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她一眼,「再罗唆你就自已做。」
芸湘不语地坐在床畔,全部心思都停留在楼姜的那句话上。
当时勇敢一点就好了?
可是楼姜不知道,勇敢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就是太过勇敢,所以才要承受勇敢的後果。这後果,她对自己的下场并没有悔意,她只是很懊悔破坏了舒河的青云之梯,也让他迈向理想之路,走得格外艰辛。
漫天星光,在窗外隐隐闪耀,像是无数灿亮的花火碎屑,正自天际洒落。
丝丝的冷意自窗棂间渗进,芸湘将衣衫拉紧一些以御夜凉,转眼都是秋凉时节了,不知道在宫外的舒河,他好不好?
再过不久,又将中秋了,记得以前舒河还未入主南内之前,时常进宫向南内娘娘请安的他,每年中秋,总是会留在思沁宫过节,在那个月色最是美好的晚上,等到宫里的人都睡了後,他们便溜到花园里最偏僻的一隅,两人藏身在桂花丛里,一起过只属於他们的中秋。
月光像条河流,银色的光辉潺潺轻泄在他们俩身上,靠著他的胸膛仰望月光,她总觉得,幸福在望。
虽然相聚的时间很短暂,可是只要他能来,只要能像这样在泛著桂花香的晚上依偎著彼此,即使不开口说话,他们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情意,随著月儿逐渐西移,朝阳很快会再度升起,他们又不得不再次分离,继续在人们眼中扮演著互不相关的陌生人,但每年这夜的回忆,却足以供她在其他的夜晚里细细回味。
伸手掬一片星光,看它在掌心里闪烁。
她很庆幸今生遇见了舒河,因为他的出现,她知晓了爱情酸甜的滋味,那份始终徘徊在她舌尖的爱情馀味,至今依然萦绕在她的心稍,虽然对於舒河,她有著太多的歉意,但无论何时何地,她的心意不变,就如天上的星子,虽然孤单,闪耀的光辉却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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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窗外灿灿生辉的星河,似乎在夜空间轻声低语,潺潺诉说著黑夜的心事。
凉风阵阵扑上舒河的脸庞,令他恍惚地走进回忆里,并不想回到眼前的现实来,在他桌案上的腊烛已将烧尽,微弱挣扎的灯火,并没有唤回他的注意力。
「王爷?」替他换上新腊烛的冷玉堂轻轻唤著出神的他,在得不到舒河的反应後,他叹息地为不知自己已经呆坐在窗边,吹了大半夜冷风的舒河多加件衣裳。
肩头和身後的暖意令舒河回过神来,一低首,冷玉堂想帮他扣上衣扣的双手正悬在他的面前。
舒河怔了怔,「什麽事?」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歇著?」近来日里他办公的时间明显地拖长了,而他夜里发呆的时间也不少,再这麽下去,他的身子会弄坏的。
「等会吧。」他收回在星夜中迷途的神智,试著让自己回日那些还没忙完的公事里。
冷玉堂不禁要问:「你究竟在忙些什麽?」都已经被软禁在府内了,他还能做什麽事做得那麽勤?
「这个。」舒河懒懒地将桌上一份摺子推至他的面前,自己则是把没看完的地图又拿来推敲。
「这是……」看著看著总算有些明白的冷玉堂张大了嘴,「你想动卫王党的土地?」
「对。」舒河边应著边将地图的一端交给他要他拿著。
拉著地图的他很是纳闷,「你不先对西内动手?」舒河不跟与南内梁子结大的铁勒交手?
