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风,他若是不成全,那麽在他身边的人,都将是被用来威胁他的对象。
而首当其冲的人,就是楚婉。
他无法想像任何的不幸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他更不想将她给扯进这团风暴里来,可是只要他在她身边一日,她就无可避免地将会遭受到波及,即使想躲,也根本无从逃开。
冷天放自桌上取来木匣,不容拒绝地将它塞进朵湛的手里,「很多人的生死,现在就握在你的手上,接下来,就看你怎麽做了。」
死寂旋绕在书斋里徘徊不去,虽然房里点了灯,但朵湛却从不曾觉得夜色是如此黑暗,而这黑暗,似乎如一潭将永远泥足深陷的深水,已将他的双足拖进去,即使他用尽了全力想离开脱身,可是却永远都等不到破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
「为了下一任的东宫太子,你最好是早点学会放弃。」传完了旨意也见他收下手谕,冷天放毫不同情地扔下这句话後便转身离去。
「王爷?」阳炎担心地看著他那副看似忍耐的模样。
他简直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紧咬著牙关,自口中迸出,「出去……」
阳炎叹了口气,悄声地退至门边并为他合上书斋的门。
朵湛踱回桌边颓然坐在椅上,无语地在烛下静坐。
许久之後,他迟疑的眼眸落在木匣上,他咬咬牙,伸出手拉开木匣上绑束的穗带,掀开包里的金绣缎巾,取出匣中的卷轴将它在桌上摊开。
在卷中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後,他的眼眸止不住地张大,一股细细的悲哀,悄悄渗进他的眼瞳深处。
将手谕仔细收好後,他将两掌插进浓密的发里。
「为什麽……」
只差一天,距离梦想就只差那麽一天而已,他明明都已经把心安定了下来,并告诉自己会实现他给予楚婉的承诺,与她依依挽手相偕至白头,不去看朝中的那些风云,就照著楚婉的心愿,与她亲爱的厮守一生。
可是在那些追索他不放的人之中,为何还要加入一个父皇?而他父皇,何苦还要在这当头把他挖出来加入这场纠缠之中?一旦他撕去了他辛苦维持的表相,相信不只是他父皇,未来会有很多人都将因此而後悔的,而将会最後悔的人,一定是即将不守信的他。
十年心血尽付东流,一场捉弄,却得要他赔上一切,想来他就觉得好不甘。
他一直认为,他可以悖离命运背道而行的,而在这一路上走来,他也几乎就要认为他真能达成他的心愿,可以紧紧守住他心中那朵只为他盛开的莲,与她长相左右,不会有横生的枝节来阻挠他,更不会有必须加入那场风雨的一天……
他终究是躲不开的。
隐隐约约地,脑海里响起方丈的话。
你的命里,注定有个魔。
他的魔……
··································
云罗飞凤、霞翠披袖,是她梦中的嫁裳,这些年来,她细心一针一针刺出她的青春妍华,就是为了今日。
坐在八人大轿中的楚婉,盛戴在凤冠上的珠翠,随著轿夫的每一个步伐,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纵响,像串待嫁的音符,轿夫的脚步意靠近襄王府,她的心情便更雀跃一分,而那些先前埋在她心头的愁云,也随著花轿的前进逐渐远离她的脑海。
然而未抵襄王府,外头已是人声如浪,楚婉坐在轿里,隐约地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弥漫在空气里的,不是喜庆爆竹或是花彩的烟硝味,而是种诡谲难辨的气息。
起初,她并不是很在意,但在花轿停在襄王府大门前後,她的心忽地觉得有些不安,随著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眼看吉时都将过了,朵湛却迟迟没有前来迎她下轿。
「发生了什麽事?」楚婉忍不住悄悄揭开花轿窗帘一隅,小声地向随轿的婢女秋槐探问。
「姑爷他……」站在轿外的秋槐僵著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她。
「他怎麽了?」楚婉掀起覆面的红巾,边问边看著外头闹烘烘的人群。
秋槐垂下脸来,「他不迎花轿。」
「什麽?」
「姑爷派阳炎来转告,他不能娶,而今日,也不会有婚礼。」谁都不晓得朵湛是怎麽了,竟然在花轿抵门之时派人前来当众宣布取消婚礼,使得他们这群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人,都不知该怎麽处理和面对这个意外状况。
楚婉难以置信地抚著胸口。不能娶?什麽叫不能娶?
