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的大夫,出身和出息只有这么大,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看名利那就是看感情,融安是个古板冷漠的大夫,便是对病人,也是有一句说一句,显得不那么亲切,尤其对妇人,更是厉色三分,南风是亲自领教过的。根据种种迹象表明,梁四之前并未动心,有异动是在见过他们二人之后。莫非是羡慕他们夫妻感情,融安对病人是冬天下雪的冷淡,对南风是春风化柳的温柔,她每每融化在盛满柔情的眸子里,就连王氏也常常打趣道:“别人那是嘴上抹了糖,三弟看弟妹,那是眼里含了糖,腻歪的很。”所以说来说去,是感情好招人眼红了。
金尊玉贵的梁四姑娘并没有下定决心为爱疯狂,一是因为自古亲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总瓢把子有个九品官身,梁五和梁七二位素有才名,梁四如此才貌,梁老爷岂无打算,往朱门里头送挣大富贵罢。二是她厌倦了富贵之家的虚情假意,又舍不得那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派了个绿衣小婢来小打小闹,全了名声,了却遗憾。这番借了南风的嘴斩断自个的奢念。说来说去,南风还得谢谢她坏心办好事,让自个更加珍惜融安。
手执山间含苞微扬的黄蕊嫩菊,手心染上了淡淡的花粉,一缕长枝勾住青色的马面裙,她猛的回神,眼前杂树交叉,布满了狰狞的荆棘,胡乱走到了死路,左手边是一人高的残垣断壁,顺着右手往下看,竟是深不见底的峭壁,她将脚下的石头踢下去,半天不闻回音,一丛碗口粗的荆棘从峭壁往上爬,连起那断壁,形成天然的屏障。这可如何是好,她往回看一道交叉口,分出两条小路,也认不出来时路。左右顾盼,半个人影也无,发愁之际,荆棘那头走来两个人,隔着稠密的荆棘缝隙,闻得那着湖绿纱衣的年轻女子道:“李妈妈,这是夫人你的,人已经往这边来,待那小蹄子上来,你就把这药放在红梅的茶杯里,只消她喝了”
听话听音,她如今这般走运,撞见了大户人家丫鬟计划做阴私勾搭,南风此时是走不敢走,留不敢留,幸而站在墙后面,遮住了身子。她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玉燕姑娘,”另一个声音又粗又嘎,像是沙子磨拉宣纸,语气里尽是谄媚,“能为夫人做事,是我李婆子的荣幸,您放心,保管做的妥妥帖帖。小贱人就想肚子的种做姨娘,那是做梦,您这金贵的人儿都未受抬举呢。”
南风脚下一软,死死抠住粗粝的青石端,这才不至于昏倒在地。周围一切都淡得失了颜色,黑白一片,只存了隐隐约隐的轮廓,然后被布天盖地的血流淹没。那久远的如同上辈子的记忆从阴暗的臭沟里翻了出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那个声音轻蔑道:“下作的蹄子,就凭你,也想做府里的姨娘,便是给我们夫人倒夜香也不够格。”
“你就是南风,抬起头来。”
“我们夫人是个贤良人,你和庄子里的私通,肚里都有了孽种,把这药喝了去,了去孽缘。夫人到时候放你离去。”
所以的一切,被她刻意遗忘的所有,明明白白摆在了眼前。
就是给她喂堕胎药的李婆子!
南风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感让眼前的牛鬼蛇神淡了痕迹,大约是血行湍急,这种时刻,脑子飞速的分析起刚才听到两句话。唐六夫人让贴身丫鬟玉燕给粗使婆子李婆子一包药,给丁字禅房的人下药,那人是唐六少有了身孕的丫鬟。
这不正是另一个自己么!
