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皓镧在夜里凄蒙迷离的光芒。
即使经过千百年时光的焠链,战国时的名珠皓镧仍旧是魅丽而冷清,一如千百年前它吸引著秦王的妃子般地幽然灿亮,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徐徐舒放著它的美丽艳泽,如同招引地,强烈吸引著那嫣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拖著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耀眼的霞光灿亮了她的脸庞,在她的指尖忍不住想向前触及它前,它的光芒摇曳了一下,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掌就这麽当著她的面,大剌刺地将它收纳至掌心里漫盖住了它的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闪闪晶亮直瞅著她瞧的眼眸。
那嫣立即回神,自小练武的她,随即隔著书架的木栏,对这个在她面前抢走夜明珠的男人动起拳脚来。
对於她突然的来袭,男子的动作似乎有些讶愕,但在接招接了半晌,并暗自掂量了她拳脚功夫的高弱之後,他便一改前态惬意地半倚在书架边,慢条斯理的与她有招拆招。
被他佣懒闲散的态度惹得心火骤起的那嫣,在闪过碍事的书架来到他的面前,准备全心全音一的把皓镧抢回来时,另一陌生的步伐声响同时在窗外响起,她随即转首朝窗外看去,蓦地发现偷儿不只一个人,外头还有个接应的。
「料俏,」她登时放弃在她眼前被夺的皓镧,想赶至外头去看看可能会遭遇危险的表妹。
可是功夫高的人占上风,优间与她拆招的男子拳势忽地一改,飞快地拦下欲走的她,有意将她困在屋内不让她出去,还刻意与她拉近距离来到她的面前,趁她不备时迅捷地在心急的那嫣唇上,印下了一个温暖的吻。
那嫣的眼眸顿时忘了该怎麽移动。
在他的身上有种薰香的味道,与酒香相较之下,来得更浓醇甘烈,漫天盖地将半昏半醉的她笼罩著,而在他的唇里,却有著一股尝过新酿後的微微甜意。在他温热的唇离开后,她吃惊张大了一双水漾的杏眸,远比炉火还挥之不去的燥热,千涛万浪地直朝她的心头翻涌袭上,比酒色还来得酡红的红云,霎时飞上了她的面颊。
这是什麽偷儿?盗簪子、抢夜明珠,还偷她的吻?
在那嫣还没来得及收拾过於震撼的心情时,偷了她一吻的男子,见好就收地掠过她的身畔先一步地夺门而出,让神智回到躯壳里的那嫣,再次急忙追上这个在同一夜里,连连自她身上讨了两次好处又扔下她的男子。
「表姊?」早就在外头与另一个埋伏的偷儿卯上了的料俏,在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被闯出来的那嫣撞了一下。
那嫣没理会她,而与料俏交手的男子在见那嫣正追逐著另一人後,随即抛下了料俏,拔地而起的去阻止那嫣的脚步,并将她拦在房顶上苦缠著,直到那名全身而退的男子在远处吹了声口哨,他才放下那嫣转身追上先离去的那人。
孤零零的站在房顶上,沁冷的凉风徐徐将那嫣过於激越的神智打醒,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静夜里,那两道人影已消失在远处的暗夜里,放眼望去,这片沉睡中的京兆领地,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让她不禁觉得这一切有些恍然若梦。
「皓……皓镧呢?」慢了一步的料俏,费了好大的劲才气喘吁吁的追上房顶。
那嫣沉静地望著远方,「被拿走了。」
「拿走了?」料俏痛心地抚著胸坎,「谁拿的?」
她一手抚上犹带暖意的唇瓣,「天色太黑,看不清来者是谁。」她也很想知道,那名既偷东西又轻薄她的男子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天哪,这下我不就真的遭贼了吗?」亏她刚才还在笑说没人会来她家偷东西,结果现世报这麽快就来了。
「不只你遭贼了,我也遭贼了……」那嫣低声地轻喃。
「你也遭贼了?」她身上哪有什麽能偷的?
「先回去吧。」她极力压下满面的红霞,伸手拉起料俏,「让姨丈看到你这麽晚还站在这,他老人家免不了又会说上你几句。」
在与料俏双双走向房顶边缘时,那嫣忍不住又回过头瞥看那人消失身影的方向。
她不懂,若那人是专程来盗皓镧,他大可直接侵入府里去取即可,何必费事的往她的酿房里跑,除了刻意让她发觉外,还故意将她引至酿房外让她目睹他的夜盗行径?不,说不通的,这其中一定有蹊跷,除了皓镧之外,他应当是有著别的目的。
只是,他有什麽目的?