那团远走的愁云又回来了,令她的世界昏黑如墨,难以形容的焦虑在她的心坎上徘徊著。
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难以抵挡,轿外人群的讨论声宛如潮浪,一声声、一句句的充斥著她的耳鼓,将她的思绪全都塞满,在他们的口里,她辗转地听见了朵湛的拒绝,每听一句,她就多感到一分疼痛。
她深深吸吐,试图镇压住心底那份庞大的心慌,和那份刺痛的感觉,她紧紧握住止不住抖颤的手心,可是颤抖却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怎麽也驱不散赶不走。虽然,她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可是,她却不愿相信,也拒绝去相信。
因她是如此信任朵湛,她的情人,从不违誓,更不会负心,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聆听著自己急切的心跳声,楚婉一把掀开轿帘走出轿外,在众人诧愕的目光下扯下覆面的红巾,笔直地朝襄王府大门走去。
「小姐!」秋槐忙跟在她身後想阻止她。
楚婉没有停下脚步,穿越过层层的人群,她的目光缥缈而远离,总觉得万物皆昏眩打转著,一切都是那麽地模糊不清,而在这人群中,并没有那张能让她宁定下心神的面孔,她必须找到他,她必须找到有那双温柔眼眸的主人,好让他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奉命栏人的阳炎站在门内扬起一掌阻止她的前行。
她定定的开口,「我要见他。」
阳炎为难地雏著眉,「王爷说了,他不见任何人。」
「我要见他。」
眼看外头的人愈聚愈多,而楚婉又抖颤得如一株苍白的莲,望著她惶然的杏眸,不忍之下,阳炎还是搁下手放行。但就在楚婉跨入府门想进去寻找朵湛时,一道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男音清楚地飘进她的耳底。
「我不能娶你。」
楚婉身子狠狠一震,如遭雷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结在这一刻。
她万般不信地抬起螓首来,但在迎向朵湛的眼眸时,她所接触到的,不是一如往常的温存目光,而是遥远生疏的拒绝,那眸中的冷意,不带任何温度,将丝毫无备的她割得遍体鳞伤,也将她心中所存的一丝希望减去。
她来到他的面前,哽咽得几乎难以出声,「你哄我的是不是?」
「不是。」朵湛淡看她一眼,神情宛如一个陌路人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她直摇著螓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非要为自己的心碎博得一个理由。
「别碰我。」他避开她的碰触,转身就要走回府内。
「等等……」楚婉忙不迭地想留住他。
「回去。」他阴冷地回过眸来,「今後,再也不要踏进襄王府一步,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脚步止顿在他的眼眸里,像灌了铅,再也动不了。
因他,她像一脚踩空的人,跌进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里,破碎的灵魂四方流散,迸裂再也不能合拢。
因他,酸楚、凄凉、焦灼、伤痛全都兜合混搅在她的心坎里,种种纷乱像一炉煮沸不可收拾的水,尝在她喉里,百种煎熬和苦涩备上心头。
生平首次,在他的眼里,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到曾经在他眼眸里留下的痕迹,那双冷漠游离的眼眸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情爱破灭消逝的音息,在她的脑海里幽幽回响,四周静谧得像是死亡,她多麽希望这只是噩梦一场,只要他一开口,她就可以走出这场梦境,可是他不出声,也无意拯救她,执意要她的心走投无路。
「你还不走?」见她不走不动,也迟迟没有离开的打算,站在她面前的朵湛似是失了耐性,以不胜其烦的眼神驱逐著她。
楚婉的神情凄婉得几近灭绝,苦压著泪,难以移动自已分毫。
「那好,我走。」他淡淡冷哼,在下一刻已大步朝大门迈开脚步,独留下怔立在原地的她。
在与朵湛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楚婉回过螓首,眼眸里止藏不住的泪珠掉了下来。
她无限伤痛地朝他大喊:「朵湛!」
天际漫下细密如发的雨丝,点点滴落在她雪色的面颊上,府里庭园中满池盛绽的莲,远远看去,像是蒙上一届泪雾。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间花,花不语……
一切一切,都如骤来的风雨,无论是海誓山盟还是痴心纠缠,全都被这阵风雨吹打得消失无踪,但为何他在一夜之间信念全变?在昨日之前,他不是这样的,她不明白,也无法得知藏在他背後的答案。
还记得吗?他承诺过的,他不会失信於她,他不会毁情背信。
朵湛踩在雨丝里的步伐,每一步都重重的拍击在她的心版上,每当他坚定的往前迈开一步,就将她的心再度深深踩裂一分,而他,走得那麽快,那麽无情,她无声地在心底祈求……
回过头来。
不要走,回过头来,再回头看看她,不要这样抛下她独自离去。她对这人世一无所求,她的心愿就只有那麽一个,只要他要她,只要他的心肯收容她不让她流离失所,她可以什麽都不要。
他连回头也没有。
在朵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群里时,楚婉跪倒在地,两手抚按著湿冷的地面,泪珠一滴一滴落成雨花中的一部分。
「小姐……」秋槐跪在她身旁试图扶起她。
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在秋槐的眼里,她看见了同情,而那些目睹她被抛弃的人,在他们的眼中也带著怜悯。
望著众人同情她的眼神,止不住的心酸缓缓将她推至绝望的边缘,倔强的泪,暗暗自她的眼角再次滑落。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天?
不,她不要同情、不要怜悯,更不要会灼烫她的泪,她要的是朵湛。
过往甜言誓语犹在耳际,可是现下她却追不回只字片语,更索不回朵湛已离去的身影,昔日的百般缱绻和执著十年的锺情,也已被他亲手摧毁得零零落落,在转瞬间皆化为乌有,不覆踪迹。
门外的喜乐依旧热烈地吹奏著,但此刻听来,却像首刺耳缠绵的哀歌,正奏著她道不出口的心碎之音。这些年来,一等再等,等尽了年华韶光,最後还是无计留春住,而等待的最终结果,就是换来心碎的下场。
万念俱灰。
到头来,是非一场空,什麽也留不住。
道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飘飘荡荡,那些如用细针镂刻在她心上的话语,像潭拉人直沉下去的死水将她紧紧包围。
恩断,义绝。
强烈的痛楚在她的心房撕绞著,令楚婉难以自持地倒向秋愧的怀里昏茫地闭上眼,人声、雨声逐渐在她的耳畔远去,再也听不清。
·······························
「找不到?」枯等消息的楚尚任,在下人来报时忍不住扯大了嗓门,再一次地把每个人的情绪推向更沉重的阴霾里。
此刻,明灯晃晃的楚郡王府邸,府里上下的人,正为了朵湛弃婚一