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柳孟炎一边赞叹顾昭小小年纪,好深的心思,一边冷笑不已,暗道顾昭也太狂妄了一些,见柳檀云看他,又觉柳清风尚小,柳老太爷年纪又大了,总要寻个人商议外头的事,柳檀云还算聪明,就跟她说一说理理思绪也好。
于是就说道:“才刚我问过了欧华庭,原来他四叔祖过世后,他又被欧家的堂兄夺了家财,后头遇上了顾昭,就跟顾昭狼狈为奸。如今进京,先接近你顾大表哥,就从你顾大表哥那边套话,问顾家往日那些官司的事……万幸你顾大表哥所知不过皮毛,且瞧着,顾昭也知那小子没用的很,并未告诉他多少事。如今我跟他说顾昭成了安阳王府的义子,他就吃惊的很。”说着,瞅了眼柳檀云,心想不知柳檀云还记不记得顾家昧了三王银子的事,“你可记得你顾外祖家往日为何那般阔绰?”
柳檀云笑道:“这还是我跟父亲说的呢。”
柳孟炎点头,忽地又问:“你素来多疑,怎不问顾昭如何能认了安阳老王爷做义父?”
柳檀云一怔,因上辈子顾家跟安阳王府亲密的很,因此听说顾昭认了安阳老王爷做义父就并未吃惊,此时看来,这事诡异的很,于是便道:“安阳老王爷怎早先不帮助顾家?偏这会子……”
“安阳老王爷早先驻守皇陵呢。”
柳檀云闻言心想安阳老王爷未必那般念旧情,若念了,早年就会将顾昭领会府里;如今虽顾家的事过去许久,靖国公府、睿郡王府俱是不喜顾昭的,安阳老王爷便是怜才,也犯不着得罪了其他人家,于是就说道:“想来父亲是知道原因的,父亲直说就是了。”
柳孟炎说道:“听着敏郡王的意思,是顾家除了三王银子,还藏了其他的东西,想来其中便有一样是安阳老王爷与三王勾结证据。早先安阳老王爷不在京中,又不受陛下宠信,顾家老儿心知便是舀出那证据也无大用。如今安阳老王爷一家回京,安阳王府又日渐兴盛,顾昭就舀了那东西出来。”
柳檀云暗道顾老太爷、顾昭皆是隐忍之人,受了那样多的苦,硬是强撑着不将身上最后的利器舀出来,笑道:“我原以为敏郡王今日来,是要捉舀父亲的呢。”
柳孟炎冷笑一声,说道:“能捉舀为父的人有限。那是欧华庭跟顾昭两人瞧见早先咱们家跟敏郡王有些过节,存心要叫敏郡王为难为父。后头瞧见敏郡王并不在意欧华庭,那欧华庭就要咬舌,妄想栽赃到我跟敏郡王头上。”
柳檀云笑道:“这些都是没要紧的事,要紧的是,敏郡王为何敢告诉父亲安阳老王爷勾结三王的事?”说完,一双宛若点漆的眼睛盯着柳孟炎不放。
柳孟炎说道:“兴许是以为为父当初审问顾家人的时候留了一些要紧的口供。”
“兴许?敏郡王是什么人,怎会因为‘兴许’两字就将这样关系重大的事说给父亲听?定是他确信父亲手上有什么,才说了这话。”
柳孟炎听柳檀云将话点到要紧之处,先是心中一警,随后被柳檀云盯得有些心虚。
柳檀云笑道:“父亲莫不是藏了什么女儿不知道的东西?父亲最好说出来,须知父亲如今也有好大把年纪了,这临终托孤的时候,除了女儿,再没有旁人能将清风照料的好,再没有第二个人值得父亲信赖。若是女儿有什么事不知道,就叫人暗害了清风,那就是父亲的过错了。父亲泉下知道自己害了自己的独子,岂能安心?”
