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着何二少夫人,不敢似柳孟炎一般直接跟吕家断了来往。
随着何夫人说了一会子话,柳檀云便叫人收拾了两间屋子给何循的两个妹子。
这两日里,各家只顾着劝说家里的男人离潘雅叙远一些,一时间倒是将潘雅叙的名字传得整个何家都知道了。
如此,柳檀云跟陈氏两个说起潘雅叙,倒是有些可怜她,心想潘雅叙还没怎么着,这名声就先臭了。
随后,便到了柳檀云随着何夫人进宫的日子。
这一日,何夫人领着柳檀云的时候反复看她,左右瞧了瞧,看柳檀云气度自是叫人挑不出错来,但莫名地就叫她觉得哪里不妥,想了想,就对柳檀云说道:“见着太子妃的时候,你莫胡乱说话,只低头听着。”
柳檀云醒悟到何夫人是觉自己对着她的时候不够低眉敛目,唯恐叫太子妃不喜,就笑着答应了。
两人进宫后,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这会子正蘀逸王的亲事高兴,又觉骆红叶那性子少见,就乐意跟何夫人多说说骆红叶的事。
何夫人有苦不能言,当着太后的面很是称赞了骆红叶一番,待太后放了她们走,才松了一口气,因皇后有恙,并不见人,两人才去了太子妃那边。
这会子天气好得很,太子妃也神清气爽的很,因见何夫人来,于是就将小皇孙领在身边给何夫人看。
何夫人领着柳檀云见过了太子妃,见着小皇孙,心里喜欢的很,抱在怀中笑道:“倒是跟大皇孙小时候一个样。”
因说这话,太子妃面上就有些不悦。
柳檀云瞧见了,猜着是大皇孙身子有恙,病弱一些,因此这会子太子妃、太子两个就将厚望寄托在小皇孙身上,虽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不爱旁人将小皇孙跟大皇孙比较,因何夫人嘱咐过不许她多说,就偷偷地打量太子妃的屋子。
太子妃因怕累着小皇孙,就叫人领了小皇孙走,对何夫人说道:“这次小心的很,几个奶娘不论哪一个咳嗽一声,吃了一碗药,都不许她喂奶,想来……”忽地见宫女进来回话,听说大皇孙半路瞧见小皇孙闹着要抱,就忙道:“拦着他,将他领过来吧。”说完,因太过谨小慎微,提到“他”,面上就有些难看,似是不忍又气愤。
柳檀云心里猜着这个“他”是哪个,没一会子,就瞧见一个瘦弱的小儿过来了,说是小儿,也不过是因生得弱,看起来小一些罢了,在自己算一算,就知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孩子也有十一二了。
待大皇孙见过了太子妃,又跟何夫人、柳檀云彼此见过后,太子妃便说道:“怎如今就回来了?不是说陛下今日要考校你们的功课吗?”
大皇孙说道:“皇祖父说天越发热了,叫儿子每日只上半日课。”
太子妃一怔,心知这皇孙在皇帝眼中也是个废人了,伤心之后生出些怒火,就说道:“你皇祖父是叫你回来歇着呢,既然如此,你便歇着就是,何必去招惹你弟弟?”
大皇孙原本是要来寻太子妃宽慰他的,冷不丁被骂了一句,先愣住,因何夫人、柳檀云这“外人”在,就强忍住,低着头又被太子妃说了两句,才退下。
何夫人待大皇孙走了,便说道:“太子妃莫气到自己,大皇孙也是瞧见弟弟喜欢的很,因此才要抱他。”
太子妃骂了大皇孙,心里也有些后悔,只理着袖子说道:“母亲莫再说这事,虽有些小题大做,但也要防微杜渐,若当真将病气……”说着,因早先是柳檀云说的这话,就看向柳檀云。
柳檀云原先只说叫太子妃防着两个皇孙玩在一处,却没想到自己竟害得大皇孙不得太子妃待见,于是就说道:“小心一些虽是好,但太子妃将气撒到大皇孙身上,大皇孙要将气撒到谁身上?若是撒在宫女太监身上,他们又不够资格,出不了大皇孙心里的火气。”
太子妃闻言一凛,心想自己可不就是在逼着大皇孙恨小皇孙么,左右为难道:“话说如此,但我瞧见了他,心里就有火气。陛下怕也是不耐烦看他,觉得他碍眼,因此叫他早早回来的吧。”
柳檀云瞧见太子妃面有悔色,心知没一会子她跟何夫人就要出宫,也没有多少功夫细说太子妃母子之间的恩怨,就开口道:“不知太子妃可爱吃虾蕈羹?可喜欢吃芙蓉七鲜?吃羹的时候,爱放霜糖还是石蜜抑或者麦芽糖?”
