,强迫她仰头对视,道,“孩子呢?”
苏嫣一怔,这一问显然没在她算计之中,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胎儿还不足七月,究竟如何了?”
他双手用力,肩膀上一阵疼痛袭来,苏嫣冷漠地说,“没有了,幸好本宫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段昭烨眸中厉色愈浓,再看眼前人默然的神色,只觉得怒火中烧,“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人,竟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下得去手!”
苏嫣推开他,“是本心狠,心狠地竟是费劲心思保胎六月,明知不能孕育却拼了命的保胎,还害死了最信任的人!本宫不但心狠,还天真的紧,一早就不该留下这个孩子!而你,又有甚么权力指责我?”
两人面对而立,执意相对,却都没再言语。
苏嫣拭去眼泪,别过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软弱的自己。
悲伤哀怜,俱都可耻,她不需要!
他递去一张素净的绢帕,苏嫣连看也不看,扭头便走。
却被他从后面追上,强硬地扳过脸颊,生疏地替她一点一点擦去眼角的泪痕。
原本的委屈气恼,渐渐消了大半,苏嫣想反抗亦是徒劳。
“告诉我,是谁害的?”
“本宫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王爷还是先处理好内务罢。”
长乐王显然还没得到风声,苏嫣瞧了瞧窗外,“方才那位姑娘,乃宁国公幺女,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你的侧妃。”
长乐王锐利的眉峰微微蹙起,“便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小妹?我不会纳她。”
听他用青梅竹马来形容宁文远,苏嫣便知,只怕自己在他面前已无任何秘密可言了。
“已经有玉素公主在前,哪里就多她一个?”苏嫣话一出口,那语气中竟是有隐隐的酸味,就连她自己也大吃一惊。
娶了一个玉素,便是娶到整个西番的兵力支持,而娶了一个宁双双,却是将手中兵权拱手分与宁家人。
他兀自思量时,苏嫣已经将仪容整理妥当。
“你再忍些时候,”他口气郑重,犹似许诺,可苏嫣却觉得两人的相互利用是该及时制止,否则,不敢去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不等她回应,只觉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将她困于墙面和臂弯。
唇瓣上凉凉一片,苏嫣大睁双目,只能看到他墨色的瞳仁,无限放大。
任她如何反抗,可仍被他制住,丝毫不能动弹,只得被动承受着他的侵占。
从粗狂渐渐温柔,他含住朱唇辗转,冰凉转为火热,勾挑深入。
若说上一次失控时,是因为媚药发作,但现下青天白日,苏嫣只觉得羞耻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被他肆意掠夺,头脑昏沉沉,呼吸的空气愈加稀薄,就在苏嫣以为自己要晕过去时,他才放开,只手揽住纤腰,耳畔低语,“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宁双双恍惚地走回漪澜宫,就连兰若递上茶水时,亦是心不在焉。
没多久,苏嫣便返回殿内,妆容有些苍白,宁双双此刻很想要知晓关于那人更多的消息,可是她不敢问苏嫣,只能去找苏芷。
却说苏芷在侧殿陪安乐顽了半个时辰,现如今她十分喜爱孩子,虽和宁文远成亲将近一年,但那不过是外人眼里的风光罢了。
唯一的一回,仍是洞房之夜,她的夫君失魂落魄地回房,猛地灌了许多清酒,半醉半醒时,才与她共赴巫山。
宁文远待她极是温柔体贴,但那不过是哥哥对待妹妹那般,并不是她所要的男女之爱!
他醉心于公事,每日晚归,她钻进他怀里,他便只是轻轻抱着,再没有进一步。
是以她至今无所出,就连和善的宁夫人亦是时常从旁提点,说要寻郎中来给她调养身子。
原本已有些平复的心情,在眼前可爱的孩童的刺激之下,又忍不住想要兴起波澜。
恰苏嫣唤她过去,两人一直走到水阁,苏嫣才郑重地问,“去年,甘露殿之事,你可还记得甚么可疑之处?”
苏嫣之所以这般问她,只因为在她看来,苏家姊妹两个同宁文远的纠葛,已成往事,甚至还是自己帮忙,促成两人婚事,且又时隔已久,近日相处下来,便觉得苏芷心地并不坏,从前是不懂事而为之。
“当晚,我是循着含香花瓣找到那里的,”苏芷顿了顿又道,“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前到见过有位娘娘领着安乐公主在附近顽耍。”
苏嫣细想,实乃太过大意,只怕当时林清清就已经结了党羽。
“你也见过各宫娘娘,那人,是谁?”
苏芷凝着她艳丽的脸庞,还有殷切的目光,便会想起宁文远曾经所做的一切。
她那日的确见到了旁人,带着安乐在湖边赏灯,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那人就是淑妃。
她沉思,复抬起头来,笃定道,“是德妃娘娘。”
第92章赐婚
会是德妃么;当她还是吴修媛时;对自己却是有所不敬;后来又处处替淑妃说话,言语冒犯。
苏嫣晋升贵妃头一次听事;她便有所非议,出言不和,而上回听事时,她更是索性称病缺席;到让人怀疑。
早年,德妃脾气冷淡,少有交集,但却与林清清十分客气;时常一起去淑妃宫里请安。
细细思来,德妃与自己并不和睦是真,但若说要陷害自己,却又寻不出充分的理由来。
“你可瞧清楚了?”苏嫣又问。
苏芷点点头,“宫中位分高的娘娘,加上长姊不过四人,我应当没有认错。”
“我知道了,你先去陪宁姑娘罢,等碧梧殿接风宴后,宁大人就会接你们回去。”
苏芷走后,她便将桑榆唤来,说传口谕到德妃的朱栖宫,既是身体抱恙,后日的宴会遂不必出席了,安心静养罢。
朱栖宫那厢接了旨,德妃心里头更是不平,却也不敢声张,只得忍着,暂且不提。
水阁外红枫树籽随风飘了进来,落在苏嫣鬓发上,惹得鼻尖酸痒,便教兰若带人,将树籽清扫一下。
“后殿落了一地的花籽,飞絮飘地到处都是,但那蝼蚁却成群地往库房里头钻,真真奇怪的!”兰若一边将细纱蓬上,一面冲着外头嘀咕。
苏嫣耳尖,便问,“库房里都是些首饰珠宝,可是有人不仔细将食材落进去了?”