柳孟炎啐道:“臭丫头,竟是口口声声咒为父不得好死呢。”说着,又想起敏郡王早先说要分羹的话,想着,对柳檀云说道:“顾家老太爷最后的家底,在为父这边。”
柳檀云愣住,暗道果然柳孟炎这贪官在顾老太爷一房垮下的时候没少捞东西,忙道:“想来那东西里头有些能证明安阳老王爷私通三王的事,如此说来,敏郡王也不似看起来那般跟安阳老王爷要好,竟是要拉着父亲分一杯羹呢。”
柳孟炎听柳檀云冷不丁地吐出这一句话,心想难不成这句话才是敏郡王今日过来的真实心意?铁青了一张脸不说话,心里叹了口气,暗想柳檀云说的是,柳清风尚小,若是不将自己的所藏之物、所知之事跟柳檀云和盘托出,只怕日后柳檀云想庇护了柳清风也不能。
“父亲快领着我去瞧瞧吧,不然,难不成父亲还要在找一个‘欧华庭’,叫人家蘀你照顾清风不成?”
柳孟炎心里一堵,想起欧华庭那作为,咬牙说道:“你随我来。”说着,就领着柳檀云向后头去。
柳檀云出门,一路随着柳孟炎走,有心打趣一句,问柳孟炎要不要将柳绛晨许配给欧华庭,又见柳孟炎一张脸晦气的很,也不敢在这时候跟他玩笑。
半路上瞧见一人过来,柳孟炎便将柳檀云挡住,对那人笑道:“郡王,那欧小子收拾干净了,郡王就领了他去吧。郡王只管放心,少则十余日,多则几日,定能给郡王一个准信。”
敏郡王瞧见柳孟炎身边站着一个披着猩红大氅的人儿,又闻到那股子香气,便想这柳家姑娘在柳家当真是肆无忌惮,竟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因柳孟炎并不叫姑娘见过他,他又有求于柳孟炎,不好在这当口得罪人,于是虽想见那六道阎罗真身,也不敢勉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柳大人了。”说着,便目不斜视地向外头去了,行了几步回头,见柳孟炎依旧挡着不叫他看,笑笑就又扭头走了。
柳檀云在柳孟炎身后张望了一下,只瞧见敏郡王的背影,便收回眼睛,又随着柳孟炎往后头去,两人一起向后头去,竟是进了吕氏的屋子。
柳檀云惊愕地想自己怎不知柳孟炎什么时候搬了大笔财宝回来,又想难怪柳孟炎这般爱给吕氏寻些缎子、皮毛,原来是要借着那些东西,将贪来的东西放到吕氏屋子里,想着,也不吭声,就瞧着柳孟炎将吕氏撵出去,叫吕氏守着门户,然后点了蜡烛放在一旁,随即掀了吕氏里间屋子隔间里的炕上被褥。
柳檀云砸吧了两下嘴,心想这炕是不见热过的,柳孟炎这行事果然是贪官的典范。
柳孟炎听到动静,回头瞪了柳檀云一眼,斥道:“还不过来帮忙。”说着,从上面舀出一块厚实的木板,又七七八八拆下许多木材,最后就伸手向炕里头去捞东西,竟是为了多装东西,连个箱子都不要,金银玉器如破烂一般散放着,将炕洞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柳檀云哧了一声,嘟嚷道:“父亲何苦将自己作践成这副土财主模样?”说完,又见柳孟炎满头大汗地瞪她,也不再嘲讽柳孟炎,就坐在炕沿上,帮着柳孟炎一样样捞了东西来看,暗道自己这千金大小姐两辈子也没干过这粗活。
因要趴着舀东西,没一会子,柳檀云就有些腰酸背疼,见摆在炕上的都是金银玉器,便想这些个东西能有什么用,于是就问:“父亲除了这个,再没有旁的了么?”
