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水呈现出白色浑浊。洗好了锅,便准备煮菜。这个时节正好是丝瓜,黄瓜,南瓜刚成熟的季节,嫩生生甜滋滋很是美味。过两个月,家家户户锅里碗里都是这些家伙,吃着就没味了。
南风把跟她手腕差不多大的丝瓜合皮切块,黄瓜儿细细成丝拌上醋,菜篮子里还有块肥瘦夹生的肉,肥肉晶莹泛着油光,瘦肉呈粉色。她咬咬牙,割下一半,把剩下的半斤肉仔细用荷叶包好放回菜篮子里,踮起脚尖把土黄色的菜篮高挂在房梁下的钩上,以防猫狗儿偷吃。肥肉切好放在铁锅里榨油,用炒丝瓜再好不过,半焦金黄的油渣用小碟子装好,撒上葱花,是时人喜欢吃的下酒菜。角落的瓦罐里寻得两个鸡蛋,轻轻磕在粗瓷碗口,鸡蛋没漏一点全在碗底晃悠。煮上小半郭水,在水花冒口时候撒下粉色的瘦弱和搅匀的蛋液,浓浓的肉香四溢。
“闻到了!有鸡蛋肉丝汤喝!”穿着半旧丁香色撒花裙小姑娘度步走进灶屋,她皮子很白,如刚剥壳的鸡蛋,一头青丝束成双丫鬓,头上别一枚丁香银簪。
南风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在屋里绣花的月娥,她名义上的姐姐。
“南风啊,你辛苦了,我来帮忙端出来去吧。”月娥说罢就拿了沾水的抹布要去端灶头上做好的菜。
南风把灶里的柴火头埋进灰烬里,烟火往喉咙口呛,她捂住鼻子还是吃了一口烟。去年冬日买的柴火码在院子里 端午时节雨水纷纷,潮湿了柴。
“大宝醒了吗。别让他尿在摇篮里了。”南风看着月娥把饭菜都端上了桌,边就着淘米水洗手,边问道。
月娥白了一眼,眼睛越发显得水灵可人。“哎呀呀,啰嗦。大宝好着呢,我去叫爹吃饭。”
南风用洗的发白的帕子擦手,转身去了睡屋。家里的屋子也就五间,南方的屋子全是一条过道糖葫芦般串起来。最外边的是堂屋是供着祖宗牌位,女人是没有资格拜祭的,南风便是站着也没资格。再进来就是待客的屋子,一般全家人吃饭也在这里。后面是两间睡屋,大人一间,其余的小孩并一间,灶房半边堆着杂物。
南风掀开粗布帘子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大宝撅着屁股使劲哼哼,鸡爪子似小手沾着小凉席上一滩水吸的津津有味。小模样可陶醉了,和大人喝高一样眯着小眼睛。她无奈看着大宝,这会才六个月大,头上的毛发刚剃又冒出了须。黄氏刚生完大宝又怀上,肚皮没憋下去鼓了起来。南风这个姐姐便开始做小母亲。前世大宝被她带大到三岁才离身,后来大宝长大长高却认不得离家的姐姐,反而和月娥亲些。
大宝看见有人进来,依依呀呀叫唤着,粉色牙床上冒出了米粒大小的白点儿。南风看见自己的傻弟弟耍着自己尿玩,又是心酸又是难过,月娥上午就在这绣花,也不肯给大宝把尿。她打掉大宝继续往嘴里塞的手,暗悔下手重了。把大宝襁褓脱了 ,用帕子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去厨房灶头小铁壶里兑了些热水。
睡屋里头起身的黄氏听见揭盖的声响,嚷了一声:“洗个手就别用热水了,这里的柴火可是要铜版买。”
南风手一顿,头上直冒黑线。黄氏就是一针一线都计较,她动作大了点,当娘的就有话说。
“娘,你起来吃饭吧。”她不想说是弟弟大宝尿床了,不然又引的娘喋喋不休。
坐在水盆里的大宝很开心,他肚子的肉软塌塌的叠起来,小胳膊有劲在水里划弄,和门口前面池塘扒拉着爪子吃浮萍的鸭子一样。南风看着心都软了,她轻轻用手扒开大宝肚子上的□,把里面窝来污垢后洗掉。“大宝,你要乖乖听话,姐姐等下给你吃罐罐饭。”村里的孩子都是吃娘奶长大的,黄氏现在肚里又有了,奶水就没了。家里也请不起什么奶娘,羊奶做的□是有钱当官的才吃的起。南风寻着法子将瘦肉切成肉沫沫合着细细淘捡出来的米熬成迷糊糊,每天给大宝吃上几顿。这法子一般是断奶满周岁的孩子吃的,大宝是个好样的,吃了两个月小肚子肉鼓鼓的,看起来像是九个月的娃。