舒河扯扯嘴角,「没有必要,就让律滔自己去对付西内。」
他不做浪费时间的事,他都已经命南内的人与东内联手罢免摄政王了,摄政王迟迟不下台,这就要怪东内的人太不团结,东内一部分的人,不肯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罢免摄政王上,反而想与卫王党的人联手削去他的王权,这下好了,重心分散导致功败垂成,罢免会失败,怪谁?他不是没有给过律滔机会,是律滔的人自己要错过良机的。
「可是你不是答应了律滔的条件吗?」冷玉堂很烦恼律滔在吃亏了後会翻脸。「难道你不担心律滔出尔反尔,而芸美人会在冷宫里被铁勒……」
「律涵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芸湘在冷宫里会很安全的。」为了遵守承诺,律滔可是花大本连宫垂雪都出借了。
「王爷。」
舒河心不在焉地应著,「嗯?」
「你会想打卫王党的主意,是不是因为你在……记恨?」冷玉堂不得不这麽想,他与芸湘,就是被卫王党一手拆散的,罢免会失败,也是卫王党做的好事。
「我还不至於公私不分。」真要记恨,他老早就直接冲著风淮那个主谋去了。
冷玉堂百思不解,「那你为什麽要在这时候……」现在卫王党正值壮大,而他也还在软禁期间,怎麽看都不是个适合出手的好时机。
「南内已经拟定好的计画,不能因我个人的因素而中断,这原本就是我预定中该办的事,我只是照计画执行而已。」他说过不会放弃南内,要是因他本身的缘故而轻易改变苦心策画的目标,那他还要不要争皇位?
「你还在软禁期间,私底下做这些动作,万一被卫王党察觉了告诉铁勒怎麽办?」冷玉堂最头痛的就是这一点。
「你难道没听清楚二哥说的吗?」舒河斜睨他一眼,「我是无限期软禁,既是无限期,那还管他什麽软禁期间?反正我横竖就只是软禁一途而已,会不会被二哥察觉,有差别吗?」
「是没什麽差别……」好像真的是这样。
舒河疲惫地深吁一口气,「我会挑上卫王党,是因为卫王党控制了南方通往京兆大半的水路与陆路,我得趁翁庆馀的钱还在咱们南内手上时,把路权买到手,不然日後霍鞑将难以北上。」
卫王党有个财大势大的翁庆馀就够让他头痛了,好不容易整倒了翁庆馀,没想到卫王党又有个莫无愁出现,莫家不但拥有水陆两路广大的路权,还在南方拥有广大的土地,他要是不快点想办法为霍鞑开条道,就怕卫王党会把土地封锁起来,到时霍鞑的大军就只能由海面东进京兆,可要由东向水域进京,却得先过东内那一关,他并不想因此而与津滔正式交手。
冷玉堂这才明白这阵子他是为了什麽而忙成这样,可是看著舒河眼眶底下的黑影,他又觉得,使得舒河身心这麽疲惫的,并不只是公事而已。
「王爷,你不想去看芸美人吗?」他小心地问出每个人都不敢轻易提起的事。
舒河闭上眼,「我想,很想。」
「那……」
「我不能去。」他一手紧按著胸口,深深压抑著,「我怕,见了她後,我的心会更不安分。」
相思是会让人疯狂的,以前,他若是想见芸湘,只要上思沁宫就可以一解相思,但现在他却连家门也走不出,只能想像著她现在的情景,并不断地安慰著自己,她会很好,她不会有事,若是让他这个饱受相思折磨的人见著了她,恐怕他就再也无法忍受分离,到时,他真不知要如何阻止自已别去毁了其他人用牺牲换来的好意。
铁勒在表面上虽是容不下他做出这种事,甚至对他做出无限期软禁的处置,可是他也知道,铁勒比任何人都想保住他,他不能再辜负铁勒的心意,不能再让怀炽失去希望,也不能让芸湘在冷宫里时时刻刻担心著他,还有,他也不能再让冷玉堂为他做出傻事。
他抹了抹脸,试著想振作些,「进冷宫,也只会拖累芸湘增添她的麻烦罢了,有宫垂雪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可是你过得一点也不好。」冷玉堂却不断摇首,很是为刻意为了他人而撑著自已不倒下的他感到难过。