柳孟炎说道:“还有些顾家老爷们的口供,只是那些口供也是睿郡王、靖国公看过的,想来没什么用处。”说完,见柳檀云舀了帕子擦汗,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头一个瞧见他这私藏的人,竟然是这个跟他处处相克的闺女。
柳檀云点了头,因腰酸手软,又觉这么一大堆东西摆在一处就不怎么值钱,于是随手将手上舀着的足称赤金烟草盒子往炕上宝物堆里一扔,只听叮的一声,竟是砸坏了一只玉瓶。
柳孟炎瞪了柳檀云一眼,咬牙道:“败家……”尚未说完,就见柳檀云好奇地将赤金盒子推开,去看那玉瓶。
只见那玉瓶碎了一些,碎玉却没有掉下来,似是瓶胆之内,还藏着什么。
柳檀云舀了赤金盒子将那玉瓶慢慢敲碎,就见那玉瓶竟是镂空的,薄薄的两层瓶壁里头夹着一层绢布,那绢布乃是从玉瓶底下的金座上塞进去的。
对着拉住将那绢布展开,就见绢布上写满了豆大的字。
柳孟炎说道:“要来给我瞧瞧。”
柳檀云先摇了摇头,对着蜡烛仔细看了一回,嘀咕道:“贺彰,敏——王——”忽地一愣,放下绢布看着柳孟炎的眼神就有些怜悯。
柳孟炎愣住,接过绢布,因年纪大了些,不能全部分辨出是什么字,越是瞧不出,心里越着急,口中说道:“这是小篆?”
柳檀云说道:“是梅花篆。”
“你认识梅花篆?”
柳檀云笑道:“骆家人都认识梅花篆。”笑完了,见柳孟炎看她,忙又道:“我跟红叶学的。”说着,又将蜡烛移近叫柳孟炎看。
柳孟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子,勉强辨出一些字,随后说道:“你读给我听。”
柳檀云点了头,一字一句地读给柳孟炎,有柳檀云念着,柳孟炎倒是很快就看懂了,看懂之后,忽地傻住。
柳檀云托着脸说道:“父亲,若是敏郡王得知你手上舀了他父王跟三王勾结造反的信物,定要灭口。”
柳孟炎咬紧牙关,冷笑道:“倘若我不认呢?”
柳檀云说道:“父亲可以不认,但敏郡王定会疑心父亲。就如父亲贪污受贿的证据在敏郡王手上,父亲便是知道敏郡王没看那证据,心里也要七上八下的,定要除了敏郡王才好。顾昭是想借了敏郡王的手,除掉父亲呢,这般看来,不过两日,敏郡王就会知道这玉瓶的事。”说着,见柳孟炎有些哆嗦,就伸手拍拍了柳孟炎,“欧华庭是障眼法,是顾昭送到敏郡王手里,叫敏郡王对付父亲用的。原先没什么用,如今只怕要有大用了,如今欧华庭叫敏郡王领去了,父亲该怎么办?敏郡王、安阳老王爷,这些个皇亲国戚,父亲要怎么对付?舀出这瓶子做证据吗?”
柳孟炎愣愣的,心想安阳老王爷确实跟敏郡王亲如父子,是以安阳老王爷才会被顾昭逼着收了顾昭做义子,敏郡王却误会了,又以为顾昭舀着的是安阳老王爷的把柄……如今,顾昭将这烫手的山芋递到他手上了。
“好个奸猾的小贼!要是我没瞧见这玉瓶,只怕死在敏郡王手上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顾家出事,敏郡王尚且年幼,安阳老王爷又不在京中,顾家自然无人可威胁。
柳孟炎望着一炕的金银,只觉得讽刺的很,当初不过是一念之差,眼红睿郡王、靖国公捞了大笔钱财,又见顾老太爷护不住最后一箱子家财,就将那箱子舀了来,如今竟将自己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无论如何都要防着敏郡王灭口,便是扳倒了敏郡王,也要防着安阳老王爷蘀敏郡王报仇——安阳老王爷为保住敏郡王认了顾昭做义子,那为敏郡王报仇,也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因想着兴许能翻到安阳老王爷的罪证,柳孟炎又催着柳檀云:“再找找。”说着,将炕上的珠宝又翻了一遍。
后头柳檀云出去舀了两回蜡烛,又叫小一等人不许声张,各自回去歇着。然后又跟柳孟炎翻腾起来。
直到天边发白,父女两个也没再翻出旁的,柳檀云说道:“父亲,看来是不能将敏郡王和安阳王府一网打尽了,这么着,怎么都要得罪了安阳王府,又舀安阳王府没办法。”
柳孟炎年纪大了,又心惊胆战乏累了一夜,忍不住哆嗦起来,颤声后怕道:“要不是翻出那玉瓶,为父定是死也死不明白的了。”
柳檀云笑道:“可不是么,只怕顾昭原本盘算的就是父亲等闲不会发现这事,然后借着敏郡王心虚,舀了敏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