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眼泡肿起,满脸横肉,说起薛广集,唾沫横飞:“哎呀呀,你们是不知道,明哥儿他爹可是换了性子了,每日回来都很早,天天逗明哥儿玩呢,前个还背书给孩子听,你们说说,这么点大子,莫不是想从摇篮里养出个状元郎。”
这或许就要因祸得福吧,薛广集没毁脸,只怕薛家还要继续供下去,不知哪天是个头。若是中了进士,只怕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自己没指望,就指望儿子,月娥的日子还好过些。
南风恍然想起,旧年他们还在为衣衫首饰吵架,现今念的都是夫君孩子了,时光流逝,岁月无痕,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在座的黄氏是最有感触的,两个姑娘都已为人母,她也算有脸见前头周氏和北风的爹了。
不多时,外头锣鼓喧嚣,唢呐声声。怕是玉红班要登台了。说起玉红班是这两年兴起的新班子,里头的花旦和小生扮相好,唱的也极好,故声名鹊起,争相邀请。清水镇祠堂前有块空地,四面环墙垣,上头搭了戏台子,往日都是在那登台献艺。
这厢开鼓鸣锣,这头爱看戏凑热闹的人一窝蜂往戏台子边去。南风小时觉得看戏好,热闹好玩,而且卖零嘴的人也多,若是黄氏心情好,会给她带个糖葫芦。现在却没那些感觉,只是自己身为客人,还得招呼着大伙去,免的失了礼数。
前头几排大椅子都是留着肖家亲戚长辈的,后头的条凳是晚辈,其他人就是自带小板凳了。南风挨着黄氏刘氏一并坐了,那头台上的水袖就甩起来了,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宛若天仙撒花,一颦一笑做足了妍态。虽花了花脸厚粉,丝毫不掩此女的姿色。底下一群鬼哭狼嚎的叫好声。就连黄氏也依依呀呀合起来,刘氏见南风桃妹一脸茫然,便在边上解说。原来这是新起的一折子戏,唤作《盘洞》讲的就是一个年轻书生经过十八种磨难终于立地成仙的故事,里头妖魔鬼怪横行,尤其是女妖女仙多。最先上场的这位就是菩提仙子,来点化的。
这有几分西游记的意味了,彼时孙大圣的大闹天宫也是很收欢迎的曲目。依依呀呀唱了半响,你方登台我方唱罢,南风听的似懂非懂,想去茅房。桃妹也不耐烦听,刘氏也想去上茅房,便三个人同行,回了家去。
普一推开门,里头传来脚步凌乱,传了年轻女子的一声娇啼,那个婉转啊。南风几个面面相觑,心道是遭了贼不成。这几天来来往往闲杂人等众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也不一定。南风示意把门关上,来个瓮中捉鳖。
大肚子的安全起见,坐在门口看戏,桃妹打头阵,刘氏手抄鸡毛掸子在后头。只听见屏风后头传来陌生的女声:“怎么又来一个。”突又改口:“奴走错屋了。”言罢直直往门口冲。
南风手拿钥匙坐在门后,静静思量这两句话,蹊跷的很。那女子身量不足,瞧着十二三岁花苞样,模样青涩,着一身青衣。一见三人围攻之势,好看的丹凤眼泫然欲滴,眼下点了一颗红色的胭脂痣。
得,他们还没怎么着,这贼先哭上了,瞧她的风姿做派,尤其那句奴,暴露她的身份。
“你是红玉班的人?叫什么名?”南风用眼神安抚了刘氏舅妈和桃妹,示意他们别紧张。
“这会子,前院正扮上了呢,你怎么在我屋里唱戏。”
那丫头眼睛一转,边哭边道:“奴唤嫣红,是红玉班的打杂丫鬟,内急找不到地,误闯了贵地。奶奶面慈心善,是奴走南闯北见过最好的。”
这番话放低了姿态,看着低声下气,实则意有所指,饱含威胁。
“放屁!有解手脱上衣的么,有解手拿首饰的么。再不老实交待,送你去衙门见官。”桃妹火气甚大,一见这狐媚样,就忍不住叫骂。
南风微微一震,挑挑眉,不说话,上下一联系,便知了个大概。眼下桃妹和舅妈俱在,也不好说开。直瞅瞅看那丫头。
丫头目光有些闪躲,心知事情已经败露,便有些讪讪然,连忙道:“奴只是多看了两眼首饰,并没有经手。贱人踏贵地,不敢打搅。”
“下去吧,”南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讽刺一笑,下一句成功的让那丫头僵了,“你这般好,我会同你们班主好好说道说道,多封一个红包就是。”
事情远远还未结束,这头跑了嫣红,那头主屋里传来肖金柱暴跳如雷的骂声。南风心头剧跳,隐隐约约听到了融安的两个字。便对桃妹和刘氏道:“我去前面看看,舅妈和嫂子在屋里歇歇吧。”
等她出门一看,肖金柱已经从里屋冲出来了,远远闻到一股酒臭气,脸上涨的通红,两个眼睛跟要吃人一样。他看见南风,头一回用了难听的字眼:“扫把星!”
