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云开,无限伤怀。
江山秀丽如画,是粉碎了多少人的梦而登上此地?手拥天下,是拆散了多少骨肉情缘?
站在曾经与铁勒一起眺望京兆的翠微宫殿廊上,风淮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站上这里。
新帝一职,是个沉重的负荷,往後他怎么做、怎么走,都将对这块土地上的每个人带来莫大的影响,多少人正仰首期盼著,天朝新任的皇帝能在结束纷乱的斗争後,创造出一个有别以往的新天朝来,有多少臣子,正热烈期待著他能拿出一番魄力,整治朝野再开新局。
他不求做个将版图扩张至极限,威名震古铄今的盛世大帝,他的心愿很小,他只想做个好皇帝,一个朝野稳定,不会再有老臣祸国、三内夺权的朋党之乱,更不会再有诸皇子手足相残的好皇帝,他深深明白,唯有在将朝政处理好後,他才有能力将他的爱推广至百姓们的身上。
可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自拥有不多的自己身上再舍去一些,他必须忘了已遭磨灭的昨日,两脚踩过他的梦想,一步步拾级而上,即使,往後在朝中再也见不著兄弟们的身影,即使张眼所见的一切,皆是他的兄弟们为他打出来的天下,他还是必须舍去那些他心疼不已的兄弟。
他曾许下心愿,要他的兄弟们都活著,一人不少,但活著却也同时代表著,他们未必能再相聚。
团圆这个梦想已经破灭了,只因为人心是会变的,这一点,他早已自他的兄弟们和他自己身上深刻地体认到,他也无奈地明白,无论爱得再怎么深、不舍再如何浓,权势利欲将会是永远的唯一胜者,下管是谁也好,永远都敌不过这令人心醉神迷的诱惑,只要接触到它,没有人可以再抽身的,即使是他的兄弟们也一样。
帝王之路,是条孤寂的道路,在他为帝後,他首先要失去的,就是他最爱的人们。庞云的考量是对的,在他身上,除了他的兄弟们外,还有著更多人的未来,他不能自私地只为手足著想,他得将社稷放在私情的前头,以天下为重、为大局做出决断,为免八王夺嫡之事再度发生,他不能让他的兄弟们联手再度打乱即将平稳的政局,那些有野心的手足,必须走出他的朝殿,不然,天朝永无太平。
拨开云雾见穹苍,苍天依旧,人事全非。
这些年来,在历经了爱恨、改变、背叛和离别後,他几乎都快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回想以前,他的心愿很小,只希望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快乐的活在这片蓝天下,可今日他才知他错了,因为这片天空,是如此的宽广辽阔到不了边境,即使每个人都能好好的活在这片蓝天下,却不能够再聚首,这也算是幸福?不,这不是幸福,这是一场即使花上一生的光阴岁月,也无法停止悼念的酷刑,他的心愿不该这么小的,他应该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紧密地聚在一起不分离。
太过害怕失去,却反而会什么都留下住。也因此,他不愿再失去任何人,可到後来,为什么这依然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不分离,他曾相信,他们每个人将会永远在一起,都下识离愁的滋味不分离,只要张开双眼就能再次看到想念的人们,只要张口呼唤,就会有人停下脚步回首对他招手,当他伤心难过时,他们会抚慰他的心伤,当他希望能将快乐与旁人一块分享时,他们也会站在他的身旁对他微笑。
卧桑、铁勒、霍鞑、舒河,律滔……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的面前跳跃滑曳而过,仿佛昨日还在,未来犹远,还能看见大夥都在沁凉宫的翠林绿荫下,无忧无虑地喧闹嘻笑:卧桑夜半在太极宫御案上办公的身影;整军准备出征的铁勒,马背上飒朗的英姿;霍鞑半眯著睡眼,边拉著衣裳扇风边喊热:舒河微微扬起剑眉,在谈笑间只手操控大老的本事;律滔一手抚著下颔,专心地在看探子打探来的消息……
都不在了,他们走得那么快、那么远,他还来不及将珍贵的过往细细回顾,还来不及把那些逝去的都带回到面前,他们就这么一一离开了。他几乎想蒙上眼、关上耳,推动时光倒流让他再回到那个想念的从前,在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未长大,在岁末雪花飞舞的时节,大家都一起在翠微宫的御园里,仰首欣赏夜空的火树银花,他不愿长大的。
就算他不愿长大,不愿让过往的美好产生丝毫的变化,但,每个人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没有人可以永远驻足停留,在他们前方的,是一条条分岔的道路,各自通往不知名的远方,纵使每个人再努力回头往後看,总有天,还是避不了各自踏上旅程各分东西,或许能够永恒停伫的,就只剩下记忆而已。
他能拥有的,也只剩回忆了……
东风悠悠,带走了最後一丝寒意,风淮忍不住垂下头,两手紧握著廊栏,一颗颗的泪滴,悄悄滴落在栏面上。
「悬雨,你的愿望……我无法实现了。」闭上眼,风淮嘶哑的话语回绕在风中,久久,不散。
开春後,新帝风淮於翠微宫清凉殿正式登基,改元德炀。
德炀元年,新帝废三内,任襄王朵湛为相国,雅王怀炽官拜大司马佐相,洛王卧桑另封东海王,寰王野焰转派北狄驻守,巽磊派驻西戎,定威将军政封镇远将军,派驻泾水以北。
震王霍鞑封南蛮王,以泾水为界;永驻泾水以南。刺王铁勒,贬为庶人,逐出中土。滕王舒河、翼王律滔,贬为庶人,流刑东瀛永不返天朝。
下一页
回首页