兰若却道,“绿芙说那蝼蚁是往紫檀木柜上放生辰贺礼的二层里钻,清理了好一会儿的,幸得那彩陶俑质地上乘,又发现得早,才没教蛀坏了。”
苏嫣本是心中思量,却无意间听到彩陶俑几个字,蓦地眉心一动,“可是淑妃送的那几件?”
兰若点头,“正是,一共八座。”
放下手中茶杯,苏嫣脸色骤变,脑海中忽然闪过出当日情形,那时林清清在皇上面前揭穿她保胎时,进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拿起那枚彩陶,也就是在她将陶俑凑近自己时,腹痛才骤然加剧的!
她道,“速传胡太医。”
兰若和桑榆都在殿外守着,相互对视一眼,便知定是有要事发生,否则自家娘娘不会如此谨慎。
约有半刻时辰过去,胡太医才姗姗离去。
兰若进去,就见苏嫣静坐案前,兀自盯着那排放整齐的彩陶俑,一言不发。
胡太医方才的话,幽幽萦绕在耳。
“彩陶俑制作工艺精湛,乃用西域银漆烧制,十分稀罕,但烧制的银漆会产生异香紫萝,紫萝对娠妇无害,但天生与艾草相克,两香一遇,即刻便能催发药性,对胎气损伤极大。”
淑妃,原来是她。
在自己眼皮底下,竟能如此滴水不露,从前只知道她善于韬光养晦,却不知她更擅算计谋局!
兰若试探地问,“陶俑是摆在案上,还是教奴婢替小姐收起?”
苏嫣握起一枚,松手摔在地上,“全部拿到后院烧了,一个也不许留。”
兰若想说这样若传出去,只怕淑妃会有所非议,但话到嘴边,见苏嫣娇俏的脸容面色不善,又生生咽了回去。
女官正在暖阁教安乐学习识字,苏嫣施施然而来,屏退众人,便拉了安乐坐下,“安乐可还喜欢本宫这里?”
安乐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使劲点头,“安乐最喜欢贵妃娘娘。”
“那你喜欢德妃娘娘么?”
安乐垂下眼眸,摇头。
苏嫣继续问,“那一年前在猎苑行宫时,德妃娘娘不是还带着安乐游湖么?”
安乐仔细回想着,就答,“德妃娘娘待人严厉,我不喜欢她…而且母妃也从没让她带我,”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加了一句,“淑妃娘娘和善,她经常抱安乐去顽!”
再一次得到印证,果然是淑妃,而并非德妃。
言至此处,真相已经明了,安乐童言无忌,且无事先告知,她绝无说谎的必要。
苏芷…看来她实在是本性难改!
…
回到正殿,苏嫣一刻不停,“立即传淑妃过来,本宫有事安排,再将芷儿也叫来,一旁听着。”
少顷,淑妃端端而来,打扮地很是庄重得体,一如她平日稳健的作风。
只是这些看在苏嫣眼里,皆是长袖善舞,虚伪不堪。
苏芷打见到淑妃进来,目光便隐隐有些飘散,故作轻松地拨弄着袖口。
“本宫找淑妃姐姐来,是商议有关后日宴会之事的。”苏嫣笑地十分柔和,毫无破绽。
淑妃慢悠悠开口,“娘娘吩咐的安排,臣妾已经传召各司,正在备着。”
苏嫣咳了几声,道,“姐姐也知道,本宫自…那件事以来,身子亏损,近日频频咳嗽,太医说染了风寒,幸好并不严重,只是不能操劳。是以,宴会之事,劳烦姐姐多替本宫分担,尤其是膳食汤饮,兹事体大,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这一番话下来,淑妃算是明白,嫣贵妃大手一撒,便是将宴会安排都交到自己手中了。
权力自然是大,可责任更大,参宴之人皆是王公贵族、后妃小主,膳食安全是最要紧的。
但凡有失,皇上怪罪下来,可断不是小事。
观其颜色,倒是有一点教淑妃很是欣慰,那便是苏嫣对自己如此信任。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娘娘信任。”
末了,苏嫣拉起苏芷的手,“想来姐姐已经见过芷儿,她便是本宫唯一的妹妹,近日在宫中陪我解闷的。”
苏芷手上有些僵硬,扯出一丝笑意,唤了声淑妃娘娘。
但那份隐隐的心虚,没能逃过苏嫣的眼。
…
就在宴会前一天傍晚,谕旨传到漪澜宫,请苏嫣带着宁双双到坤元殿面圣。
苏嫣刻意往简单里装扮,只着了天青色暗纹花底裳子,用凤钗将长发簪定,以显示身份不同,其余的装饰皆是免去。
也许是因为宁文远,苏嫣对宁双双格外关怀一些,就像对待自家妹子一般。
她精心挑选了华服,教兰若亲自替宁双双上妆。
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