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评估完情势後,满脸难色的冷天色挨站至他的身旁轻唤。
「有没有胜算?」朵湛发现冷天色此刻所摆的脸色令他的心情更糟了。
经验老道的冷天色遗憾地向他摇首,「照这情形来看,没有。」
「能全身而退吗?」就算打不下其他三内,也没法进翠微宫,那至少别让西内留在京中的势力全灭。
他搔搔发,「如果诸王都愿撤兵,或许还有可能。」
「退兵?」朵湛低低冷哼,「他们怎有可能退兵?」既然大夥都已经撕破脸了,现下谁要是一退,将要到手的皇位岂不就长翅飞了?
朱雀门下。
望著近在眼前,却无法前进一分的翠微宫地道,怀炽懊恼地拚命思索著,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以致今夜四大门内才会如此热闹,可任他挖空了脑袋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就算他能想得出来,也不能让眼前的景况有所改变。
他伸手推推率领南内水师的舒河,「想到法子了吗?」
「他们也跟我一样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舒河撇撇嘴角,没想到其他三内居然也都跟他打同样的主意。
「五哥和七哥不是也赞成你救芸美人吗?」出尔反尔,想帮忙干嘛又来阻挠他们?
他哼口气,「他们是赞成我救芸湘,但可不代表他们也同意把天子的位子让给我。」
「现在怎麽办?硬闯吗?」箭已在弦上了,又不能在这时候撤,当然只剩咬牙硬拚一途。
舒河理智地摇首,「硬闯只会徒增死伤,没用的。」想当然,其他三内绝不会眼睁睁的就让他们先进翠微宫。
「那……」不能硬闯,难道就这麽继续等下去吗?他们四批人马已经僵持很久了,再等下去,只怕天就快亮了。
舒河也不知道这情况要僵持多久,只是,此刻水师动与不动的後果皆不是他事前所预料的,情势也与他料想中的完全迥异,恐怕在场的其他兄弟和他一样,此时都如锅上蚁,头痛地在想该怎麽打破这个意外的僵局。
在燃烧了快一夜後,四大门内的火炬渐暗转为灰烬,幽暗的夜空也逐渐转为淡粉与微蓝交织的色彩。
「不能等了。」舒河深吸口气,决定就算是硬闯,也要在天明之前率军抵达翠微宫。
整齐的脚步声忽然渗进了静谧的空气里。
「咦,那是……」怀炽突然抬首看向四周城墙上,正密集增加的人影。
舒河也忙不迭地抬首,瞪大了眼看著那些人据满四大门上方後,随即架弓瞄准四大门内所有的人。
他认出衣著,「大内禁军?」
「皇城内外即刻缴械!」率领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包围四大门的冷天放,居高临下地站在能俯视四大门的城墙上大声宣布。
缴械……
怀炽倏然想起那日冷天放在清凉殿上代父皇所传的口谕内容。
百日内,除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外,京兆缴械,私自於京兆内兴兵者皆视为谋反,杀无赦。
「父皇……」悚然而惊的怀炽,两脚後退了几步,失声地掩住嘴。
「老天,来不及了……」舒河惶然地抬首看向远处一身丧袍的冷天放,万万没想到,让父皇收回成命的希望,竟在这时离他远去。
「圣上驾崩——」
丧钟浑厚低沉的响声,缓缓在晨曦的风中响起,林间受惊的鸟纷纷振翅而起,展翅横划过微亮的天际,绵延不绝的钟声惊醒了整座京兆,同时也一声声地敲进舒河的心坎里,不停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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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封神四十八年秋,世宗病逝於清凉殿,举国大丧。
同日,冷天放率军敉平四大门内内乱,宣布京兆缴械戒严,六相临朝联合辅政。
啪!