尾声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沧浪已远,回绕的音韵犹在耳,故事却已至页底。
收拾好笔墨,合上卷册,吹熄烛火,将九龙还给烟云。
在记忆尘封前,将纠缠不断的爱恨嗔痴,停留在永远的那一日那一年,盼在另一个寒冬的深夜里,能再次掀开书页,再续前缘。
后记 绿痕
得到,不一定幸福;失去,也并非不幸。
写完这个故事,我是这么想的。
风淮最终拥有了天下,同时也失去了渴望的梦想;铁勒失去了在天朝的一切,但得以在北方的天空下展开全新的人生。
登上九五真的好吗?不见得。只要风淮在位一日,那么风淮就得继续背负著他人的期望,并将自己的希望压抑至心底的最深处,当他坐在高位上时,日日双目所及的,将会是由遗憾和牺牲所换取的一切,天子这个位置,不见得好坐。
许多人说,这套书裹头,无善恶之分,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站在角度不同的立场上来看,人人都似是也似非。在上一本书里看来,或许这个人的作为都是理所当然,可到了下一本书,若是不把心态调整过来的话,就会觉得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令人无法接受。
其实这只是立场不同、站在哪个角度上来看的问题而已,我也不认为书里的善恶真能够有个明显的分野,不过书中的人物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梦想,而这个梦想,无关是否触及朝政或利益,或是否阻碍了他人的前程。
随著梦想而来的,是改变。这套系列,就是以书中的两名皇子为出发点写的,一是贯穿全场的舒河,一是不愿改变的风淮。
舒河是正面看待宫变後一切改变的皇子,自始至终,他为皇的目标皆没有改变过,虽说最终他并未能达成梦想,可是他做到了去实现梦想这件事。风淮则是消极的去接受改变的皇子,一开始,风淮是很典型的逃避改变者,之後在明白了没有人能够停留在过,去这个事实後,他才重新拾起头去面对他所不愿承认的人事物。
由正反两面来看,不能说哪个好或不好,也不能说哪个的态度才正确,总之,各人评价自在心头,就看每个人怎么看待改变这回事了。
说不出来对《霸王》该有什么感想,只觉得,写完後,像作了一场很长的梦。
这段写稿的期间,我常在写到一个段落时,停下来想很久,不断纳闷著,为什么这本《霸王》像是永远也写不完似的?或许我在下意识里,也不急著把它给写完,因此时间拖得很长,工作时数远超出我所预期,写著写著;心里偶尔还会冒出阵阵的下舍,毕竟这套系列陪伴了我整整一年,要在此结束,在心态上面,还是需要调适一番。
说不舍当然是有很多不舍,可是记得在写前八本时,我的心态却不是这样,因为这套故事的背景和人物皆相同,於是它便形成了一个束缚,让我只能在这个圈圈里打转,而且它的本数很多,又不能本本故事内容都相似,免得读者们看了两本就不再继续看下去,所以每一本都得以不同的写法来写。说挑战嘛,算是,说困难嘛,也有,这套系列是以每一本书里的主角心情来写,所以还算是有点方向,但我是个缺乏耐心的人,在源於同一系列、同一题材的这两点上,这就够让我迫下及待想写完它。
因为,这一年来,我日日夜夜所想的,就是下一本的剧情该怎么走、这本的宫斗该怎么进行、该怎么避开与上本同样的手法来写这本书、怎么才能让主角们朝梦想走又不致全面伤害手足之情、如何改变主角们给人的印象,好在下一本书里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是否该再去做功课了,书里的内容和剧情明显不足、必须再去复习这个主角当初的心情,不然在这本里他会走样……太多了,写也写不完。
但在写至《霸王》时,我不再想把它写完了,不知怎地,我有很深的失落感,像是失去了某种一直相依为伴的东西,我也不知该怎么去解释这份心情。而且,《霸王》开工之前,我就已经有了结局不管我怎么写,绝对会有人不满意的觉悟,也因此,我不怎么想写完《霸王》。
在《霸王》上市前数个月,已有许多人对这本书进行猜测,猜测的内容,不外乎谁为王谁为寇、铁勒与恋姬的身世问题、手谕内容等,我并不聪明,脑袋也不灵光,所以没有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结尾,只有自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故事,因此,若是读者们看了这两本书後觉得下妥,或是觉得我应该更有新意让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那么我只好说声抱歉,因为这两本书的内容,就是我认为该有的剧情和结尾,总之,我已经尽力。
关於会将《霸王》写成两本的原因,是因这是系列的最後一卷,必须把所有的故事在此交代完,原本,我也没打算将它写成两本的,一开始故事内容的设定,也是以十三章为主,字数约以十五万字为上限,但还写不到三章,字数就已大大超出预期,接著再写下去,令我是愈写愈恐慌,再把前八本书里的伏笔挖出来看後,我发现没交代的事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而且还要写至新帝登基这部分,因此……只好以两本内将故事说完为目标。
回头来说说这一年来的心情。
写《宫变》之前,我怀疑过,〈九龙策〉这类冷门的题材、这类不完全言情的言情小说,是否在市场上生存不易或是乏人问津,毕竟题材和内容上,言情所占的分量极少,而我本身也不打算本本言情到底,於是在书写上,将会朝著朝政、亲情与言情三方面来写。
考量过後,我迟迟不下笔写第一本,因为写作并不只是我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