大宝自然听不懂姐姐的话,孩子天□水,南风把他小雀雀洗干净了,帕子蒙在膝盖,将小鸭子从水里提了出来。大宝一看离了水,开始蹬小腿了。
“大宝,听话,不然不给你吃瓦罐罐。”南风压低声音故作凶巴巴对弟弟吼道。
大宝会听南风威胁么,显然不会,但是他小小的脑袋知道瓦罐罐是好吃的,吃货对于吃的总是情有独钟。泪珠儿黏在长长的睫毛上,要哭不哭。南风赶紧把他抱到堂屋,黄氏正给谢长生递帕子呢。月娥亲热的跟着谢长生后头,衣裙翩翩,如花蝴蝶一般。
这一幕,曾经让南风异样眼热,总觉得他们三个是一家人,自己是排除在外的。甚至为心里的不舒服乱发脾气。南风走过去,喊了一声叔。谢长生目光掠过她的身上,对怀里的大宝露齿大笑。
“死丫头,大宝怎么眼里含泪。你怎么看弟弟的。”黄氏看到了儿子眼角挂着一颗泪呢,生怕当家的瞧见了不高兴,立马对女儿开起炮仗。
南风拍了拍怀里的弟弟,低眉顺眼解释道:“弟弟刚睡醒,不乐意呢,大抵是饿了。”
黄氏奇怪瞅着女儿,以往黄氏只要数落南风的不是,这丫头就喜欢顶嘴,搞的她火气更大。今日竟懂事了,知道顺着自己。她便也没像往常一样往下训。
谢长生也没看黄氏一眼,对着宝儿吹胡子瞪眼睛,一大一小乐呵呵的笑着。大宝张手就要爹抱,谢长生把帕子丢给黄氏,把伸出的手半路又缩了回去。瓮声瓮气道:“大宝啊,爹爹今个做活呢,身上都是木屑,怕扎到我儿,且等着爹换身干净衣裳啊。”
说罢就往睡屋去,黄氏也跟着后头,不忘给南风一个警告的眼神。
南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呆,平心而论谢长生这人不坏,对她这个继女也是做到了面子上公平。农村里边,后娘后爹虐待孩子多了去,大家伙也就当茶余饭后的笑话一说过去了。她南风是交了好运了。大宝是谢长生的老来子,自然也格外不同些。比如吃饭四方桌的上位,一向都是谢长生坐的,高兴时喜欢抱着大宝一并坐着。
今个谢长生又抱着宝贝儿子坐在了上头,黄氏照例给他倒了火酒,笑道:“当家的,这酒是前头老杨家酿的,劲足。”大宝刚吃了两口罐罐饭又摇头不肯了,在自家老爹怀里拱来拱去。
谢长生抿了一口火酒,哈哈大笑,在儿子的小雀雀上摸了两把,心满意足道:“劲头足。让大宝也尝尝。”用竹筷子沾了点酒水,凑到儿子小嘴前。大宝哪里知道是什么玩意,他以为爹玩儿呢,粉色小舌头碰了一下,又飞快躲进怀里,再也不肯露脸。
南风瞧见大宝淡淡眉毛还皱成疙瘩,好笑的紧。
一桌子人都大宝的耍宝样逗乐了。
月娥笑语盈盈给谢长生夹了一块嫩绿流油丝瓜,撅着嘴撒娇道:“爹,你尝尝这丝瓜,是女儿专门做的,下酒最好了。”
☆、谁在偷人
月娥在谢长生面前一向都撒娇卖乖,不过是端了碗菜,就把做饭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以前的南风是怎么做的呢,自然是大吵大闹不甘心,黄氏拧着她的耳朵臭骂一顿,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
谢长生没说话,点点头,在大宝敦厚的轻轻屁股上拍了两掌。
“丝瓜又鲜又甜,就是盐多放了点,天越来越热了,盐吃多了心里如火烧。老辈都讲究少盐少油。”南风笑眯眯夹了一筷子道。要说盐本也是个稀罕物,家里头做菜都舍不得放。三家村这边的盐都是来自临县盐井出产的。因出产少,盐粒粗黑,据说是大户人家把持,给上头送些礼。
月娥是个急性子,做事稀罕趋利避害,给人下套子,她立马回嘴道:“别在充好人,菜都是你做的,现在还来教训我。知道盐贵,还不省着点。”