楼姜两手掩著嘴,怔看著领著大批人浩浩荡荡直闯冷宫的南内娘娘,不遗馀力地狠命将巴掌甩向芸湘。
南内娘娘气抖得浑身战僳不止,「是你怂恿他造反的?」
她怎麽也想不到舒河竟会做出那种事,若非圣上驾崩导致逼宫不成,而六相又坚持不处分所有兴兵的皇子,以免天朝後继无人,天晓得舒河会有什麽下场?
芸湘静跪在她的面前,一缕血丝自她的唇角流下。
「我并不想为自己脱罪,娘娘认为是什麽,那便是什麽。」逼宫未成,她固然遗憾,但只要事情没演变成她预想的最坏局面,舒河也没有性命之虞,她就该深深庆幸了。
「你……」南内娘娘听了更是心火难抑。
「娘娘,咱们还是走吧。」伴著南内娘娘来的掖庭轻拉她的衣袖,很怕这事会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她含怨的双眼瞪向芸湘,「先皇竟要你这种人陪殉……」
与芸湘相处了那麽多年,即使她深知芸湘的聪明慧心,但芸湘却不会明白她自听见圣上要芸湘陪殉以来,她的心有多痛。
为了圣上,她耗尽了心血,与後宫嫔妃们争夺圣上争夺了大半人生岁月,但即使她能自佳丽三千中脱颖而出,母凭子贵荣升一等贵为南内娘娘那又如何?她永远没有一个完全属於她一人独有的夫君,也不能拥有一份可以不与他人分享的更爱,只要宫中又新进了一名女人,圣上对她的爱就又被剥夺了一分。
可是芸湘却可以拥有她所得不到的那些,在背叛了圣上後,芸湘有了舒河死生不渝的爱,这在她们这些永不能得的女人眼中看来,是何等讽刺?她原想,在世时,圣上不能全然属於她,那麽她等到死後陪殉总可以了吧?可是芸湘不但抢走了她的儿子,还夺走了与圣上永远在一起的资格。
「娘娘不必多虑。」听出了她话里深藏的怨愤,芸湘抬首迎上她的眼,「我从不是先皇的人,生既不同衾,死亦不同穴。」
南内娘娘微眯著眼,「什麽意思?」
「我不陪殉。」
「你说什麽?」圣上哪个嫔妃都没指名,独独就指了她而已,圣上当然也明白红杏出墙的她究竟和舒河做了什麽好事,而她竟然不把圣上的考量和这麽做的苦心当作一回事?
「我爱的人是舒河,不是先皇。」她大声地说出心衷,再也不想躲藏。「况且,为了我肚里的孩子,我不能死。」就算是有罪,那也是她一人的,她腹中的孩子不该与她同罪。
「你想抗旨?」南内娘娘气得连声音都隐隐抖颤。
芸湘没有回答,两手紧抱著自己的腹部,试著不著痕迹地向一旁的楼姜求援。接收到她视线的楼姜,沉著声,在人群中挪动脚步开始往外移动。
「由不得你!」被愤恨蒙蔽了双眼的南内娘娘,累积的凄怨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娘娘?」掖庭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拿白绫来!」
在听到那四字时,已到门外的楼姜,不顾自己的病体拔腿在廊上飞奔起来。
「娘娘,先皇的旨意是要芸美人在百日时……」掖庭为难地皱著眉,一室人们的表情,也显得无法同意。「现在就要她……这……」
她不愿改变心意,「哪来那麽多废话?反正到头来她还不都是一死。」
「但……」先皇明定是百日後,此时这麽做,难道皇后不会有动静吗?