舒河不想否认,这段日子的确是很难熬,他也不晓得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若不找些事做分散他满怀的相思,他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别逞强了。」冷玉堂很想成全他,「想见她,就去吧,我会想办法把你弄进冷宫的。」
「玉堂。」他所顾虑的倒不是他自己。
「嗯?」
舒河仰首看著他,「往後,别再做出上回那种事,不要为我牺牲。」要是他再进冷宫,他担心铁勒会找冷玉堂的麻烦,最起码在铁勒的怒气消减一些前,他得暂时安分些。
冷玉堂没想到舒河还记得那件事,他一直以为,对人冷漠的舒河不会在乎的,即使是侍奉他多年的亲卫也一样,没想到,舒河却一直都放在心上。
舒河自嘲地笑,「你也知道,我没什麽朋友。」这些日子来,律滔离开了他,樊不问被处斩了,芸湘也被关进了冷宫,只剩下一个对政治热情过头的怀炽,要是连冷玉堂都不在他的身边,日後他想要说说体已话,恐怕也没有人能够聆听。
隐约地听明了他的话意,冷玉堂这才猛然察觉到自己对他的重要性。望著此时看来分外孤单的舒河,他不禁有些怀念,从前和律滔、樊不问他们打成一片的那个舒河。
分不清的悲喜绕在他的心头上,令他,有些哽咽。
^^
「她因我而病了吗?」
楼姜紧张万分地问,身边的宫垂雪则是沉肃著一张睑,反反覆覆地为芸湘把脉,试图弄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中秋过後,楼姜的病况加剧,日夜照顾她的芸湘也愈来愈疲惫,整个人明显地瘦了一大圈,在这晚,担心她身子会不堪负荷的宫垂雪,才想叫她换手休息一会,没想到她却当著他的面倒下,这吓坏了他,也把楼姜给吓下病床来赶快让位。
「她怎麽一动也不动?你究竟会不会医理?她到底是怎麽了?」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楼姜一长串的问号又钻进他的耳里。
宫垂雪不耐烦地瞪她一眼,「你先别吵。」
「我……我去找掖庭,我去请她叫大夫……」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末了赶紧穿鞋想出门。
「别去。」宫垂雪猛然伸出一掌拖住她。
楼姜回过头来,万分不解他眼眉间的愁云。
「别去?」她心慌意乱地坐回芸湘身边。「为什麽?」芸湘的脸色这麽难看又虚弱,一定是病了,病了怎能不去找大夫?
他颓然地叹口气,「你一去,她就死定了。」
「怎麽说?」
宫垂雪两手伸进浓密的发里,万分无奈地说出他的诊断。
「她……可能是有孕了。」芸湘的脉象一探再探,再怎麽探就是有孕之象。
「有孕?!」楼姜震惊地扬高音量。
「小声点。」他忙不迭地捂上她的嘴,就怕隔墙有耳。
「怎……怎麽会?」脑袋乱成一团的楼姜顿时慌了手脚。
宫垂雪赏她一记大白眼,「不是怎麽会,而是怎麽办?」要解释怎麽会还不简单,蓝田种玉的人当然是舒河那家伙,现在要命的是,他们该怎麽面对这个措手不及的大问题。
「对,怎麽办……」她听得频频点头,然後可怜兮兮地望著他,「怎麽办?」
他抓著发,「不要什麽都问我好不好?我也很想知道怎麽办啊。」他就知道这差事不好干,什麽奇奇怪怪的意外状况都有。
「在吵什麽……」睡了好一阵子的芸湘被他们两人的音量吵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
「芸湘……」楼姜等不及想告诉她这个严重的大事。
宫垂雪却拉住她,直向她眨眼暗示。
楼姜很坚持,「不能不告诉她。」怎麽能不说?现在要是不快点解决这个问题,芸湘日後恐会有横祸了。
「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