气势如猛虎,怪渗人。南风只见黑影一掠,那声暴喝犹在耳际雷鸣作响。她吓懵了神,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明明知道自己是受了融安的连坐。心里觉得被捅了刀子,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尤对这些字眼敏感,平日听了旁人偷偷议论心且要乱一乱,被公爹这么训斥,委实难受。
庭内冷风一吹,她脑子又慢慢缓了过来,担忧的看着主屋里头的人影,度步过去,见融安半弯着身子把脸埋在手里,肩膀一耸一耸的,竟是哭了,南风心打了突。把他肩膀掰过来,环在胸前,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颈脖处,烫的人发颤。
两人都没有说话,处在冷风口的阴影里尽情发泄委屈。南风顿时觉得先前那点骂都是烟云,融安的哭,真是要把她都绞碎。肖金柱啊肖金柱,你究竟是要做多少缺德事,让他伤心透顶。
“娘子,你起来,”他似回过神来,摇摇晃晃把身旁的娘子扶起来,脸始终低着,不肯看她。
南风掏出手绢,给别扭的夫君擦了脸,心里有无数的话想问,又怕开口让他伤心,索性嘴巴抿的紧紧的。
“爹要我亲自去请春娘来喝酒”
婆婆不气死才怪!还居然为了这事发脾气,说实话,肖金柱根本没把这里当成家吧,没有把儿子当儿子吧。
南风当场气的翻白眼,咬牙切齿道:“就这点子事啊。不是我说,爹办事也太方才我屋里还进了人,你瞧是谁,红玉班那个小嫣红,年纪小,面嫩的很。你说她怎么摸到我们屋里去了,幸好没出事。”
冷不丁地,触到两道犀利的寒光,抬眼,融安紧紧盯着她,似在说服自己听到的不是真的。
“爹,爹,他太”他的艰难,苦兮兮的一张脸,看着又要下雨了。爹做的再不对,就是要儿子的命,也得乖乖奉上。素来知道亲爹做事荒唐,在外头有许多风流帐,这红玉班里就是他的老相好。怎的,在外面乱还不搞,还把人带到家里来。恐怕那小嫣红想进的是娘的屋吧。
这一年的寿宴,是肖金柱悲催下半生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渣爹虐人啊。肖金柱乃不会有好下场的。
完结倒计时鸟。没有番外的说,大家可以猜猜哪章完结。
孕期房事那章被管理员警告了,还需要改,有改动大家也不要再点了,今天只有一更。
90、渣爹恶事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下章就是大结局了,木有番外鸟。星期天中午12点发送——
院中摆了数十桌;上叠碗筷,就要到吃饭的时辰;大伙纷纷入席。只见场中央坐着一妇人;脸上抹了的跟猴屁股一般;抡起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道:“这个镯子的水色,不是我春娘自夸,你们瞧瞧这绿的照人影。可是稀罕的好东西。”声音尖利,穿空破云。
几个爱扯闲话的妇人闻着她看笑话;其余的都被声音引了去。也不知谁回了一句:“可不是,绿油油的,大伙都看的见呢。”这话既尖酸又刻薄。在场的人谁不知春娘和肖金柱那点私情;听懂的人都捂嘴偷笑了。
“哼;有本事笑老娘;没本事管当家的。算什么本事。”春娘是个豁的出去的,根本不在乎脸面。
