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爷道:“云丫头坐我身上吧。”
柳檀云瞧了眼,鼻子动了动,心想这轿子里都是刺猬的味道,只得勉为其难地坐到柳老太爷膝盖上。
待轿子起来后,就听柳老太爷骂道:“敢坐我的轿子,不怕人回头参了你。”
何老尚书道:“我没脸没皮惯了,谁耐烦说我?倒是你,请了我去你母舅家吃酒,还不叫了轿子来接我。害得我从乡下回来连家门都没进就来见你。”
柳檀云闻言,诧异地想原来何老太爷是柳老太爷请去顾家的。
何老尚书道:“你抱着这丫头耽误咱们兄弟说话。”说着,不待柳老太爷说话,就伸手将柳檀云从柳老太爷膝盖上抱走,往正玩着刺猬的何循那边一放,又与柳老太爷说话。
柳檀云被何老尚书随手摆在一边,心里就恼了,暗道好不容易随着柳老太爷出门,就遇上这两个反客为主的不速之客,因听柳老太爷跟何老尚书说的是正事,不敢打搅,就竖着耳朵听,听了一会子,大约是柳老太爷嫌那些人太多事,与何老尚书商议着如何叫顾家等人别管柳家家事。
忽地柳檀云觉得不对,一回头,面前就摆着一只在蹬腿的刺猬,因闻到刺鼻的臭味,柳檀云忙掩住鼻子,拿了身上香囊嗅着,又见何循得意地看她,就闭着眼,不搭理他,暗道这是哪门子的温文尔雅?忽地觉察到自己肩膀上也有东西在爬,顾不得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忍无可忍地一巴掌将何循的脑袋拍在轿子壁上,又忙去抖身上的刺猬。
何循一愣,一边去摸脑袋,一边怒道:“你敢打我?”说着,就向柳檀云扑过来。
柳檀云方才那一巴掌乃是下意识的,也没想到他会撞到轿壁上,正想着该怎么收场,就见他扑过来,忙扭身向柳老太爷那边爬去。
何循趴在柳檀云身上,用力一扯,就将柳檀云扯了回来。
柳老太爷忙道:“循小郎,快住手!她比你小,是你妹妹!”
何老尚书满不在乎地将柳老太爷拉架的手推开,道:“没事,由着他们去,小孩子打架怕什么?”
柳老太爷心想何循又没挨打,何老尚书这话自然说得轻巧。
那边厢,柳檀云听到了何老尚书的话,心想自己比何循年纪小,算不得以大欺小,况且何老尚书又说了由着他们去,于是也不去找柳老太爷求助了,转身就一手向何循头上扯,一手去掐何循的腿,嘴里叫着:“刺猬让压瘪了。”见何循低头向下看,就忽地用力将何循从座位上拉下,压着他不叫他起身。
柳檀云得意地向柳老太爷看去,柳老太爷见柳檀云占了上风,顿时笑容满面,一边要拉柳檀云起身,一边道:“好孙女,有勇有谋。”
何老尚书哧了一声。
柳檀云正以为没事了,忽地何循起身搂着她的腰,将她拉倒。
柳檀云一愣,急着将何循甩开,于是用力扭了下身子,谁知何循一心要压着她好一雪前耻,两人一起用力,就抱成一团滚出了轿子。
在大街上滚了两圈,柳檀云见何循脸上涨红地依旧要跟自己分出高下,又见街上人看笑话,心想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跟人动手可还是头一遭,暗道自己怎就一时糊涂跟这糊涂的小儿闹上了?