饭桌上只听见大宝酡红着小脸咯咯傻笑。谢长生脸上有些黑。黄氏忙打岔道:“死丫头,吃饭多什么嘴,快些吃,给大宝喂饭。”月娥尤不自知,她也瞪着南风道:“听见没有,娘叫你快点。”
“啪”谢长生蒲扇大掌拍着桌上,在桌的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谢长生是村里人人称道的老好人,难得红脸。他长长吁出一口粗气,缓和了神色。对月娥道:“月娥,你也不小了,以后跟你娘学点规矩。不要到时候嫁出去,你老爹的脸没地方放。”
月娥并不怕谢长生,她印象中的那个爹总是抱着自己到处玩,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谢长生生气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怕谢长生生气。满不在乎应了。
当爹的怎么不会知道女儿所想呢,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黄氏回以安慰的眼神。
南风将一切尽收眼底,暗暗觉得有意思。她飞快吃完饭,将大宝抱到睡屋去喂食。
大宝啃了几口瓦罐罐饭,哼哼的睡着了。南风摸了摸他小脸,有些烫。她把弟弟放在床上,想让黄氏过来看看大宝是不是生病了。
“大宝娘,我下午要出门,融安小子会过来,你好好招呼他。”谢长生叮嘱黄氏道。“月娥你待在屋里别出来了,你也不小了,要避嫌。”
南风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这个时候自己出去又会惹人不痛快吧。
黄氏伺候完当家的吃饭,往屋里喊了一声:“南风,过来收拾。”
“不用,让月娥去吧。”谢长生醉醺醺下了命令。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月娥瞧着自己纤纤十指如白玉,心里记得亲娘周氏说过,好女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婷婷袅袅截住了门口的南风。怪声道:“我以为谁呢,原来家里来了个门神啊。赔钱货,还不去给本姑娘收拾。”
月娥后头跟着的黄氏显然听见了这话,她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笑道:“两姐妹感情好呢,堵在门口聊天。南风啊,我今个的脚一直抽筋,你来帮娘捏捏。月娥你是个顶孝顺的,就按你爹说的把碗刷了吧。”
月娥脸上又青又红,不好回答。黄氏一直是拿话噎着南风的,对月娥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有求必应。外头的人打趣,月娥才是黄氏的亲娘呢。
黄氏叉着腰挤开月娥,南风有眼色跟在后头,难道还等着挨骂不成。
“大宝吃了半罐饭,身子有些烫,娘没事吧。”南风担忧看着在摆太字呼呼大睡的弟弟。
黄氏把儿子踢开的小毯子盖好遮肚子。
“没事,这是醉了,跟他爹一样。”她没好气的说。
一进睡屋,黄氏指使南风把门关上。
“你胆子大啊,刚吃饭的时候怎么说话的。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月娥置气。过了年也十三了,你就长个,不长脑子。”
南风垂着头不说话,眼角打量着黄氏睡屋,屋后是低矮的丘陵,圆木窗棂上悄悄爬了两根含触须的喇叭花骨,其中一支开了半朵,珊珊可爱。这种表面听训,脑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