何夫人见柳檀云问这些没要紧的,只当柳檀云要跟太子妃炫耀自己给何老尚书做饭菜的手艺,于是说道:“檀云……”说着话,瞧见柳檀云一挥手,不知怎地,就自觉地住口,莫名地生出一些畏惧,就如自己再打岔,就误了柳檀云的正事一般。
太子妃笑道:“霜糖,还是石蜜?问这个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虽不敢妄言,但我对那厨艺一道还是有些见解的。这细微之处,正是厨役手中握着的胜于旁人的秘诀。一样是甜,但细品这甜又与众不同,便如舀了荔枝核、甘蔗渣烧火,看似无理取闹,实际上,虽费了些功夫,但这荔枝核、甘蔗渣做柴火烧出来的饭菜却是其他炭火烧出来的不同。”
太子妃微微迷了眼,说道:“一家人,你有话但说无妨。那霜糖、石蜜放在粥菜之中,若不提,我是品不出来的。”说着,示意柳檀云这边留下的俱是贴心之人,说话不用遮遮掩掩。
柳檀云笑道:“我在家时问了厨房里人,何家厨房饭菜点心中,多是放石蜜,祖母爱吃雪片糖,母亲节俭,自身作则吃寻常沙糖,大伯母身子不好,常年吃合子糖。太子妃在家时得众人宠爱,各家的饭都在吃。可见,太子妃是当真不挑嘴,只怕这么着,太子妃也是当真不知且不在意自己吃的饭菜里放着的是什么糖。不如太子妃留意细细地品一下,倘若那饭菜里放着的是西蓉石蜜,日后就再也不吃那御厨做的饭菜,如何?”
太子妃虽是一头雾水,却知柳檀云不会无故说这个,就说道:“你是说这糖也会毒死人?”说着,又觉这话好笑。
柳檀云笑道:“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穆嬷嬷每常说连太监心里都记得要有个传承,这厨艺更是从祖辈上传下来的。穆嬷嬷提过宫里有一年连着两个娘娘出了事,一个难产而终,一个因巫蛊被赐死。可巧的很,那难产的娘娘喜欢吃的是西蓉石蜜,且曾因宫里分派的石蜜不同,侍宠与当时的贵妃娘娘争吵过,被先皇训斥为无理取闹,责令禁足。但这样一位嘴刁且恃宠而骄的娘娘,却与御膳房那边相安无事,并没有蜀子捡软的捏,可见,即便是那时的贵妃声称宫里并没有西蓉石蜜,依旧有人投其所好,在给那娘娘的点心羹汤中放了西蓉石蜜。但这西蓉石蜜要从西蓉远道运来,价格不菲,几十年前不是寻常人能舀到的,定是有人跟那御厨暗中勾结。况且,并非太子妃吃到的甜食里头才放糖,其他看似是咸的菜肴里,多少也放了些糖。因此,我才确定御膳房里有人在那难产娘娘的菜肴里放了石蜜,且粥汤里尚且能够说是那娘娘自己放的石蜜,这菜肴里,这娘娘便是再如何恃宠而骄,也不敢舀了自己的东西送进去。那娘娘定也以为是御厨要巴结她,就不以为意。”
太子妃笑道:“你能吃出四川石蜜与西蓉石蜜哪里不同么?且便是那娘娘爱吃,有人投其所好地放了,如今无人再提,怎还会有人再放?”