凉风悠悠,隐隐的将她的问号吹至她的心坎上,也把夜色吹染得更深更浓,天色如墨,浓云彻底征服天际,在今夜,她见不著任何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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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见不著半颗星子。
独坐东内太极宫宫顶上观天的太子卧桑,在夜半即将临近初晨的时分,深深凝锁著一双剑眉,再三端详著近日来总是乌云蔽天的天际,只见天空犹如被上一袭黑纱,放肆漫天的浓重叠云,彷佛也压在他心头的极深极深处,而那颗在两日前易主属他的皓镧,则是静静的拦躺在他的掌心里幽幽灿亮,宛如一轮初窥的皓月。
历史上关於皓镧的传说有很多,但总免不了与美人的芳名联在一块,如今!在他手上的这颗皓镧,虽无美人陪伴在它的身旁,但它却为它的新主人引来了一段飘绕在他脑海里的遐思。
这两日来,他一直都记著在皓镧光辉下那张清丽的容颜,在那日之前!他能拥有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直到在皓镧面前与她相见,他才看清了时光为她所带来的改变。
经过时光的催化,她已不再是记忆里青涩的俏模样,在她的身上,多添了份他意想不到的妩媚!单薄乾净的瓜子脸衬上那双秋水翦翦的杏眸,透过皓镧的光芒,彷佛活灵何会说话似的。
他更记得,她那张带著新酿酒香的芳唇。
站在宫顶上,一直在为卧桑观望著四周状况的贴身侍中离萧,在收到下头的人来报使,悄声地走至他的身後打断他的沉思。
「又来催了?」卧桑头也不回,只是低首看著手中绽放著幽光的皓镧。
「司礼太常、博士祭酒、太史令、园邑令都已在宫外候著。」离萧制式地报上那些时辰未到,就已提早来到宫外等著的官员名称。
卧桑的剑眉缓缓朝眉心靠拢,「国子监也到了吗?」派了这麽多人来,想必国子监一定在来太极宫前,已经先到他父皇那边走过一趟。
「都到了。」眼看风大,离萧站在他的身边为他阻挡强风。「国子监已迎来皇上的圣谕,准备在今日的秋季诰封大典上宣封殿下为摄政王。」
摄政王?卧桑微微苦笑,其实无论加诸的名称再怎麽花巧,或是听来再怎麽任重道远,不过又是一道加在他身上的紧箍咒罢了。
从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的卧桑,这二十七年来,他已明白了也习惯了什麽叫承担。
自小到大,日日被六名教导他的太少和太傅在东内太极宫里紧紧看著,并不时在他的耳边提醒著他,他的人生正道,即是君王之道,他的思想,合该是天子治国图强的峻武宏观思想,在这之外,他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更没有他自己,他是属於众人的太子,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不该有自己。因此,心中若有不平,压下来;若有微辞,压下来,若有梦想,压下来;若有弘愿,压下来,把在太子身分之外的一切都给压下来,将它们都紧紧地关在他心头的最深处。
但压抑久了,那便成了一种深刻至骨的承担,同时也是一道道紧缚著他令他动弹不得的枷锁,只是这道枷锁,他藏得太深太好,以致没人看得出来也无法看透。
在他们眼里,他们只看见一个皇帝赞誉有加、八位皇子崇敬感佩的太子,纵览朝野,人人皆对他这名太子甚为期待和心悦诚服,而史官们更是看好未来他登基後的国政,早已备好了笔墨准备为他在史上记下一笔弘迹。而今日,全朝大臣更引领期盼著他将会在日出时分出现在京兆西郊的龙延坛上,代染了风寒而龙体微恙的皇上主持秋祭诰封大典,并热烈地期待著在大典上瞧见国子监大臣等,在圣谕下正式策封在太极宫内主持朝政已久的他为摄政王辅助国政。
卧桑握紧了手中的皓镧,转首淡看站立在他身旁为他遮挡西风的离萧。
无论何时何地,身为护主侍中总是安静的站立在他的身後,戒慎地保护著他的周全,并是个对他推心置腹、全盘信任的臣子友人。
他常想,以离萧出身豪武世家的身分和天资来看,若不是被派命留在太极宫中服侍他,反让离萧在沙场上征战的话,想必如今,离萧或许早已功拜高官厚爵,而不是仍旧守著一个小小侍中的名号留在太极宫中保护他的安全。
或许就是因为惜才,又或许是他自小深居东内没个知心人可说话的缘故,他与离萧,甚至比那些远住在宫外的皇弟们都还来得亲近,在下意识里,他早已把离萧当成亲人来看待。
「这两日来你很心不在焉。」卧桑仔细看著他那双游离不安的眼眸,「是因为掉了东西的缘故吗?」
打从那日回宫後,他就一脸心有旁骛的模样,可又一直揣在心头不说出来。
心事被洞悉的离萧,不自在地垂下头,「我……」
「查清楚束西掉在谁的手上了吗?」那天晚上他是去偷东西,而这个生性耿直的离萧,不但没偷到什麽玩意,反而还被人偷走了一样宝贝。
「查……查清楚了。」一提到失物在何人手里,离肃的脸庞更是压得低低的不肯抬起来。
「谁?」他一手撑著面颊,好笑地瞅著离萧脸上难得出现的绯红。
「裴相之女,裴料俏……」就是那个偷东西也不招呼一声的女人。他也不过是在屋外把她拦著,不让她进屋去碍了太子的事而已,而她打著打著,居然就这麽一声不响的摸走了他的传家之宝。
「廉相裴炎……」卧桑意外地挑高了两眉,思忖了半晌後,一抹笑意悄悄漾满了他的眼睫。
「殿下?」离萧有些不安地看著他那张每当在动脑筋时就显得很邪恶的脸庞。
他两掌一拍,「这事好办。」好极了,他还正愁师出无名呢。
「什麽事好办?」
「帮你把传家之宝拿回来的事。」若是办妥了离萧的事,他也正好藉著这个机会为他的计划添上一道两全其美的终笔。
离萧很是头痛,「你还想再出宫一回?」才让他溜出宫外一回,不过两天,他又不安於室了。
卧桑啧啧有声地向他摇首,「就算我不离开这里半步,我也有法子帮你把那块玉拿回来。」他只要待在宫里等消息就成了,根本就不须劳动他的大驾。
「玉丢了……也就算了。」离箫自责地垂下头来,两掌自制地紧握著,「不必大费周章的再把它弄回来,不然若是因此而泄漏了咱们夜半出宫的事,到时後果可就严重了。」与太子的人身安危相较起来,丢了一块玉根本就微不足道,他可禁不起太子有任何闪失。
「但那块温玉,不是你们离家代代传给进门媳妇的传家之宝吗?」卧桑故意引诱著责任感极重的他,「若是不拿回来,往後你要怎麽讨房媳妇?倘若你光棍一辈子,你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