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忠气得一跺脚,“你是打算跟我们撕破脸喽?那就别怪我不顾咱俩这些年的情谊!”
孟七七啜了一口凉茶,自他进门第一次正眼看他,凉凉笑道:“咱俩的情谊?我这半瘫躺在这儿,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一句话问我的伤势?”
马庆忠脸上一红,喃喃道:“你自是无碍。”
“你出去吧。我现在谁都不想见。”孟七七把残茶泼在花架边,茶碗推到一旁的案几上,她翻身向内,不理睬马庆忠了。
马庆忠被她一句话问住,有些讪讪得走了。
孟七七脸对着花架内,静静望着一簇紫红色的花出神,忽然听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她心中一动,带了几分期待扭头望去,却见是马庆忠去而复返。她的目光黯淡下去,闭了眼睛不想理睬。
马庆忠走到花架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七七,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孟七七冷声道:“死不了。不是叫你走吗?”
马庆忠继续道:“七七,你听我一句。如今的情形,皇上还是不要一意孤行,解除你我的婚约为好。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如今胡家和我家的情形也很复杂……”
有完没完!
孟七七堵住耳朵,难道她就不能有一天清净吗?
哪怕只有一天,可以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实在是幼稚又任性,但是她要求自己不幼稚、不任性得过了十年。长长的十年,难道她不可以有短短一天的休假吗?在她腰疼的要死,每一呼吸都痛得想哭的时候。
“我走了,你好好养伤。”马庆忠见她听不进去,自己说再多都没用,只好转身离开。
院落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孟七七闭着眼睛,只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声音悠长而寂寞。
好似一瓣花孤零零地自花架上飘落在泥土里。
*****
南宫玉韬出了安阳公主府之后,直接去了祥云宫。
静王妃正带着善善陪胡太妃说话。
南宫玉韬给胡太妃请安后,示意善善出去说话。
善善有些吃惊,望向静王妃,见对方点头,这才起身跟着南宫玉韬出去了。
胡太妃笑望着两个人的背影,道:“这倒也是一对璧人。”
静王妃笑道:“小侯爷真是一表人才。我家善善还小了点,前些日子有位高僧说,要寻一位同年的少年,这才好婚配的。”
胡太妃点点头,便不再提起前话,转而问起静王之子孟如珍初次掌兵剿匪之事。
静王妃自然笑着将情况说了,两人相谈甚欢。
外面的两人却又是另外一副情形。
善善敛容垂首,规规矩矩问道:“不知表哥唤我出来,是有何事?”
南宫玉韬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两遍,笑道:“难道你装久了良善的模样,竟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善善神色不变,面色却白了一层。
*****
孟七七在疼痛与焦躁中,闭眼安静了许久,又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恼火起来,不顾腰伤,抓起榻上的凉枕就向后丢出,骂道:“不是叫你出去吗?还来找打是不是?”
她只当是马庆忠又回来了。
那人停下脚步,弯腰捡起被她丢来的凉枕,立在原地没有动。
孟七七渐觉不对,慢慢扭过头来,却见来人身形高大,逆光站着看不清神色。然而她只在抬眸的瞬间便认出了他。
“战神大人!”她轻轻叫道,腰间的疼痛好像也在这一刹那远离了她。
上官千杀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弯腰将凉枕轻轻摆放在女孩颈边,他低声问道:“你要我出去吗?”
“不要!”孟七七忙抓住他的衣袖,这一下又扯到腰伤,她痛得呻·吟了一声。
上官千杀眉头紧皱,有些僵硬地顺着女孩的力道坐在榻边,又问道:“我之前让人送来的药,你没有擦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孟七七的委屈简直要冲破天际。
“我不想擦!”她含泪嚷了一声,仰望着他低低道:“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她憋了三天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每天每个时辰都在数着,想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来看我……”救下她之后,一言不发将她交给太医便拂袖离开——她的战神大人不可能这么冷酷!
上官千杀看到她眼底汩汩涌出的泪水,眉心狠狠一跳,他不知所措得抚摸着她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就能止住她的泪水。他喃喃道:“我不敢……”
“你不敢?”孟七七拧起眉头,一时竟忘了流泪,“你怕什么?”
我怕……爱你太早,不能陪你终老。
上官千杀没有说话,只是又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手势越发温柔。
孟七七见他肯来,三天来阴郁的心情通通不翼而飞,畅快的流过泪后,她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她用脸蹭着战神大人的大掌,红着眼睛笑道:“不管怎样,你还是来啦。”她指指自己心口,“你肯来,我很开心。”
☆、第55章 善善控制狂是种病啊
祥云宫外,南宫玉韬与孟善善的对话还在继续。
“如果不是竹绣的妹妹文绣‘恰好’嫁给了你生母身边嬷嬷的儿子,我也不会今天‘恰好’在祥云宫遇到你。”
善善平静道:“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竹绣有没有妹妹我不清楚;但我生母身边的嬷嬷只有两个,且这两位嬷嬷为了侍奉我的生母,终生未嫁;又怎么会有儿子。”
南宫玉韬笑得有些轻挑;“你还是姑娘家,自然不懂——有时候终生未嫁;也是能有儿子的。”
善善极力稳住神情;然而苍白的脸上到底爬上了一丝潮红;不知是羞是恼。
“可是却又来一个‘恰好’;‘恰好’安阳公主出事当日,竹绣的妹妹和丈夫举家从京都奔赴锦州。锦州好呀,三面环山;风景秀美;人杰地灵……可惜呀;俩人半路撞上劫匪,竟然一命呜呼了。”南宫玉韬拿折扇敲敲自己手心,攒眉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善善心中暗松一口气,明白南宫玉韬已经知道她的底细,再在他面前伪装下去便是自讨没趣了。她索性笑了,带了一点讥诮道:“你要污蔑我为推安阳公主下城墙的人,也该拿出证据来才是。红口白牙,随便就说别人有罪——你未免太视南朝律法为无物了!”