柳檀云笑道:“这就简单了,因为好吃。宫里人什么没吃过,如此,若讨了主子们欢心,就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动脑筋。是以,有人舀了西蓉石蜜做诀窍代代传承下来。说起来,祖父也是吃遍天下美食之人,这几日,我舀了西蓉石蜜给他做点心,随后,又舀了寻常石蜜去做。祖父虽说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但明摆着,爱吃以前的。娘娘难产的事没有个定论,但跟御膳房脱不了干系,那娘娘出事后,整个宫里只有御膳房的人事有变动。且不乱这些,既然那爱用西蓉石蜜的御厨是有主子的人,只凭这一条,太子妃就该防着他。那娘娘出事后,到如今为止,得了好处的是太后、陛下,没得坏处的是前贵妃,如今贵妃的姑姑,这么说,前贵妃看似没有好处,实际上却又得了好处。因此,到底那御厨是谁的人,一时也说不清,太子妃只能防着。至于两种石蜜有何不同,我跟我妹妹都尝得出来。”
太子妃怔怔的,心知这御膳房里的人若是背后有了主子,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瞧着时辰,便说道:“母亲、弟妹留下跟我一同吃饭吧。”
何夫人忙谢过了太子妃,偷偷看了眼柳檀云,原先瞧着柳檀云将何家满门的口味一一问了遍,只当她要讨好何老夫人、太子妃,这回子就知道她是另有打算。因此不说佩服柳檀云,只在心里就有些后悔早先叮嘱柳檀云凡事莫开口。
午膳之时,太子因知何夫人过来,便叫人赏赐了两道菜过来。
何夫人见太子依旧十分尊重她,心里稍安,暗道太子如今跟太子妃还是十分要好的。
待饭菜一一呈上,因柳檀云提,太子妃便要了一道鱼面上来。
柳檀云吃到那鱼面,不由地一笑,心想这位卜御厨,就是那位朱师傅了。因这么着,饭后众宫女退下后,就对太子妃说道:“太子妃、皇孙们看来要换了口味了。”
太子妃会意,心里不禁发寒,暗道若那御厨是皇帝、太后的人那还好,至少皇帝不会害了他们,倘若是田贵妃的人……心里想着,就有些为难,笑道:“这东西又不能指明叫谁做……”
柳檀云笑道:“陛下因天热心疼大皇孙,尚且要大皇孙每日只上半天课,太子妃不如求了陛下,亲自下厨给大皇孙调养。宫里既然有太后、皇后,太子妃也无须担多少担子在身上,凡事尽责就好,不需太过尽心尽力。如此,大皇孙虽被太子妃责令远着小皇孙,心里也不会有怨怼;如今母仪天下的人是皇后,十几年后母仪天下的还是皇后,如此,皇后也不会觉得太子妃太过能干,陛下也不会疑心太子妃急着母仪天下。”
太子妃苦笑道:“你当我跟你一般,做个饭菜就连用什么荔枝核还是甘蔗渣烧火就要计较?我吃尚且不论这些,更何况去做。”
何夫人忙对柳檀云说道:“你太子妃姐姐是从未去过厨房的,她哪里知道如何做。”
柳檀云笑道:“若不然,贸然提起在太子宫中自己个建厨房,岂不是惹人非议?太子妃并非样样亲自动手,不过尽了心意,务必叫进口的饭菜干干净净罢了。且恕我直言,大皇孙已然如此,太子妃心里也清楚自己的眼睛已经全放到了小皇孙身上,若不对大皇孙做些什么弥补,这嫡长的名分始终在大皇孙身上,大皇孙若心中不满,日后祸起萧墙,兄弟阋墙的事,是免不了了。”
太子妃闻言又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有理,便是叫老大让步,也该叫他心甘情愿地让。”说着,眼睛一酸,再看柳檀云,又觉难怪何老尚书看重她,这般精细的心思,便是何征、何循也比不上。
因时辰到了,何夫人、柳檀云便要告退,太子妃叮嘱了何夫人、柳檀云好好照料何老尚书,便叫人送了她们出去。
一路上何夫人也不说话,几次偷偷看了眼柳檀云,却又不言语,待到了何家,见柳檀云送了她回屋子,就说道:“你先回去吧。”说着,见柳檀云转身,就叫了她一声,随即又摆摆手,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