南风坐在堂屋看到心火直冒,在她心里,春娘这个人列为第一恶心人。所谓人至贱则无敌,她根本不要脸面,而且还要挣着肖家没脸面,唯恐别人不知她和有妇之夫的那点私情。她敢隔山打牛,自个却投鼠忌器。想起昨夜融安的样子,她的心突突往下沉,为了给肖金柱办寿礼,融安是费劲了心思,钱财先不说,为了席面好看,寿宴喜庆。他不知跑断了多少条腿,也直求了多少人情,甚至寿宴上许多贵客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来的。就是因为知道爹好面子,他的孝心可昭日月。可是肖金柱却为了不知哪里来的春娘给儿子排头,这得是多糊涂啊。
她回首见婆婆不在席上,目光微瞬,南风腮帮子咬的极紧,对一旁的如花道:“去给春娘安排席面,她那么能说回道,就去红玉班那里讨教讨教吧。”自古戏子娼妓为下下等,也让春娘好好学学,偷人也该有偷人的姿态。
春娘周围围的越来越多,大伙心里暗自不屑,又舍不得不听闲话。惹的这老娘们越说越得劲,唾沫星子如大粪一样往外喷。
“这位婶子。”如花奋力挤到前面,笑眯眯道:“我家主人有请,道是您的书说的好,比天桥上的铁嘴厉害多了。”
“你又是哪根葱,敢来指使老娘,赔钱烂货,我呸。”如花是周氏面前得力人,春娘先不管许多,得意洋洋的骂道。
人群有这个说:“春娘,你这张嘴就臭,人家可是肖家的呢。”又有人附和:“这臭又什么要紧,就是天天嘴里塞大粪,也有人喜欢不是。只要心是黑的。”
如花就是个木讷的丫头片子,看着就是任由搓圆搓瘪的角色,这会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叉腰道:“这位大娘,你老是粪坑吧,怎么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臭。我家主人请你吃酒席,你不带贺礼就算了,如今好心情你去做席也不愿。大伙来评评理,莫非是我们肖家的不是。”
春娘不知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梗着脖子道:“不劳费心,我就坐这里。”
得,她一坐下,原先坐的满满的一桌人都纷纷走开了。她从鼻孔里哼了两道粗气,换了个席面,得,人一看是这老娘们,也走了,还有个娃娃被春娘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哇哇大哭。在尬尴的哭声里她又把目光投向另一桌,这次更干脆,人家一看见她,全都站起身来。
就没人愿意跟她一起坐,这吃酒席的规矩,就是一桌上了八个人,人家才上菜,光杆一个,瞅都不瞅你。既然来了,春娘不想落得没地坐的下场。抬头往四周看去,肖金柱也不知在哪里。只得不情不愿跟着如花去了后堂,那地方隐蔽,吃饭见不得光。
大寿这天的午饭在声声爆竹中开始了,先由着肖家三兄弟在堂前对来道贺的亲朋好友表示感谢,接着表示招呼不周,多多包涵。而肖金柱和周氏则坐在主席上,和老辈的老人一起吃席,看着儿子们挺拔的背影,周氏大感欣慰,一眨眼,儿孙成群,想当初,他们刚成亲的那段时候,上有老人幼弟要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二十岁,三十岁的生辰,都是她亲自下的长寿面,虽不热闹,却比满座的美味佳肴吃到嘴里有味。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老了,他身上白胖了,手上的茧子也没了,穿的更加鲜活,心也更年轻了,越来越不想回这个家,越来越不加掩饰对她的厌倦。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她爱的人变了,还是一直看走眼了呢。人心啊,真是猜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