南宫玉韬斜眼瞅着她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要什么证据?我可舍不得将你送去吃牢饭。”他的耳目遍天下,情报是举世第一流的,对于善善所作所为可谓了如指掌,从前没太注意这小姑娘,这事儿一出,认真将她查了一查,真是惊喜。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毒,偏偏带着一副良善的面具,把想骗的人都骗过去了。真是——太对他的胃口。
善善冷笑起来,把总是羞答答敛着的下巴扬了起来,盯着他慢慢道:“你既然知道是我要取安阳公主的性命,却不找人来抓我,也不告诉安阳公主。枉你素日同她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我是恶人,难道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了?”
“啧啧啧,”南宫玉韬看着她笑道,“小嘴儿还挺能说。”
善善冷冷盯着他。
南宫玉韬脸上笑意更盛,“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安阳公主的性命。你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必把自己说得更坏些——你本来的样子,就已经够坏了。”
“你本来的样子,就已经够坏了。”——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被人当面这样讲,十个里面有九个要羞恼得哭出来。
善善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你确定不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南宫玉韬歪头想了一想,道:“我的错。你不是没那么坏,你是不会那么蠢。真的把安阳公主弄死了,这盘棋就成了死局。一盘死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她活着,才更有用,是不是?瞧瞧,皇上已经要跟马家动起手来了,马家问心无愧自然不会相让。”他又将善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是你爹想要做皇帝,还是你想要你爹做皇帝?”
善善猛地抬头看他,声音尖锐起来,“你未免想太多!”
南宫玉韬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来,“看来我说到点上了。你爹做皇帝,你最多也不过是个公主。公主与县主难道会差很多吗?除非……”他慢慢拧起眉毛,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匪夷所思,然而放在善善身上却也难说,“除非……你想比当初的御圣皇后、如今的胡太妃更进一步——”
善善眼皮一跳,她甩下一句,“不知所谓!”拂袖而去。
南宫玉韬立在原地,眯眼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懒洋洋喊道:“这世上有趣的蠢人不多。下次你若想找人玩,别去找安阳公主了,来找我吧。我可以全天候奉陪哟……”
善善只当没听见,脚下越走越快,心里骂道:神经病!她几乎跑起来,到了祥云殿门口,定了一定,这才觉出手心滑腻腻的全是冷汗。
见她回来,静王妃慈爱得招了招手,却看到善善面色苍白,不禁关切道:“怎么了?不过出去一会儿工夫,倒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亲自给善善擦脸,“瞧瞧这脸上的汗。”
善善依偎在静王妃怀里,小声道:“母亲,善善不舒服……”
胡太妃看在眼里,客气道:“可要传太医来?”
静王妃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善善的额头,见并未发烧,想来不是急症,因推辞道:“怎么好劳烦娘娘宫里的太医。我带善善回府看看吧,改日再来叨扰您。”
于是静王妃便带着善善回了静王府。
一路上善善乖乖伏在静王妃怀中,瘦弱的小脸上透出金纸一般的颜色来,看上去有些气若游丝的意思。静王妃怜惜得拍着她的脊背。
善善闭上眼睛,背上的拍打节奏凌乱,非但不能令她平心静气,反倒更添一份焦躁。她深呼吸忍耐着,整个人仍是软软得伏在静王妃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奶猫。
到了静王府,静王妃召来大夫,为善善看过。
却也没有诊断出什么症候,只好拿平心顺气的汤药煎了一剂,给善善送服了。静王妃今年刚过了四十岁,却是当年生孟如珍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算好,这一番忙乱下来,也有些心慌气喘,便由嬷嬷扶着回房歇下了。
静王妃一走,善善便披上外裳,下了榻。她撑着额头倚在床柱上,将那日在城墙上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每一个步骤,每一句对话,甚至连每个人出场的时机——她全部都推衍过不下三遍,不该有所纰漏才对。南宫玉韬说是竹绣的妹妹泄露了天机,但是她却知道南宫玉韬没说真话,至少还有一半真话他吞下去了——只是一种直觉,但是她的直觉从来都很准。十年如一日的准。
“孟如琢和孟如瑕呢?”这问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孟如琢是大哥,孟如瑕是三哥,还有一位二哥孟如珍乃是静王妃所出嫡子。
侍女小心翼翼道:“大公子去了书院还没回来;小公子……在后头陪侧妃说话呢。”
善善面色阴郁。去书院有什么用?孟如珍比她大哥小了两岁,已经能领兵剿匪了。当今天下这样不太平,便是读书做到太学的博士,难道凭着一肚子的四书五经便能止干戈了吗?
回话的侍女见她面色不愉,越想越怕,索性扑通跪倒,颤声道:“奴婢愚笨,回错了话……县主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儿吧……”
善善冷眼看她,慢慢道:“我宽宏大量?”
听话音便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