因瞧见柳孟炎、柳仲寒并一众下人赶过来看,柳檀云望了眼一脸倔强的何循,扯着嗓子抢先哭号起来。
13人微言轻
柳檀云哭了起来,围上来的柳家兄弟二人瞧见何小少爷还扯着柳檀云的衣裳,都在心里想着八成是何家小少爷将柳檀云拉下来的。
柳孟炎闻到何循身上的臭味,暗道谁家的少爷不是香喷喷的,怎这个小少爷一身臭味,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好管;因此照例是要先训斥一些柳檀云,于是开口道:“檀云,你……”
柳檀云不待柳孟炎将训斥的话说出口,猛地将嗓门又抬高一些,瞧见何循吓得一哆嗦然后松了手,心里略有些得意,随即又觉自己定是太过无聊,才会跟一黄毛小儿计较。
柳孟炎不好再说话,那边厢,早听了小顾氏的絮絮叨叨,心里也不满柳檀云跟着柳老太爷出门的柳仲寒趁机道:“云丫头衣裳脏了,还是叫人送了她回家吧。”
柳檀云暗想柳仲寒倒是会抓时机说话,又哭了两声,才见着有下人过来传柳老太爷的话。
那人道:“老太爷说天越发热了,别在路上耽误功夫,请何小少爷跟姑娘快些回轿子里去。”
因柳檀云、何循是从国公府的轿子里掉出来的,路边围了好些人看,柳孟炎也觉这般叫人看笑话不好,就依了柳老太爷的话,叫人抱了柳檀云、何循重又送回柳老太爷轿子里。
柳檀云进了轿子里,哽咽了两声,瞧见何循到了何老尚书身边张嘴就要哭,就张嘴又嚎了一嗓子。
何循吓得又一哆嗦,顾不得跟何老尚书说他硌到头了,只满眼含泪地瞅了眼柳檀云,又挤到何老尚书怀中呜呜咽咽。
柳老太爷道:“老东西,还不快叫你孙子给我们檀云赔不是。”
何老尚书听了,就笑嘻嘻地对何循道:“循小郎,快给云丫头赔不是。”
柳檀云闻言,心想何老尚书还有些分寸,于是哭得越发卖力。
何循指着柳檀云道:“是她先动的手。”随后瞧见何老尚书又叫他赔不是,就扯着何老尚书衣襟也哭号起来。
柳檀云听何循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什么“胜之不武”,暗道不愧是前户部尚书的孙子,现户部侍郎的儿子,小小年纪,竟然还能知道什么叫“胜之不武”。
何循呜咽了一会子,就靠在何老尚书怀中睡了,柳檀云也顺势住了嘴,擦了脸,就去看外头的街景。
柳老太爷道:“看你这老不羞闹出来的事,若早拉开了他们岂不好?”
何老尚书笑道:“闲来无事,权当瞧个热闹呗。”
柳檀云心想何老尚书竟是个比她更无聊的人物,闲来无事就爱看孙子跟人家打架,想着,又去听何老尚书跟柳老太爷说话。
柳老太爷叹息道:“不知何时我才能像你这般潇洒过日子。”
何老太爷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为他们谋算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得放手时且放手,就由着他们胡闹去。”
柳老太爷道:“我若有你这般心宽就好了。”
柳檀云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事,且外头日头更大,白花花的也耀人眼,因此就不往外头看了,听着何循打着呼噜,心想还是小儿日子自在,哭累了就睡,万事无忧。
临到顾家门前,何老尚书才将何循摇醒。
何循醒了,眼睛红着,倒是忘了跟柳檀云打架的事,只拉着何老尚书问:“祖父,我的刺猬呢?”