南内娘娘两眸一眯,阴冷地看向反对的众人,当场令众人噤若寒蝉。
「她若不从,就将她架上去。」她深吸口气,在大步踏出房门时沉声地交代。
芸湘难以置信地看著她决绝的背影,在房门紧紧被掩上时,止不住的寒颤漫了她一身,室内凝重的气息转眼间被走向她的掖庭所打散,她直摇著螓首,两脚不由自主地频频往後撤,眼睁睁的看她们取来白绫,试著将它抛上房内的横梁。
「救命……」楼姜微弱的叫唤声在空无一人的大庭上响起。
没有人回应她的叫唤,所有的宫娥们,在这一日,似乎全都消失在空气里一般。
楼姜频喘著气,慌张地站在原地思考,赫然想起,除了她与芸湘外,所有人都在今早被掖庭领去宫後的祠堂里悼祭先皇,可是,这也不至於让宫中连个留守的人都没有,还有看管她们的卫兵也不该全都不见了才是啊,难道说……
南内娘娘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救命……快来人救命啊!」她急忙奔至宫门门前,握拳使劲捶打著门板,希望外头的人能够知情。
沉重的宫门在敲击不过多久便震动了一下,楼姜收回双手,愣愣地看宫门缓缓被人推启,接著,冷玉堂的脸庞便出现在宫门的缝隙中。
「楼姜?」在冷玉堂推开宫门後,随著他进来的舒河不解地看著她苍白的脸庞。
「王爷!」楼姜忙不迭地扑跪至他的面前,两手紧扯住他的白袍,「王爷,求求你救救芸美人吧!」
他猛然拉起她,「芸湘怎麽了?」他好不容易才自太庙脱身,并躲过东内的人来这想告诉芸湘他没事,可是她却出事了?
她急得掉出泪,「娘娘,南内娘娘她……」
舒河没有听完她的话尾,随即扔下她直往里头跑去,一路上,静谧得太过异常的宫院竟没有一丝人影,就连寻常驻守在芸湘那一院附近的守卫也不见半个人,这令他愈跑愈急,心慌得像是那颗心再也不能安然置於他的胸坎内。
在他就要跑至芸湘房间的廊上时,一拐弯,他迎面撞上了正欲离开的南内娘娘。
「你来做什麽?」被吓著的南内娘娘震惊地抚著胸口,随後立刻板起了脸庞,话里有著明显的阻吓。
「你又来这做什麽?」舒河厉眼扫向她这个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的人,「芸湘人呢?你对她做了什麽?」
「我……」
惊见心虚自她的脸上一闪而过,舒河顿时骤感不对,在明白过来时,他已用力推开她朝芸湘的房门跑去。
「舒河!」来不及拦下他的南内娘娘在他身後大叫。
房门应声被止不住的冲势撞开,方停下脚步的舒河抬起头,一段白绫悬在房中,遭人推上去的芸湘,两手捉住紧勒住她喉际的绫巾在空中挣扎著,可是下方的宫女们却握住她的双脚使劲的往下拉。
他骇然大叫:「芸湘!」
在他的叫声中,宫女们震愕地松脱了手纷纷回过头来,他冲上前推开她们,急忙抱住她的双腿将她弄下来,甫落地,芸湘便瘫软在他怀里剧咳不止,张大了嘴拚命汲取救命的新鲜空气。
肝胆俱摧的舒河嘶声地吼向她们,「谁准你们这麽做的?」
「王爷……」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女们退聚至门房附近,可她们并没有离开,似乎仍是要完成南内娘娘的命令。
「滚出去!」她们的不死心,更是令他怒火中烧。
冷玉堂猛然一拳击向灰墙,在众宫女的惊叫声中将墙面击出数道裂缝,吓得宫女们奔出门外走避後,他索性关上房门站在外头,赤瞪著一双眼看谁还敢再走近这里。
「你来了……」蜷缩在舒河怀里的芸湘,费力的抬眼,在换过气来後疲惫得无法移动自己分毫。
蚀心刻骨的恐惧感始终萦绕不去,仿佛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舒河坐在地上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既惊且痛,急切的喘息吹拂在她的发上,随後想确定的吻立即落在她发上、额上、面颊。
为什麽老天要这麽安排?每回他试著想将她拖离生死之门一步,她就再被他人推落虎日两大步,他再心急、再怎麽想法子,总有另一段未知的恶梦在前头等待著她,到底他要怎麽做?他还能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