她浑身颤抖看着那青紫的荆棘,阳光下流金溢彩的尖刺儿仿若有了生命,聚拢而来,在身上扎上千百个孔。应该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杀了,可是,她舍不得为了这些人渣,毁了这一世的幸福生活。
那玉燕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声音传到南风的耳里,“老货,别在本姑娘的面前卖乖,家里的三个小少爷还嫌不够闹腾。”
“您说的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夫人都生了三个少爷,该是为姑娘您打算打算,这回把那谢公子您的机会不就来了。”
“这些话可不许胡说,夫人自有夫人的安排。”玉燕的话里透了和缓,显然是极为受用李婆子的马屁,续道:“什么谢公子,就他也配和少爷要不是夫人看在他不会生养的份上,哼居然敢撺掇少爷做买卖,败光夫人的嫁妆银子,真是狗胆包天。”
两人又说了几句混话,才离了地。
南风艰难的起了身,踉踉跄跄走了两步,提起裙角飞奔在□小道上,呼啸的山风在耳边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能让世上再多一个冤魂。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熟悉的景色,胸口像是塞厚厚的棉花,呼吸间从胸口带出闷痛,她拉着一个路过小沙弥的袖子,不顾对方惊讶的目光和通红的脸颊,急巴巴道:“请问禅房丁字号在哪里?”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您沿着这条路左拐再由拐就是。”稚嫩的小沙弥还是半大的孩子,大概是第一次被妇人拉着袖子问路,留给她青皮瓜头顶。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连忙放了手,做了个念佛的样子算是道谢,一路急行,终于看到禅房紧闭的丁字号牌。
难道已经晚了!她吓傻了眼!
一道纤细的身影跪在观音娘娘金身面前,她虔诚的跪拜,口中喃喃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云秀请娘娘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如此三遍。
旁边站着一位娇艳的姑娘,梳着妇人鬓,眼角含媚,她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很快消失不见,亲热的挽起欲起身的云秀,笑道:“云秀你的心愿观音娘娘定会实现。做了姨娘可不要忘了我啊。”
云秀五官平凡,略圆的脸有菜色,她扶着微隆的小腹,弱声弱气道:“只盼着我儿平安,其他不敢想。柳青姐,既然到了这重塑金身的观音娘娘面前,你何不拜拜求子,也好有个出路。”
柳青面上糊了一层笑,做出感激的样子,道:“多谢妹妹体贴,姐姐的身子怕是无福消受。我们还是快些去禅房吧,让夫人久等不好。”
她的话让云秀本就蜡黄的脸蒙上愁色,打了冷战,心头涌上淡淡的不详。
“我,我,还是不去了。”云秀本就胆小,话一出口,滚烫的泪水滴在灼在手背上,挣脱同伴的手,泣道:“我上不得台面,恐夫人生气。姐姐你素来伶牙俐齿,劳烦您代我去吧。”
柳青脸上笑僵了,换上一副怜悯的口气,紧紧扣住云秀细细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云秀,为母则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难道你让他一辈子在外头无名无份么。你听我说,夫人最是贤惠了,唐家上下哪个不夸,你这会过了明路,便能进大宅子了。”
“可是,可是”云秀嚅嚅了半响,也说出话来。
柳青见状,半拉半拖把她往禅房赶,又拿了些好话哄着。
待他们到了丁字号门口,一个长脸俏丫鬟笑容可掬站在那里道:“可把你们盼来了,夫人可是喝了两盅茶。”也是妇人鬓,穿着乳燕投林图案的绢布褙子,和暖的日光将耳边那对明月映在脸上白里透红。真真是娇俏好丽色。
他们两个不觉矮了半分,心知这是夫人身边大丫鬟玉燕,话里透着三个意思,绕是伶牙俐齿的柳青磕磕碰碰接话道:“劳烦姐姐久等,是妹妹的不是,还请恕罪。”