何老尚书道:“叫云丫头扔出去了。”
何循闻言立时又瞪向柳檀云,挣扎着要叫柳檀云赔,柳檀云心想何老尚书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就道:“叫何爷用红泥裹着烤了吃了。”
何循又望向何老尚书,嚷道:“还我刺猬。”
何老尚书不急着跟何循说话,一边将何循的手推开,一边对柳老太爷道:“你这孙女当真了得,竟然知道吃刺猬要用红泥裹着。”
柳檀云一凛,暗道今日出门不利,在家里头怎么说话都没人起疑,偏今日遇上这爷孙两个就叫人心里不自在。
柳老太爷笑道:“你也不瞧瞧是谁孙女,你孙女能做太子妃,我孙女就不能聪慧过人?”说着,又摸了摸柳檀云脑袋,道:“到底是能打过循小郎的人。”
何老尚书嗤笑一声,说了句“胜之不武啊”,又掀了轿帘哄着何循道:“你的刺猬叫人在外边提着呢,你瞧,还多了个笼子。”
柳檀云心想总算知道何循那句“胜之不武”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进了顾家的门,早有一群人迎了上来,因不知轿子里竟然坐了两个老太爷,来迎的人都吓了一跳。
何老尚书也不见外,先说:“贸然登门,唐突的很啊。”
过来迎接人的顾家二老爷忙连声道:“不敢不敢,何老肯来,乃是府上的荣幸。”
何老尚书又指着柳檀云、何循道:“还请府上领了这两个小东西先去洗一洗。”
顾二老爷诧异地很,瞧了眼两个红肿着眼睛的小儿,暗道两个老太爷来赴宴,怎带了这两个小儿过来吗,忙道:“府里也有几个稚童,不若叫人将这小哥儿小姐儿,领到内院去,换洗了衣裳后,也有人作伴。”
柳老太爷尚未说话,柳仲寒先道:“如此也好,就劳烦二表嫂了。”
顾二老爷连声说不敢。
柳檀云看着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玩就罢了,毕竟那些小丫头长大后如何,她不大清楚;但顾家的儿女如何,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心里难以将他们当做平常小儿看待,也耐不下心跟他们玩;更何况,她还想瞧瞧柳老太爷是怎么应付这鸿门宴的,于是叫道:“我不去,我要跟着祖父看戏。”
顾二老爷一怔,笑道:“这是云丫头吧?你表哥表姐几个才得了两只外国的哈巴狗,火红的毛,可有意思了,你也去瞧瞧呗。”
柳檀云细长的眉毛一蹙,道:“外国的狗叫抓到咱们这,那外国的老鼠谁去抓?”
何循呵呵地笑道:“傻瓜,抓老鼠的是猫。”
柳檀云道:“胡说,人家都说了是狗拿耗子!”
顾二老爷心中有鬼,因此听了柳檀云的话,不免就将那“狗拿耗子”一语往自己身上套,心里先有些不喜柳檀云,暗道难怪柳家都传柳檀云不好伺候。
柳孟炎干笑两声,道:“小女没有见识,叫表哥看笑话了。”
顾二老爷忙笑道:“她才多大,如此说话也有意思的很。”待要吩咐人领了柳檀云、何循去后院,就听柳老太爷道:“云丫头怕生,就给她换洗之后再领到我跟前。”
顾二老爷望了眼柳檀云,心想他怎没看出柳檀云怕生,因又劝了两句,道:“家里小姐妹俱都和气的很,就叫她们姐妹聚在一起岂不好?”
柳老太爷心知柳檀云在家里也不喜跟柳尚贤、柳素晨、柳绯月等人玩,就道:“她素来爱缠着我,若是离了我跟前,跟你家姑娘闹起来就不好了。”
柳仲寒因担心宴席上的事,此时也顾不得去介怀柳老太爷偏爱柳孟炎女儿一事,就道:“表哥,就依着云丫头吧,等会子她自觉无聊,就会去寻了姐妹们玩。”
顾二老爷听了,也不愿再为这琐事耽误功夫,就叫人领了柳檀云、何循去换洗。
柳檀云因带了自己的衣裳,身上本也不太脏,就洗了脸,换了衣裳就出来。
等着下人给柳檀云引路的时候,柳檀云瞧着这人不是将她往顾家园子领,而是领着去见过顾家老夫人、夫人,心想她今日来算不得正式拜访,且没有个大人领着,自己过去做什么?且过去了,定又要被软硬兼施地留下跟顾家女儿们一起玩。
因想着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可不是要白耗功夫跟顾家女人纠缠的,柳檀云就立住脚,问领路的丫头:“这是去园子的路?是去寻我祖父的路?”说着,心想跟柳老太爷出门也有不便,就是不好带着自己的丫头出门。
那丫头见柳檀云年幼,就哄着她道:“姑娘再跟奴婢走两步路,马上就瞧见柳老太爷了。若是姑娘不想走,奴婢抱着姑娘如何?”
柳檀云指着隐隐发出丝竹声响的地方道:“唱戏的在那边,祖父怎会在这边?你哄谁呢?”
引路的丫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