玉燕的目光在云秀肚上一轮,暗道瞧着丑样子,也亏少爷下的了嘴,真真是碍眼。若是这肚子在自个身上就好了,凭着夫人对自己的宠爱,哪轮到乡下丫头给自己脸色看。心里有千百个法子让他们出丑难受,不过眼下么“夫人,柳青和云秀向您请安。”玉燕恭恭敬敬朝门里喊道。
“外头怪热,进来吧。”那声音真真是亲切的不得了,含着体贴又不失威仪。
云秀是踩着裙角进去的,她畏畏缩缩行了礼,磕磕巴巴问了好,手心的汗水濡湿了裙角的布料,大气都不敢出。而柳青则大方多了,她说话不再刻意吊着嗓子,眼睛也不敢乱转,行完礼后还凑趣说了个笑话,把六少夫人逗的脸上笑出了浅浅的纹路。也是,三十岁的妇人,已经生养过四个孩儿,保养的再好,岁月还是留下了痕迹。
“你就是云秀,上前来给我瞧瞧,早就听少爷说过你了,守规矩,懂礼节,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云秀今年才十五,跟六少夫人比起来,确实是两代人了,话里的意思竟是把她当成小辈看了。
云秀抖着身子上前去,依言抬了头,不敢抬言,任由对方打量。
真是又蠢又呆又丑!哪里寻来这等人物,六少夫人极为爱美,连带对身边的丫鬟样貌要求也高,瞧着云秀倒抽了口冷气,生生别过脸去,给玉燕使个眼色,要她带柳青下去。
“真是生的福气好样子,难怪少爷惦记,就是我看着也爱,为家里添丁是好事。你这孩子,胆子甚小,瞧着汗出的,玉燕,端茶来。”六少夫人怜惜看着她道。
“谢夫人恩典。”云秀搜刮肚子,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门口进来一丝风,玉燕端来红梅茶杯放在两人面前。
清亮的茶水晃着人影儿,云秀偷偷看了一眼那位尊贵的夫人,眼含温柔的看着自己。她不自觉顺着夫人的期待端起红梅杯子,往嘴边送。
☆、75、后事之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丁字号禅房一带最是安静;就连蝉也不耐叫,六少夫人带来几个丫鬟全被唐六少借了去;道是携美游寺;柳青在玉燕的暗示下;偷偷窜去了前头,以期来个惊喜。
随侍在一旁的玉燕见云秀端起红梅茶杯,连呼吸都忘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滚到睫毛边上;眼睛下意识眨了眨。
微妙的动作落在云秀眼里有了别样的意味,玉燕是在对她使眼色?做什么使眼色呢,她不解看着眼前两人;突然发现自个端着杯子;而夫人还未饮茶。真是该死!居然忘了尊卑;玉燕提点自个呢。自以为了悟的云秀笑了笑,双手把杯子奉了上去,口称:“请夫人喝茶!”
喝茶这个事,包含了许多意味,比如丫鬟给夫人敬茶,意为过了明路,得到承认。这事云秀不懂,可挨不住有柳青懂啊,柳青心心念念想让夫人喝她的茶。夫人贤惠大方,对自己又好,还让玉燕给她端茶,意思就是要喝了自己的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没预料到。六少夫人摆了张死人脸,刺了玉燕一眼,心道,难道是她故意把消息泄露,云秀身子保住了,她也有名目生?几乎是一瞬间,她又换回了那副温柔可亲的面具,感动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若是云秀再聪明点,再机灵点,定会发现禅房气氛的诡异,但是她根本一无所觉,傻傻道:“云秀给夫人敬茶,愿夫人长寿安康。我定不负夫人所托,为少爷多生几个孩儿,给夫人养老送终。”
这些个话,真真是句句戳中六少夫人心窝,她长年算计,手里染了无数血债,常常夜不成寐,近年来更是心疾多发。云秀傻呆呆的模样顿时化为无数个血淋淋的小人儿在她眼前飞啊飞,撕心裂肺喊索命。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还不忘把那盏红梅茶挥掉。
“夫人!夫人!您醒醒!”玉燕唬了一跳,连忙接住软了身子的六少夫人,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几枚乌黑的药丸子。合着玉兰花茶杯的水灌了下去。
一直躲在隔壁的看好戏的南风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